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自习最后一个小时是语文课,程云知道大晚上的同学们都没啥上课的心情,他干脆留了《春江花月夜》的背诵任务,会背的去找他背,先背完的先放学,走读生回家住宿生回宿舍。
这绝对是1班同学背书最刻苦的一次,尤其是住宿生,穆桉闭着眼睛摁着太阳穴,高中以来背书最全神贯注的15分钟,硬是在15分钟内——背下了前12句。
许文泽整张脸被语文书盖着,转身踢了踢穆桉的椅子,“哎,穆桉,你背下来几句了?受不了了我读还没读顺畅。”
穆桉笑得命很苦的样子,“那我比你好一点点吧。”
“你是走读生,急什么?反正你也要等叔叔十点多来接你,”林语看许文泽丢了半条命的样子就想笑,“你背书的时候心静一点。”
许文泽对此很不赞同,“背书还能心静啊!越背越焦虑!”
穆桉对这句话深有同感,他宁愿多写几张数学试卷也不想背一篇这么长的诗。
二人想向语文课代表寻求一些心理安慰,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苏一辰趴在桌子上,呼吸平缓,好像已经睡着了。
……
这是真心静。
穆桉决定不打扰自己这位被上一节数学课折磨到精神不振的同桌,但苏一辰却像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身子微微一抖,醒了。
他侧身看向这两人,对上了许文泽哀怨的眼神,脑袋还有些发懵,问:“怎么了?”
许文泽一字一顿地问他,“这位同学,你是背完了吗,怎么就睡了?!”
林语默默叹了一口气,“许文泽你不要自取其辱。”
苏一辰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道:“说实话怕你不爱听,其实这首挺简单的。”
“哦!”许文泽无话可说,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又开玩笑道,“回宿舍吧,回宿舍好吗?回宿舍睡。”
苏一辰的睡意已经消失了,故意逗许文泽,“我等林语和穆桉,这个点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呢,毕竟我背得太快咯~”
“啊啊啊我讨厌你!”许文泽一时半会儿是没法集中注意力去背书了,“怎么不等郑嘉俊?可怜的郑嘉俊……”
“因为郑嘉俊在放学前估计都背不完。”
许文泽还想跟苏一辰再贫几句,可话还没说出口,一抬眼就看到程云站在苏一辰右侧正盯着自己,许文泽秒变鹌鹑缩回自己的位置上乖乖看书。
苏一辰头还转向左边,自然是没看到程云走过来,但身边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再加上许文泽瞬间老实的样子,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右边现在站着谁。
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抬起右手撑在额头上,试图挡住一些程云的视线。
“苏一辰。”程云喊他。
苏一辰没应,程云以为他是没听见。
程云提高了一点音量,“苏一辰。”
这下穆桉也听到了,但苏一辰依然没应。
怎么了这是?故意的?课代表今天这么叛逆?
“苏一辰!”程云努力控制着音量,尽量不让别的同学注意到这边。
见苏一辰还是没反应,穆桉戳了戳他的手背,“老师喊你。”
苏一辰如梦初醒般,连忙转过身子看向程云,有些尴尬地说:“哈哈,怎么了老师?”
不是他故意不理程云,刚才那三声,前两声他真都没听见,最后一声也是蒙了一层布一样模糊,左耳是穆桉的读书声,右耳一直像被水堵住了一样,他以为是错觉。
程云见苏一辰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有些奇怪,指了指他的右耳,“耳朵怎么了?听不清?多久了?”
苏一辰点点头,“可能是不小心进水了,这周末就有点儿这样了”
程云皱眉,又问:“那这也有两三天了,最近耳朵这边有被很重的东西撞击过吗?或者摔跤摔到?”
撞击?摔倒?
苏一辰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程云作为高二安全小组组长(未来的安全主任)还是比较细心的,道:“等会用我手机给家长打个电话,明天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好,”苏一辰心里有点感动,“谢谢老师。”
他说着就要转过身去,忽然程云按住了他的肩膀,“别急走,看你聊天聊得挺开心的,书都背完了吧。”
苏一辰心里一慌,自己只默背了一次,不确定现在能不能流利地背下来,但看着程云那期待的眼神,座位周围也有不少同学寻声望来,他硬着头皮道:“背完了。”
“好!”程云很满意这个回答,他原本的眼睛像是一条缝,现在睁大成了一条宽一点的缝,“背一遍我听听。”
其他几个注意到这边的同学,他们眼神里或期待或羡慕,也有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悄悄关注的,还有希望能看到苏一辰出丑的。
苏一辰就是典型的平时与世无争,但身边人越想看他丢面子,他越能给自己争口气的那种人,他飞快的瞟了一眼自己不是很确定的两句,随后调整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很简单没问题不要紧张,气定神闲地开口:“春江花月夜,唐,张若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苏一辰背得很流畅,一下都没打磕巴,他抬头看着程云眨了眨眼,像是在询问自己是否过关。
程云也绷不住严肃的表情了,一点儿藏不住笑,“好,不错!效率很高!”
苏一辰见那几个想看自己出丑的人收回了目光,但面上表情还带着不屑,他便也故意道:“谢谢老师,这首挺简单的。”
他身后的人没忍住重重地“切!”了一声。
苏一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坐好,心里有点爽。
程云一走,隔了一个走道和一个座位的许文泽又哭丧着脸冲苏一辰喊道:“一辰啊!你说会背是真会啊!到底怎么背的啊!”
“你专心读两遍就能记个大半了,还有就是你读每一句的时候,想象一下对应的画面,人对图像比对文字更敏感,”苏一辰无奈,许文泽从小就讨厌背书,他和林语给他想了多少办法都没用,“别走神了,林语现在肯定也背完了。”
许文泽闻言大惊失色,立马180°转身抓着林语的手臂晃,“小林,语宝!你也背完了吗!”
“嗯,”林语扒拉开他的手,“快背吧你,别10:40回不了家。”
“啊啊啊啊背!”
许文泽好不容易收回心神,捂着耳朵在那一脸痛苦地读着书。
苏一辰趴在桌上侧过头看穆桉,“怎么样啊穆桉同学,背多少了?”
穆桉感觉自己对古文过敏,但好在是轻微的,略带愁容,“快了,快了。”
“不急,”苏一辰打开装着碎瓷片的盒子,又拿出两人在晚自习前买的502胶来回比划着,“我先研究研究。”
事实证明穆桉这次速度还是很快的,10:40放学,但10:15苏一辰、穆桉、林语三人就回到了宿舍,刚进屋,苏一辰就把胶水和碎瓷片放在地上——燕曦高中的宿舍没有桌子所以只能放在地上,几人低着头仔细研究了起来。
林语又稳又心细,能安安静静地坐着跟他爸爸下棋一整天都不动一下,自然被苏一辰请来当“外援”。
“这咋拼啊,”穆桉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十分钟了,碎片没合起来几块,他的手指倒是黏在一起了,“哎呦我不行了,我先把手指分开。”
苏一辰和林语没忍住,都看着他笑。
丢人!太丢人了!
晚自习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肯定能拼好,现在挤个胶都手抖。
林语全程专心致志,没问这是什么,也没问怎么碎的,但苏一辰觉得,林语心里应该清楚大半。
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直到郑嘉俊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三人才把这只陶瓷小猫堪堪拼好。
他们一直坐在地上,低着头弓着身,现在浑身没有一处不是酸的。
“好了,等它风干应该就差不多了。”苏一辰仔细端详了一下重新拼起来的猫咪摆件,赞叹道,“林语,幸好有你,要不然这小玩意儿就救不回来了。”
看到这个摆件恢复原样,苏一辰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紧紧抱了一下林语,又用专业的手法替林语捏着酸胀的颈肩。
“低调,低调,”林语也跟着他笑,突然间,不知道苏一辰摁到了哪个穴位或者哪条筋,从肩膀处传来难以忍受的酸痛感,但随后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概括来说就是又疼又爽,“啊!一辰你这手法太厉害了,在哪学的?”
“无师自通~”苏一辰加重了力道。
林语没忍住疼从苏一辰手下逃走,但颈肩确实轻松不少,他笑闹间看到了眼巴巴望着这边的穆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语福至心灵,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的说笑,用眼神示意苏一辰看穆桉。
苏一辰也瞬间领会到林语的意思,猝不及防地转头和穆桉对上了视线。
穆桉有些慌张地飞快移开目光。
苏一辰不给他别扭的机会,直接拉过穆桉让他在床边坐下,“来,给你也感受一下苏师傅专业的手法。”
穆桉扭头看向苏一辰,不知道是不是宿舍灯的缘故,显得穆桉眼睛非常亮,如果身后有尾巴,此时肯定疯狂地摇起来了。
苏一辰扶正他的脑袋,双手搭在穆桉肩上,揉捏起来。
!
苏一辰的手有些凉,但穆桉却觉得浑身发烫,他忍着轻微的痛感,不知不觉中红了耳廓。
穆桉颈肩很硬,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平时太劳累——苏一辰倾向于第二个原因。
一直到他捏的手酸,穆桉都没说疼。
苏一辰不解:“不疼吗?”
穆桉:“疼……”
苏一辰:“……那你怎么不说。”
穆桉心里想着:想和你多接触一会儿。
嘴上却说:“说疼有些丢人。”
“嗯?”林语感觉莫名其妙被攻击。
穆桉又赶紧补充,“不是不是,林语我不是说你,我是……我……”
林语看着那两人的样子笑出了声,调侃道:“我知道,我懂~”
不等苏一辰想出林语“懂”什么,在厕所里用盆接水艰难地洗着澡的郑嘉俊出来了,他见正被按摩着且宛若新生的穆桉,心中也蠢蠢欲动,“哇去!苏一辰你这技术可以啊,穆桉按摩这么一会儿就满面红光了,我也……”
郑嘉俊话没说完,和穆桉对上视线,后者冲他皱了皱眉,轻轻咳了一声。
咦?
哦!穆桉这不是精神焕发,是害羞了?
害,我还以为是按摩按得疏通了浑身经脉呢,原来搞这么纯爱啊?
苏一辰刚要答应下来,就听郑嘉俊生硬地改口,“我也……我也得好好研究研究背书了,今天背得太慢了,我要总结一下经验,哈哈。”
苏一辰注意到郑嘉俊飘忽不定的目光,又看了眼穆桉通红的耳朵,忽然就懂了郑嘉俊为什么临时转变话题,他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好,那我给穆桉好、好、按、按。”
“嘶!”穆桉倒吸一口凉气,“可以了可以了,谢谢苏师傅,我现在一身轻!”
今天走廊上格外吵闹,熄灯前十分钟,林语在阳台拿着手机偷偷和家人打电话,郑嘉俊因为在激将法下,刚刚和隔壁宿舍的人在大冬天比赛吃冰淇淋,现在正在厕所蹲着,寝室里苏一辰和穆桉坐在一张床上,和外面的热闹隔绝开,他们对着灯光看那只拼好的猫咪摆件,这张床上都是苏一辰的味道,穆桉的脸一直很红。
“哎,可不能再碎了,”苏一辰轻轻摸着猫头,“可怜的小猫。”
穆桉和他挨在一块儿,点头,“是啊,这小猫不能更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