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迪，我需要你的帮助。”

乔迪怔了一下抬头，看着身旁的猎人，他鸽血红的眼睛此时格外郑重，正如几个月前一样。于是乔迪也慌的一下，匆匆拿下嘴里的营养剂，下意识有些紧张。

“……先生，nin、你说吧。”

他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在眼下留下扇形的阴影，瘦削的手指抓着营养剂的透明包装，捏的有些发皱，蓝色的头发从他的肩膀下垂随着他的呼吸在空中摇晃着，他没穿着一贯的蓝衣，只是不合身的宽大的病号服，空落落的，更显得他瘦弱……

乌尔比安便也莫名的感觉心脏像那个包装袋，被青年瘦弱的手指捏起、攥紧，他那些被白雾弥蒙的感情遇到这些小动作总能被挑起、扎入。

乌尔比安无意将拖一个普通人深陷漩涡，但他做了，在他笔直前进的路两旁不断萌生歉意，他看着那些捏紧的手指意识到这是种侮辱，青年不要无力的道歉。

青年继承了先贤意志，他是普通的阿戈尔，可也是努力拼命尝试着举起一盏灯，照亮旁人的普通人。

“……我有一个试验，我需要你的帮助。”乌尔比安开口格外郑重。

乔迪笑一下，试图缓和严肃的气氛：“乌尔比安先生，和这句话类似的话，我好像几个月前就听见过一次……时光逆转了？”

青年明明在开玩笑，脸色却格外苍白，凝结出苦涩的糖霜，这个笑于是也看起来格外勉强。

房间陷入沉默，乌尔比安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说吧、说说吧，我的任务是什么？阁下，我会帮助你的。”

乌尔比安沉默了一会，他记忆片段忽然跳出一个来，是一个疗养院灿烂的阳光下乔迪笑着的图像，他当时笑着阳光照亮了那些细微的毛发，镀了一圈发光的金边……而现在金边结出来苦涩的糖霜。

“我要学习你的旋律，学习你从布雷奥干笔记里学到的旋律。”

“发生了什么？阁下，怎么……？”

“你看见了斯卡蒂的精神体，如果我这段时间的调查没有出错，或许我们有一个机会……”

“有一个唤醒斯卡蒂，让初生暂时休憩的机会。”乌尔比安认真的看着他。

“我原以为布雷奥甘的旋律可以帮助阿戈尔战士防御海嗣的精神力攻击，后来从小帮手在战场上获取的数据来看，事实也确实如此。但越研究越深入和你接触，我越明白你的奇迹难以复刻……”

乔迪点头，他之所以能够最终成功到达布雷奥甘先生所描述的境界，有着极大的侥幸和运气的成分在。

如果不是布雷奥甘先生在临终前来到他们小镇留下了最后的笔记、如果不是乔迪在年幼时在旋律还没固定下来之前，不知后果的学习、如果不是……乌尔比安的及时发现和引导……

这几乎不可能实现。

“我本想结合布雷奥甘的笔记，用小帮手和你的数据，最后为阿戈尔留下一篇论文，引导更多人……但后来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乔迪一怔，他想起了当初那个教室的清晨，还是老师的猎人为他留下的论文任务，他抬头看着乌尔比安，然后看见猎人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承认了。

乌尔比安顿了一下然后莫名的补充了一句：

“我不会抢占你的功劳。”

乔迪红着脸猛摇头，示意乌尔比安继续说。

“结合我在海嗣巢穴调查到的，和你梦境中所看到的，加之初生自从苏醒以后混沌全靠本能的表现……”

乌尔比安垂眸，猎人们与他的预测中斯卡蒂最好的结果是毫无痛苦的死去，而伊莎玛拉的异常是在“斩首”行动中元气大伤所导致的……他们都没想到其实还有另一个可能。

“大群的精神体有着精神体的海洋存在；初生或许还没有彻底苏醒，斯卡蒂还在其中与混沌的初生精神体做对抗，让初生呈现出周期性休憩的状态。”

“而乔迪，据我所知你是唯一一个能够靠完美伪装海嗣精神力进入大群意识的阿戈尔人，在确认你能与图利娅最后的精神体沟通以后，我更确信了这一点。”

“你与图利娅的精神体之间的沟通比我想象的还要‘直观’，她最终居然能够做到调动残余的精神力向你输入力量……”

乌尔比安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与乔迪一同在精神力海洋中探索，突然间那些力量扭曲汇合，空间波动。

待他快速赶往时只能看见无数力量汹涌汇聚在乔迪的精神体上，不断的改造、丰满乔迪的力量，奔涌的力量差点将青年的精神体挤压破损……但最终乔迪坚持下来了，被彻底改造后再次苏醒。

“如果这一幕能够复刻，或许我们能够彻底唤醒斯卡蒂的意识。”

乌尔比安最后一句话结束，他抬起头，海嗣化的进程改变了他的眼睛，变得更具攻击性，猩红的眼睛在看着目标时总像在注视着猎物。

此时乔迪看着感觉那双红眼睛中的冷酷被融化开，他注视着他，注视着也仅是注视着，恍然间乔迪仿佛感觉那里如古井无波，又如深渊暗流涌动着无数情感。

“……要如何做？”

……

歌蕾蒂娅和劳伦缇娜坐在战舰的窗边，窗外的景色快速流动着向后消失，舰船内格外安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幽灵鲨轻轻靠在歌蕾蒂娅的肩膀上，双眼紧闭，眼下有着无法遮掩的黑眼圈，呼吸起伏，黑□□致的帽子放在一旁，她在沉睡。

歌蕾蒂娅梳理着她长长的白发，看着窗外，舰船在飞速的行驶，离乌尔比安所在的城市越近，那些残破不堪的海底废墟的景象就越少，艳丽的海嗣肆意招展身躯的景象从舷窗逐渐褪去。

渐渐地其他舰船开始出现，与她们前进的方向相反，带着资源补给或者大量的年轻的战士，充满恐惧与热情。

歌蕾蒂娅的双眼放空，她想起了她手底下的那些战士那些猎人，从他们入队训练到战场，到最终斩首行动……

斯卡蒂……斯卡蒂，斯卡蒂还活着？她还记得斯卡蒂，劳伦缇娜的朋友舞会的舞伴，和乌尔比安一样的女孩沉默、倔强，认真完成那些安排的任务。

劳伦缇娜和她关系很好，据劳伦缇娜所说如果没有海嗣危机或许她会成为一位电工，修理一整个海床的灯道，劳伦缇娜会成为一位雕塑家，她天赋一向很好那些大理石在她手下重新活过来……

如果海嗣危机……结束。

如果她还活着，如果乌尔比安的调查是正确的，初生……伊莎玛拉。

穿梭在白发之间的手指下意识攥紧。此次去与乌尔比安会面，会发生什么，会改变什么说实话歌蕾蒂娅并没有什么预期。

在斩首行动中他们牺牲了大量的猎人才最终接近了初生的巢穴，这次只剩下了他们、也只有他们。

这次乌尔比安所说的那个青年，他的旋律到底能起到什么的作用，在没有亲眼看见之前她还是难以想象，如果这次又一次……失败。

罢了，多想无益，阿戈尔急需一次尝试，急需一次改变，哪怕这次尝试是鲁莽的。歌蕾蒂娅叹出一口气合上眼轻轻的靠在劳伦缇娜的头上，相互依偎着进入睡眠。

房间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运转的叮叮声，电流声与呼吸声，时光凝固在房间中。

……

棘刺看着病床上的极境，不由的攥住了他的手，床上黎博利脸色苍白，那缕红色的头发有些蔫吧的搭在脑袋上，一向咧着嘴逗乐别人的人，如今躺在病床上，才惊觉缺了一个人身边会……

这么安静啊。

棘刺来见他也是在暂时的忙里偷闲，棘刺低着头看着黎博利紧闭的双眼，他们是一次普通的巡查清除战役，却不幸遭遇了初生。

初生使用精神力的攻击，无声的音波，掀起了精神力海。脑域被迫震动，这次极境运气格外差，他没有自己的旋律可以简单防御，他的脑域暴露在初生面前，稳定的精神世界受到严重冲击。

棘刺的帮助只能勉强的，维持当时极境脑域不至于损坏，但也暂时陷入了昏迷。

“叮叮”

棘刺抬头看向一旁闪起来的终端，从刚刚开始就有人在向极境发送消息。

金色的眸子淡淡的盯了一会那个闪着光的终端，他回过头看着病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的黎博利，叹了一口气，他一只手放开握住极境的手。

拿起终端打开，棘刺看着极境的设置的密码，他有极境的终端密码，他还记得当时傻乎乎的黎博利拍着他的肩膀，乐呵呵的说如果他出事了就一定帮他删掉所有浏览器记录。

傻子。棘刺攥着他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见昏迷中的人似乎皱了皱眉，又快速放松，他打开了极境的终端。

是一个叫流明的人发来的消息。

似乎是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