“杀死White和Frank的实习生，将获得通关奖励。”方遒把更新的夜间任务描述念了一遍，“嘶。”

游泳馆门外黑猩猩大军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化作黑猩猩的实习生酷露露、尤莉娅、珂珂和寒泽。

“你想说什么？”白泷把日记本收到背包里，漫不经心地问，仿佛被黑猩猩们围困在游泳馆的人不是他一样。

方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白泷。

“我以前打游戏经常这样，和朋友互相拿悬赏。”方遒说，“你看，你杀我，我杀你，我们俩就能出去了。”

白泷：“……”

规则天才，出院。

白泷无语地说：“你的脑袋是如何理解‘杀死’这两个字的呢？”

方遒问：“行不通吗？”

“当然。”白泷脱了西装外套，低头仔细地卷起白衬衫的袖子，“而且我们走了，外面那四只黑猩猩要怎么办？”

“你要救他们？”方遒问。

“当然。”白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会不会太无私了一点？”

白泷垂下眼眸，衬衫卷到手肘，露出的半截胳膊竟白得像绸缎一样。

无端地有一束月光恰好笼罩着他清瘦的身影，他神情很淡，空气里灰尘漂浮，亦如雪籽一般在他周身纷纷扬扬。

无私吗？

不，他是自私的偶像。

他对这样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

观众们爱看什么？

在以竞争和厮杀为底层逻辑的选秀节目里，他习惯于隐藏自己的野心。

不懂谦让，不晓道义，不会做人，不团结，不友爱，锋芒毕露，都会招致铺天盖地的谩骂、抵制，以及雪崩一般的网络暴力。

偶像必须是谦虚的，友好的，利他的，无私的。

观众们当然爱看竞争和厮杀。

更爱看有人在残酷的竞争和厮杀中真情流露，甘愿放弃、牺牲、流泪，即使我死，也要让你活。

爱看有野心者追逐与其能力相符之物。

更爱看，无所求者，不愿舍身追逐的东西却纷至沓来，举重若轻地就得到了一切。

——哪怕那些都是他伪装出的假象。

观众们便也得以在他制造出的幻境中再次确证，这确实是一个只需要善良和爱，就可以所向披靡的世界，这还是一个值得去活、去爱的世界。

他们被感动到流泪，将白泷奉为圣子，追捧他，爱戴他。

他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将选秀节目中经历的一切，在副本里再演一次。

在长久的沉默中，方遒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白泷淡淡地说：

“当然。”

……

门外的黑猩猩们试图攻入游泳馆，郁萱蕊和付轲不知道怎么样对待他们，只能一边勉强招架，一边频频用眼神望着白泷，等待他的指示。

黑猩猩不愧为人类的亲戚，他们很快就发现天花板上和镜子里的怪物似乎不会攻击他们，只是堵在这里罢了。

珂珂一拳打碎了镜子，酷露露一跃而上，拽住了郁萱蕊蜘蛛腿般的长发，双臂攀着长发荡来荡去，如同回到他们的故乡热带雨林。

付轲藏身入破碎的镜子，从游泳馆内的另一面镜子里钻出来。

郁萱蕊尖叫一声。她就没办法像付轲一样逃了，几只黑猩猩纷纷效仿酷露露，抓着她的头发当藤蔓秋千。郁萱蕊在天花板上四处躲避，黑猩猩们时而挠她一下，时而给她一拳，郁萱蕊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长发中含泪瞪着他们。

白泷不慌不忙，甚至还想打开积分商城看看。

【合计：-7.475[积分]。积分商城已关闭。】

白泷：“……”

“我还剩5积分，你有什么需要的？”方遒说，“对了，我刚刚还买了些东西，你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我可以借给你。”

在白泷面前，方遒一字排开一个闪光弹、一个控制法术、两个地板陷阱。

白泷痛心疾首：“这都是什么啊？太浪费了。”

方遒愣了：“有吗？”

要知道，即使是在上一个副本，白泷还豪横的时候，为了杀村长花了20积分买四盏灯，都够让他难受了。更何况今非昔比，他已经落魄到一整局都不知道积分商城长什么样了，更看不得方遒这种乱花钱的行为。

“不用买了。”白泷看了看躲在镜子里的付轲、被猩猩们当成秋千的郁萱蕊、门外电梯里的依依，以及不知道藏在哪一间淋浴间的何一苇，“我们现在可是有四个金手指啊。”

他们可能没发现，但白泷是连着几个夜里被他们追着打的人，他十分清楚。

随着副本渐渐向BE线偏移，“夜晚”和“领域”这两项限制对他们造成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付轲就曾经在非夜晚的时间段对他进行过攻击。

也许是因为他们无力阻止BE结局，主宰他们的负面情绪越来越重。

而他们的“敌人”，却在日复一日的异化下，变成了黑猩猩。

换言之，他们在变强，敌人在变弱。

这是副本意志的慈悲吗？

“它”也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结局吗？

“走吧。”白泷说。

一阵风吹起了他的额发，墨色眉眼如刀锋般冷漠锐利。

“等等等等！”方遒小跑着追上他，“不用的话！那你倒是把我的道具还我啊！”

“算我借给你的！听到没有！”

白泷假装没听见，又从地上拾起一些镜子碎片。

【获得道具：镜子碎片×5】

“你能把他们拽入镜子里吗？”白泷问付轲，但语气可不像是询问，大有一种“你不能也得想办法能”的感觉。

“……”付轲缩了缩脖子，“你又不让我把他们吃掉，就算拽进来，他们很快就会逃脱的。”

“你先拽。”

白泷说完，付轲就感到自己被丢了出去。

【消耗道具：镜子碎片×4】

【剩余道具：镜子碎片×1】

“什——”

付轲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声，黑猩猩们蜂拥而上，他在镜子碎片里左支右绌，左右横跳，好不容易才将四只庞然巨物拖入镜中。

“快快快我控制不住了他们马上就要出来了——”

白泷捡起镜子碎片，丢到电梯厢里。

“往这里吐。”

“呕。”

“啊！！！”

这下，轮到电梯里的依依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了。

“你要干嘛啊！”

“他们在电梯里跳来跳去砸来砸去不行了我要关不住了——”

“你先带他们去一楼。”白泷说，“方遒和我坐另一台电梯，我们去二楼。”

依依得到指示，立刻不说话了。

电梯载着四只黑猩猩疾速下行，一瞬间的失重让它们有些恐慌，停止了破坏电梯的行动。

“二楼是什么？”方遒问。

“食堂。”

付轲已经通过剩余的一枚镜子碎片，转移到了白泷这边。

白泷拦住电梯门，问天花板上的郁萱蕊和远在淋浴间里的何一苇：“你们不一起来吗？”

郁萱蕊一愣：“我们……能出去吗？”

“当然。”白泷望着她，“要准备打团了。”

郁萱蕊像一只白额高脚蛛，从天花板爬进了电梯里，还谨慎地收了收自己的头发，以免被电梯门夹到。

“快一点。”白泷对另一个说。

忽然一阵极高温度的水花四溅，方遒眼疾手快，将白泷一把拽了过来，避开了水花的攻击。

雾气蒸腾中，一个黑影出现在电梯的角落里，淡淡地对他们说：“抱歉。”

电梯下行。

“你你你、你是那天在淋浴间里攻击寒泽的东西！”方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白泷一直以来都在指挥那些怪物啊啊啊！

“这是寒泽的前辈。”白泷说，“等解决了黑猩猩我再跟你解释。”

“哦……哦。”方遒缩在角落里，仿佛重新认识了白泷，“你还真是……”

“有领导能力？”白泷揉着手腕问。刚刚被方遒猝不及防地一拽，他的手撑在电梯厢的墙上，有些扭到了。

方遒点点头。

白泷想到刚刚看的日记，不说话了。

那位“如星星般闪耀的天才游戏制作人”，也是这样的吗？

叮咚。

电梯到达二楼。

“郁萱蕊你和我来，”白泷冲出去，“我们很快就回来！”

依依在隔壁电梯哀嚎：“猩猩们要把我的电梯门拆掉了啊啊啊——”

“三十秒！”

下班的时间，食堂里关了灯，一片漆黑。

白泷打亮闪光弹，在强烈的照明下和郁萱蕊迅速摸到后厨，丢了一箱黄澄澄的东西给她：“接住！”

郁萱蕊下意识用头发包裹住，低头一看：

一箱香蕉。

郁萱蕊：“……”

一楼。

依依抵挡不住，电梯门已经被四只孔武有力的黑猩猩强行扳开了。

黑猩猩们跑出电梯，踹翻了“夜间例行维修，请绕行”的警戒线，却看见地上散落着香蕉，如同黄澄澄的小径，一路绵延。

夜晚的蔷薇酒吧已经亮起了灯红酒绿的霓虹招牌。

两个人影和四个黑影，一路朝着蔷薇酒吧狂奔。

“你的策略怎么又是跑啊？我们能不能长点志气！”方遒困惑地大喊。

“不要一边跑一边说话了！”白泷喘着气说，“香蕉不用剥直接丢就可以了！”

方遒说：“我饿死啦我也要吃——”

“呛死你吧！”

黑猩猩们凭着本能捡了一路的香蕉，没注意到蔷薇酒吧里周围的景色变化，等到每一只黑猩猩怀里都揣了一把香蕉之后，它们环顾一圈，茫然地发现已经身处一个巨大的绿色迷宫。

开着蔷薇花的荆棘将它们的身体和四肢禁锢住。

它们却没太大的反应，纷纷坐在如故乡雨林一般的荆棘丛中，开心地开始吃香蕉。

方遒：“……”

方遒：“高，实在是高。”

白泷在旁边喘息未定，眼看着这些已经异化、好感值清零的黑猩猩，吃了香蕉之后好感值又一点一点涨了回来，他一时心情复杂。

“让它们吃吧，不用管了。”他转身。

白泷来到迷宫的中心。

除了写下日记的游戏制作人，五位曾经的游戏工作室成员，和六位接替他们的实习生（其中有四只黑猩猩），在副本进度过半之后，终于聚在了一起。

白泷揉了揉手腕，拿出日记本。

“所有的原委都记在这里了，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怎么在这里？”

保洁阿姨拿着清洁工具，不知道为什么也走到了迷宫里。

“阿姨！”白泷眼睛一亮，“您没有走啊！太好了！”

他赶紧回头找依依——她说过，她还想和妈妈再见一面的。

白泷回头，大家仍然捧着日记本翻看着，其中的依依却已经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