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泷让酷露露把自己放下，酷露露看着他的脸色，焦急地问：“你好些吗？那玩意儿你真敢吃啊，白老师，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白泷看着那张脸，忽然就想起了刚出道的时候，和鹿铭心拍了一部所有人爱来爱去杀来杀去的仙偶。横店的十二月，鹿铭心正值生理期，有一场落水的戏。为了一个水花飞溅最漂亮的镜头，鹿铭心在冰冷的水里反反复复浸了八次，痛得嘴唇都没有血色了，愣是咬着牙一声也没吭。那时候白泷在旁边给她递暖宝宝，也是这样安慰她，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白泷正恍惚着，一个被打成了【3/50】的村民突然被丢到他面前，金文鸟遥遥地冲他喊道：“补一刀，可以拿成就！”

白泷：“……”

叮咚。

【获得成就：[杀一个]】

【获得奖励：1积分】

拿着一把铁锹与村民艰难地对抗的尤莉娅面前也被扔了一只。

尤莉娅闭着眼睛乱戳一顿。

叮咚。

【获得成就：[杀一个]】

【获得奖励：1积分】

酷露露跳起来：“鸟姐！把我的叉烧爹分配给我吧！”

“哪一只是你的叉烧爹？”

“拿杀猪刀的！”酷露露掏出《意林》，一巴掌拍去，叉着腰放肆地大笑，“死吧老登！咩哈哈哈！”

叮咚。

【获得成就：[杀一个]】

【获得奖励：1积分】

金文鸟笑着说：“都不白来啊！”

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正好三十六个。金文鸟拿着猎枪，一人杀了三十三个，剩下三个废物点心一人分到了一个。金文鸟从白花花的脑浆、鲜红的血和灰色的尘土中捡起被踩碎的眼镜，在衬衫上擦了擦。

白泷已经无法再把她和初见时的文学少女联系在一起了。

眼镜也许根本就是封印，摘掉她就会开启杀人如麻的模式，文学只是杀手的伪装。好像有部电影就是这样拍的。

酷露露看着咋咋呼呼，其实也身负绝技，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嗷呜一声，变回狗狗的原型。一技能“汪汪冲锋”，敏捷度提升80％；二技能“小酷快递”，一段可携带队友的长距离位移，速度提升160％；大招则是掏出《意林》一顿乱打，命中率提高50％，暴击效果达到250％。

排除万相，四个新人中，最普通的竟然是自己和“娇妻”尤莉娅。

白泷不无悲哀地想，“娇妻”的男朋友出局之后，已经有觉醒的表现了，她的成长将会变得不可估量，这游戏里的普通人就只剩他一个了。

小腹又是一阵绞痛，白泷差点摔一跤，被酷露露和尤莉娅扶住了。

甚至比普通人还虚弱，事多，脾气大。总之就是208万该有的缺陷他一个都不少。

早知道当年减肥就去健身房锻炼，而不是纯饿了。最纯饿的那一年，在选秀节目里待了半年，硬是一口米饭也没吃。他的职业规划一直以（镜头前的）完美爱豆为导向，谁知道会穿越到无限游戏里啊，无语。

“还很痛吗？”尤莉娅关心地问。

“还好吧。”白泷扯了扯嘴角，“其实也没有很痛，可能比你们来大姨妈还稍微好一些。我等会儿多喝热水就行了。”

“多喝热水没用，得吃布洛芬。”尤莉娅严肃地说。

落日在四人一纸女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他们踏着血一般的残阳回到了宗祠。

进入游戏接近一天一夜了，却仿佛比那更为漫长，现在终于可以出去了。希望出去之后能看见熟悉的综艺录播室，而不是又进入一些奇怪的东西。白泷在心里祈祷。他不知道有什么祈祷的对象，抬头看见祠堂里供奉的观音像，便随口向祂祈祷。

他是多么地怀念经纪人张姐的机器人一般的指令和助理椰椰的唠叨，怀念和酷露露长得一样的鹿铭心坐在他旁边看动画片，甚至怀念两个资源咖队友，共用一间化妆室的时候偶尔会组排打王者，资源咖们玩得真挺不错，骂人也很好听。白泷一直以为自己在娱乐圈里孤身一人，终于发现原来还是有些水波涟漪一般淡淡的人和事可怀念。

金文鸟在村长房间门口站定，奇怪地问：“我们不在的时候，这里也被蛇群侵略过吗？为什么是一片废墟？”

白泷和酷露露：“……”

帮凶搀扶着罪魁祸首，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姜沅芷也进了村长的房间，自己在旁边游荡了一会儿，忽然定定地望着墙上小荔枝的百日照，不动了。

白泷把钥匙递给金文鸟，后者打开了雕花衣柜，里面摆着一顶缀满珠帘的凤冠，和一件繁复华丽的嫁衣。嫁衣黑色和赤色相间，绣着蛇的纹样，又像是祭祀服。

金文鸟和尤莉娅把凤冠和嫁衣搬出来，露出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就是这里了。”金文鸟说，“大家有缘再会。”

说完，她第一个钻入通道。

【玩家[金文鸟]已通关副本《厍村喜事》。】

尤莉娅回头看了看他们，含着泪，却没有落下：“那……我也走了。谢谢你们。”

【玩家[尤莉娅]已通关副本《厍村喜事》。】

“轮到我们了。”白泷说。

酷露露望着白泷，神情有些茫然，终于说出了萦绕在心头许久的话，“哎……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总觉得你很熟悉。”

白泷一愣。

不等他回答，酷露露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又说：“不可能，你这么好看，要是认识你，我肯定不会忘记的。好了，我们也走吧。”

二人刚踏入雕花衣柜，骤然一阵大雾凭空地弥漫在房间里，阻拦了所有的视线。

“白、白泷！”酷露露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啊！你看得见出口吗？”

白泷咬着牙，在衣柜内部的墙壁上摸索着。

“……摸不到，”他说，“出口好像关闭了。”

酷露露：“？！”

在茫茫大雾中，第一次在这间房间里感受到的恶意又出现了。恐怕就是在这里搜刮道具的时候，那一团肉眼看不见的凶气已经投向他们了。

如今，恶意显形，凶气露出狰狞面目。

在婴儿的百日照上，在低眉敛目的送子观音座像上——不止这些，在墙上、桌上、床榻上、地板上，在每一条落满灰尘的缝隙里，密密麻麻地涌出无数双眼睛，层层叠叠像鱼的鳞片。眼白浑浊，布满血丝，目眦欲裂。

像无数双美杜莎的眼睛，带着冰冷的恶意怒视着他们。耳畔嗡嗡作响，身体也越来越冷，思绪凝滞，渐渐变成一块石头。

酷露露忽然大叫一声，捂着眼睛蹲在地上。

“眼睛好痛，不能看，不能看！”她伸手去拽白泷，白泷却动也不动了。酷露露就只好把他扛起来，闭着眼睛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白泷才渐渐恢复。那双清亮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灰翳，每次眨眼，都像有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疼痛。

“咋回事呢？”酷露露蹲在房间门口，回头看了看。他们离开之后，房间又恢复了原样，看不出一丝怪异。就连姜沅芷也好好地站在里面，仿佛不理解他们怎么了。

白泷还有些看不清楚，揉了揉眼睛。

“你不要揉了，已经红了。”酷露露仔细地看了看，“还痛吗？”

白泷点点头。

幸而酷露露的情况尚好，她反应快，没怎么被攻击。

“……可能是被针对了。”白泷说。

“我就说我们得罪NPC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酷露露痛苦地抱头，“死村长，小气包，不就拿了一点东西嘛，这么记仇。”

白泷到玩家们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扯了两条布出来，给自己和酷露露蒙上：“我们再进去一次。”

两个人像失明的夏紫薇一样又摸进了房间，凭着记忆走向雕花衣柜，然而好像走了几十米，还是没摸到衣柜的门。白泷觉得不对，一把摘掉蒙着眼睛的布条，才发现他们像两只拉磨的驴一样一直在房间里转圈圈，怎么也走不到衣柜。

在无数只眼睛的怒视下，白泷只好拽着酷露露，灰溜溜地出来了。

“我再想想办法。”白泷思忖一会儿，又推门。

酷露露拉住了他。

“不能再进去了。”酷露露摘下布条，“你的眼睛已经在流血了，你不知道吗？”

白泷一愣，被她一说，才感觉到眼睛周围一阵冰凉，灰翳的程度又加深了。酷露露坐在他面前，也看不清楚面目，只能凭借UI界面的名字和血条判断她的位置。

白泷泄了气，一屁股坐到房门口的石阶上。

进入副本之后，就不断把自己搞得全身的伤。永远在偏头痛，肋骨折了几根，肚子里有那玄蛇神的子子孙孙，眼睛也看不清楚了。

白泷抓了抓头发，很烦躁，浅色的头发炸了起来，像一只炸毛的流浪小猫。

他听见酷露露笑了起来。

“又只剩我们俩了。”酷露露的笑声清脆如铃，没有一丁点埋怨或是责怪，“我们的组合还是趁早把名字定了吧，‘狗头军师’，怎么样？我是狗头，你是军师。”

白泷：“……”

人怎么可以乐天派成这样。

白泷站起来，拍了拍灰尘，重新理了理头发。烦躁了一秒钟，他很快就变回了镜头前的完美爱豆，营业笑容无懈可击。

“干什么？”酷露露问。

“做任务去，”白泷说，“我们还有一个支线任务没做呢，不记得了？”

【支线任务：救救她吧！[START]】

【任务描述：从远方归来的客人们……诞生于血与献祭之中的孩子们……在无休止的命途轮回中……只有你们可以拯救……】

“阿芷，我们要走啦，你走不走？”酷露露也站起来，往房间里喊了一声。姜沅芷像没听见似的，酷露露就说，“你要待在这里也行，你想找我们，就去屠宰厂——算了你还是别去那地方了。”

二人走到宗祠门口。

在黄昏与黑夜的模糊边界中，宗祠门口静静站着一个幼小的身影，仿佛在这里等待已久。他脚下的黑影，被朦胧灯火拉得无限长，蔓延了整座村庄与山坡。

他的眼睛已经全部被黑色的瞳仁占据。

他轻轻地歪了歪头，声音还是孩童的稚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

“白老师、露露姐姐，找到你们了。”

灰翳之下，白泷只能看见他的名字和血条。

【[？级]小荔枝（狂暴状态）】

【1000/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