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字符在眼前跳动,夏平芜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眸色微沉。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才仿佛从尘埃中醒神,伸手去摸手机:
“筠筠?”
“平芜,明春山刚离开,你那边怎么样了?”阮烛筠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毕,她等了等,那边的夏平芜却没吭声。
阮烛筠以为她在担心,又安慰了一句:“没事的,明春山回家还要一段时间。”
“筠筠。”夏平芜却突然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你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
阮烛筠一愣,有些迟疑:“我听明春山说是大战的后遗症,养养就会好。”
她似乎也觉得这个回答有点单薄,补了一句:“我也单独问过你的私人医生,的确是的。”
夏平芜已经退出了明春山的系统,她凝视着电脑屏幕上的那张婚纱中,声线出奇的稳:“异能局的医生怎么说?”
“异能局的医生当时也和明春山一个说法。”阮烛筠知道夏平芜此次是在干什么,声音不由得多了丝紧张,“……是在明春山的电脑里发现什么了吗?”
夏平芜没说话,她夹着手机起身,将明春山的电脑送回她的桌子,然后转过身,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自己的电脑屏保是一张合照,乌泱泱的一大批人,笑意盈盈的,站在异能师学校的大门口。
那些人夏平芜一个都不认识,除了将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阮烛筠,和伸手揽住自己肩膀的——
明春山。
她终于开口:“的确一样,但多了一条。
“医嘱说我完全丧失了使用异能的天赋,感知异能的能力也会慢慢消退,已经完全没有在异能局任何岗位工作的价值。”
另一边的阮烛筠猛的一顿,接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
“医生的确有说过你没办法使用异能,不过医嘱上怎么说的这么严重?
“异能局惯会压榨人,竟然还会判定成员没有工作价值。”
毕竟,就算不能参加战斗,也可以在战略策划,在学校里,平芜这类课也一直是满分呢。
这样一写,平芜可就一点接触相关工作的希望都没有了。
她没说完,夏平芜已经叹了口气:“是啊,异能局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判断呢。”
阮烛筠耳朵一麻,就听夏平芜不紧不慢地接上了话:
“所以,最后那句话,是明春山加上的。
“她手写,签字,加上的。
“系统里的扫描件看得一清二楚。”
事情很清楚了。
先不论她的身体究竟损伤到了什么地步,总之异能局想要留下夏平芜,甚至给了“副队长”的职务。
不想她回去的只有明春山。
所以,七年前的夏平芜不是愿意待在家里,她是不得不待在家里——
待在明春山身边。
与此同时,门响了。
明春山的声音在家门口响起:“阿姊,我回来了。
“今天时间有点迟,我给你买了楼下的黄焖鸡。
“放心,我和她说了不要加土豆。”
卧室的夏平芜已然迅速挂断电话,她抬起眼,看见房门被小心推开。
明春山站在门口,眼角眉梢带着还没褪去的寒意,正温笑着望着她。
夏平芜微微一抬下巴:“你的电脑我还给你了。”
她的神色很淡,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她们结婚的七年里,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波澜不惊的样子。
明春山握着外卖袋的手指一蜷,上位者最后的话语言犹在耳,她感觉自己的指尖有点发麻。
她点头:“好,我去给你拆外卖。”
夏平芜看着明春山转身往外走,顿了顿,下床跟上去。
走了两步,她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裸足,转身去找鞋子——
家里的温度总是很适宜,地板踩上去也很舒服,她总是忘记穿鞋子。
可现在突然有点冷。
等到她套好鞋子绕出去,就看见明春山倚在桌前,拿着装餐具的袋子在发愣。
夏平芜走近,轻轻从她手里抽出餐具袋:
“我来吧。
“衣服我也洗好晾好了,你先吃完饭再去洗澡。”
手腕却突然被握紧。
夏平芜侧头望去,眼前明春山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脖颈上的创口贴露在外面,那是她在任务前给她贴上的。
是了,上次脖颈的伤她也没有解释清楚。
她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夏平芜等了等,明春山却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说话,她于是动了动自己的手腕:
“松手。”
手上的桎梏立刻松开。
而后又一次攥紧。
明春山终于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扯出个笑来:“今天在家学得怎么样?”
夏平芜沉沉和明春山对视,手上“撕拉”一声拉开了包装袋:
“学得很好,不愧是战斗队队长的电脑,比筠筠的系统多了很多东西。”
战斗队队长的电脑。
明春山看着夏平芜伸手,将自己的手指一个一个扒拉开,然后从厨房拿来碗筷,将外卖分装,有条不紊,慢条斯理。
和七年里每一次一样。
而后,夏平芜抬眼看着她,将分装好的碗推给她:“吃吧。”
明春山没坐,她俯视着夏平芜,喊了声:“阿姊。”
夏平芜没再管她,低着头开始吃饭,每一块肉都被她咬得很干净,直到骨头开始冒出尖尖的时候,她才开口:
“你不能总想着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好好带带毛溪青,她会是个不错的副队长人选。”
明春山又喊了声,这次语速明显更快:“阿姊,你在说什么,我的副队长只有你。”
夏平芜似乎是吃完了,她将餐桌上的垃圾打包好,站起来,平视着明春山:
“我会把辞呈递上去,然后,我会让筠筠接我出去住。”
她错身离开,声线一如既往的稳定:
“我们分开吧。”
“不行。”
明春山终于动了,她转身,伸出手臂紧紧箍住夏平芜的肩膀,声音终于开始颤抖,
“你不能走。”
夏平芜被这一下箍得呼吸一顿,她低头看着从自己锁骨处横亘过去的手臂,肌肉线条暴起,带着强制的力量,她忽然轻声笑了下,说:
“我辞职,永远不会再踏入异能局。
“有你的亲笔医嘱,有你给我造就的赫赫名声,没有任何异能局下属单位会接受我的档案。
“我不会再成为你的威胁了,这样的我,也不能走吗。”
“不是的,阿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明春山下意识箍紧胳膊,另一只手去握夏平芜的手,
“我没有……”
“平芜,在家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阮烛筠的敲门声。
夏平芜电话挂得太快,事情发展又太出乎她的意料,她有点担心这里的情况,所以打算来帮点忙。
阮烛筠来了。
是要来带走阿姊的。
这个念头立刻冲淡了其她所有的念头,她左上陡然向下,横拦住夏平芜的小腹,右手使劲,便要将面前人扛起来。
可夏平芜仿佛早就预料了她的动作一般,右手使劲,猛然击上了明春山的小腹,而后一个旋身挣脱开她的束缚,和明春山呈对峙局面。
她抬着头,眼里有冷冽的光:“明春山,就算我体力大不如前,你近身搏斗也比不过我。”
的确如此。
但她也不会放阿姊走。
明春山一击不成,还要再上,伸手便要攥住夏平芜的肩膀,夏平芜立刻左手去挡,右手提起袋子,往明春山的脖颈处狠狠重击。
只听“哗啦”一声汤汁倾翻的声音,带着余温的外卖盒准确袭上明春山的伤口处,烫得明春山下意识一缩,成爪的五指一偏,便准确掐在了夏平芜的脖子上。
夏平芜抬着头,目光更冷:
“你要杀了我吗,明春山。”
而后,夏平芜脖颈上的手陡然放开,只见明春山后退一步:
“阿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一直很清楚。
“我没有对你做这些事情,我更不可能为了战斗队队长的位置伤害你。
“纪捷也说了,我有可以去总部的机会,但是我没有去,我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夏平芜没动,她拎紧手里的袋子,咀嚼着这三个字。
门口的敲门声停了,手机铃声旋即响起,但一时谁都没管。
夏平芜抬头看明春山,不知是不是铃声在无限循环的原因,她连自己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都有些拿不准了,
“为了我,然后折断我的一切,把我关在家里?”
“我没有把你关在家里,你可以随时出去,是你自己……”
明春山下意识接口,而后突然刹住了嘴。
她摆手,
“不是,阿姊,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话没说完,只听“咔擦”一声,门开了。
阮烛筠摸出了藏在鞋垫下面的备用钥匙,将家门打开了。
她手里拿着手机,怀里抱着一沓资料,另一只的钥匙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们吵架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她认识夏平芜十年,几乎从来没有看见这对师姊妹吵过架。
阮烛筠立刻甩上门,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几步过去护在夏平芜面前:
“明春山,你没有动手吧?异能局在任务外使用异能是会被关禁闭的,你不要胡来。”
阮烛筠保护的姿态太明显,明春山咬紧了牙,刚刚被浇灭的火气又涌上来,竟然直接挥起了拳头:
“肯定是你和阿姊胡说八道,如果不是你,阿姊怎么可能……”
阮烛筠可不怕明春山,就算明春山要用异能斗殴,她也不可能会相让,她刚想迎臂去挡,身后却突然一紧。
夏平芜突然丢下袋子,手臂圈住阮烛筠,挡住她反击的动作,居然自己伸手去攥明春山的手腕。
明春山当然立刻卸力,但她用的力气太大,后坐力一下子带得她往后踉跄,夏平芜却在此时借了把阮烛筠肩膀的力气,跃起翻身,伸腿就去击明春山的肩膀。
这一下力气太大,夏平芜几乎是使用了整个身体的力量,就害怕明春山真的和阮烛筠扭打起来,急于制服明春山的前提下,根本没注意到明春山愈加苍白的脸色——
这些天,她只看到明春山脖颈上的明伤,并没有注意到明春山衣服里面的淤青。
那是之前上位者那只扭曲的手臂带来的伤害,她并不知道。
而此时,对面的明春山毫无防备,更不可能反击,一下子就被掀翻在了餐桌上。
分装好的黄焖鸡汁四溅,立刻倒了明春山满头满脸。
平芜竟然和明春山动手了!
哪怕是在异能师学校里,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真干起来。
阮烛筠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连拦住谁都忘记了。
直到夏平芜落地后没站稳,直接单膝跪下去的时候,阮烛筠才醒神去扶,迭声问:
“平芜,你没事吧?”
夏平芜撑着阮烛筠的手臂站起来,她看着明春山狼狈地起身,面色很郑重:
“明春山,不要说为了我。
“我不会向队友砸枪,不会向朋友动手,更不会用自己的想法为了别人好。
“我今天说我们要分开,对我对你都很好,不是赌气,也不希望你只是因为要和我在一起才做出妥协。
“我不知道这十年里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并不喜欢现在的你。”
阮烛筠伸手扶着夏平芜,思绪却有些恍惚。
她好久没有听到夏平芜说这么多话。
上一次,似乎是七年前,在异能师学校补办的毕业典礼之后,在她和平芜最后一次躺在宿舍床上的时候。
她听见夏平芜很认真地和她说:
“筠筠,我答应春山的表白了。
“我好像找到了,除了异能师身份之外,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