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好些了吗？”酷露露问白泷。
白泷眨了眨眼睛。他眼中的灰翳随着时间而渐渐消散，除了还有一点痛，视物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二人沿着大路走到雾骨林前，村里的村民都被金文鸟杀光了，小荔枝在红果树林里和他姐姐纠缠，按道理，还剩最后一个。
——村长。
“先别进去，我们想一想对策。”白泷说，“刚刚你也看到了，在雾骨林里，他是不吃物理伤害的。”
“那影子咻咻咻的，怎么打得过嘛？”酷露露想了半天，有些放弃了，“我们还有没有可以借来用用的NPC？阿芷在哪里？你觉得阿芷打不打得过？”
白泷给了她一个“你用用脑子的”眼神。
“我们好不容易把她从村长手里救出来，让她不用嫁给蛇神的。你这和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酷露露：“哦哦对。”
酷露露像个旋风小陀螺一样在白泷身边转来转去，晃得白泷头都晕了。直到她的ID后面亮起来一个购物袋的图标，表示她正在逛积分商城，才消停了。
“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酷露露大叫，“你有多少积分？”
“66积分。”白泷说。
“这里有一个定时炸弹，新人首单优惠9.9折，原价110积分，现价只要109积分。我们把定时炸弹埋在外面，把他勾引出来，然后，砰——”酷露露比了个烟花。
白泷扶额。
“原价110现价109，嗯嗯真优惠。”白泷敷衍道，“我请问那差的43积分我们要从哪里搞到呢？”
酷露露一脸严肃：“这就是我现在要教你的。你直播间里有多少人？”
白泷看着她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坐直了：“现在有……7348人。”
“好，比我还多一些。”酷露露说，“开始催米吧！”
白泷：“……”
白泷：“我信了你的邪以为你真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直播欸，催米不是很正常吗！”酷露露熟练地对无数看不见的镜头来了一套丝滑撒娇卖萌求饶小连招，“各位哥哥姐姐有没有喜欢小泷的快救救小泷吧！”
白泷：“……”
白泷：“0个人打赏。”
酷露露不死心：“你有什么特长？”
白泷被cue到特长条件反射：“跳舞。”
“那你就给直播间的哥哥姐姐们表演一个，我帮你唱。”酷露露张口就来，“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白泷心说我靠这我还真会。
就是当年那部和鹿铭心一起拍的仙偶，宣传期的时候在某黑色音符APP上所有主演合跳这首破歌的手势舞，播放量三天轻松破亿，一度令白泷对市场之下沉感到绝望。最羞耻的是，他竟然现在还记得，身体自动跳出了前两个八拍。
【获得打赏：650[星币]。合计：66.915[积分]。】
白泷：“……”
白泷：“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一二三坐端正，小嘴巴不说话。让我好好想想怎么切司马懿。”
酷露露从善如流：“好的，白老师。”
白泷也一页一页地翻着积分商城。
影子。
“我知道了。”白泷说。
……
毕嘢终于改完了论文，改得腰酸背痛，肩膀抽筋，一溜烟跑回了公寓，点开白泷的直播间，看也没看就先把之前在教授办公室里没能打出来的话打在了公屏上。
【[博士生退学bot]：没有跑路！没有跑路！现在加入白泷粉丝后援会送iPhone！为庆祝本人论文改完了，每人再加一台思维驰学习机！】
毕嘢踌躇满志地发出去，回应者竟然寥寥无几。
毕嘢：“？”
过了一分钟，才有一个熟悉的ID回了他。
【[问渠]：波特，你别再送了，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毕嘢：“？？？”
他赶紧看了一眼直播间，发现白泷和酷露露已经到了屠宰厂里。屠宰厂的门被牢牢锁住了，空间里布满了村长的影子，白泷和酷露露两个人被那铺天盖地的影子打得到处逃窜，屠宰厂里的玻璃、塑料桶、钢铁机器一阵叮呤当啷，砸在村长的影子上，都毫发无损。
【[5级]老村长（影状态）】
【50/50】
【[快乐鼠尾草]：在雾骨林里影状态是持续无敌的，他们都是残血，这下真的跑不掉了。】
毕嘢两眼一黑：“我改论文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
白泷浑身都是被影子抓出来的黑痕，那影子似乎有腐蚀性，一触碰就能将人的血肉侵蚀掉。
一开始很痛，当全身都痛的时候，就麻木了。
白泷苟延残喘，倚着隆隆的机器，不住地吐血。有几条红色的幼蛇如若虫，在血块中蜿蜒着身体，却在落在影子上的一瞬间就被吞噬了。
“你不该帮她们的，小泷。”村长看着那些红蛇，眼神晦暗，“你可是我们村子里最有出息的男孩啊，你怎么会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和你的祖辈、父辈作对呢？”
“因为我是从女人的子宫里出生的。”白泷冷笑地说，“而你，还有他们，是一群老畜生。”
村长摇了摇头：“小泷，你就是在外面学了太多不该学的东西，把脑子都学坏了。算了，反正屠宰厂的这些‘猪’还在，还可以继续传宗接代。至于你，学坏了的孩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白泷冷眼看着他，竖起中指：
“我（哔——）你的（哔——）。”
村长终于不再废话，缓步走向苟延残喘的白泷，一挥手，所有的影子骤然与黑色的泥石流，向屠宰厂正中央的白泷席卷而去！
白泷：“小鹿！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
嗒。
嗒。
嗒。
嗒。
四下开关的声响。
村长下意识捂住眼睛。
一瞬间，四面墙上布置的强力探照灯，齐齐射向正中央的村长和白泷。
在这样强烈的、所有方向照出来光下，所有的影子都消失了。
从UI界面里，白泷看见，村长的“影状态”没有了。
没有影子，孤零零地站在光里，看起来，他也只是一个干瘪、衰老的小老头，捂着眼睛，发出痛苦不堪的嚎叫。
“好贵呢。”白泷抽出一把匕首，“这些东西要20积分。”
“——不过，用来杀你，还是感觉很浪费。”
白泷冲过去，挥刀划开村长的颈动脉。
血条：【30/50】。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又是一刀，扎入村长的心脏。
血条：【10/50】。
白泷刚要给他最后一刀，那浑身是血的老怪物忽然暴起，用最后一丝力气掐着白泷的脖颈，两个人一起摔到女人们臃肿的尸体中，被一起送上了传送带。
机器轰鸣。
前方，砍刀一下接着一下，将尸体斩首。
钩子一下接着一下，勾住剩余的尸体，将皮剥去。
白泷的位置比村长更靠前，他挣扎着要离开，却被濒死的老怪物狠狠按住。白泷在挣扎中吐出一口血，眼前只看见村长浑浊的眼睛，和闪着寒芒的砍刀。
扒在墙上安置探照灯的酷露露撕心裂肺地喊：“白泷——！”
她三两下跳过来，不要命地跑向传送带。
她从来没觉得屠宰厂有这么大，自己跑得有这么慢。
“别过来。”白泷转头看着酷露露，已经没有力气再对她大喊，只能做了个口型。
——你自己去通关吧。
酷露露已经泪流满面。
砍刀挥下。
白泷闭上眼睛。
他的脚踝被人死死拽住了。
不是一双手，是很多很多双手。
纤细的，宽大的，粗糙的，细腻的。
但它们都是温暖的。
所有的女人，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传送带边上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死死地，拉住了白泷。
犹如他作为婴儿降生的那一天，也是被这样的温暖的手抓着，迎来第一声啼哭。
“哭声很洪亮，一定是一个健康的宝宝。”
“妈妈辛苦了，来抱一下宝宝。”
哗——
鲜血四溅，村长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接着，他继续在传送带上，被开肠破肚，剥皮去脏。
白泷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飞奔而来的酷露露从传送带上撞翻，撞到一堵墙上，猛地咳出一口血沫。
他想骂酷露露一句，回答他的，却只有酷露露嚎啕的哭声。
漫长的第二天夜晚，也结束了。
第一缕晨曦穿过深深雾林，穿过浓浓黑影，照在屠宰厂里。
一阵欢快的音效也随之回荡在副本中。白泷和酷露露已经听过无数次，却毫无任何喜悦，第一次感到这般地难以言喻。
毫不欢快，毫不轻松，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然而太阳正照在这样的大地上。
【支线任务：救救她吧！[COMPLETE]】
【任务描述：太阳出来了，雾散了。这里是崭新的美丽世界吗？】
【解锁结局：Happy Ending[我的幻想朋友]】
【获得奖励：10积分】
酷露露听AI一个字一个字报完，还有些呆呆的。
“Happy Ending……哦哦，又打一个Ending了。”她立刻不哭了，站起来环顾周围，“所以出口呢？”
姜沅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屠宰厂的门口，飘荡到那些模糊的血肉之间，对着它们呜呜地哭。
姜沅芷：“嘤嘤嘤。”
白泷忽然感到不妙：“……”
酷露露假装没看见没听见，绕过姜沅芷，在屠宰厂里到处寻找出口：“不可能吧，都Happy Ending了，太阳出来了雾也散了，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不给个出口让我们通关说不过去吧？！”
姜沅芷更大声地：“嘤嘤嘤！”
白泷指了指快哭成一团废纸的姜沅芷：“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酷露露赶紧打断他，“你在指什么？我看不见。那里没有人，尤其、绝对、百分之百、没有正在嘤嘤嘤的试图吸引我们去和她对话然后顺势又想给我们发一个支线任务的！姜！沅！芷！你闭嘴！”
姜沅芷柔弱地：“嘤咛。”
白泷：“……”
酷露露像一只分离焦虑发作的小狗，在屠宰厂里团团转，一边找着不存在的出口，一边大喊：“我要出去！都打出HE了！HE！你知道什么是HE吗！你懂吗？数学老师你教教她英语！总之放我出去！出去！”
“好了好了，你别转了，我晕狗。”白泷叹了口气，对姜沅芷说，“你也好了，别哭了。接，行吗，我们接。”
酷露露大声抗议：“你说出这句话我们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啦！”
“我们从来就没有回头路啊。”白泷说。
姜沅芷立刻惊喜地抬头，脸上的墨迹还是湿的。
白泷看着她的表情，感到一阵偏头痛。
叮咚。
【支线任务：我的骨肉[START]】
【任务描述：请收敛我身体的所有部分，将我归葬于南山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