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陶泽拍了她一下,她心里一顿。
“你先拿着碗下去吧。”陶泽说。
卫缇这才站起来,弓腰施了礼,退了出去。
过了半个月,卫缇就听人说,太子因为处理洪水流民一事,受到圣上颇多嘉奖,而金吾卫陶指挥使也变成了太子身边的红人。
这些都是卫缇和陈前在一起吃饭聊天时,陈前说的。和陈前这种活泼的人在一起就是不缺八卦,今天他又说过两天就是三月初十考试的日子了,大家都去夫子庙在圣人面前拜一拜求个好运。
卫缇觉得每亦有求神亦倦,本来不想去。可是陈前说,在馆舍也是看书,也该放松放松,劳逸结合。
于是卫缇就跟着去了。夫子庙在城西的郊外不远处,背靠着几座耸立的高山。两人雇了一辆马车,同行的还有唐永。35岁的唐永就像是一个敦厚的前辈,对于其他那些大部分都是20岁上下的考生来说。
卫缇没想到他也信这个。下了马车,三人看去庙里的实在太多,于是在一旁的茶水铺子坐着喝起了茶来。
卫缇玩笑着说,“唐永也来拜夫子,真是没有想到啊。你应该闭着眼睛也能考个第一,第二吧?”
陈前喝了一口茶,“就是啊,唐永兄苟富贵,勿相忘呀。”
唐永听到这话,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心里想到自己连考三次次次落第,这次谁又能说得清结果呢?
坐在隔壁座一同喝茶的张简听到这话立马不服的说,“文采好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考试可不是看文采,那必须按照考官的要求答,是有规矩的!”
太学生张简一行人向来只推崇八股文和陈词滥调,写得拮据敖牙还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卫缇是看不惯的,于是反唇相讥,“总比有的人只会写些牵强附会的花言巧语要好。”
张简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卫缇说完就拉着另外两人走进夫子庙。旁人看他还在气愤之中,安慰道,“张简兄,别和那男生女相的人计较,我们太学生就是自古以来擅长太学体,那都是祖宗的安排。他们不这么写,等着落第就好了。”
张简听完颜色好点,可是心里那不平气远还没有消,点了点头自己也跟着进去庙里了。
卫缇和陈前唐永两人一起拜完夫子出来,说自己想在附近走走散散心,就不和他们一起回去了。两人和她说早点回馆舍,不用弄到太晚,后天就要考试了。卫缇点头称好,就告辞往夫子庙左边树林小路走去。
卫缇一直往前走着,想着马上就要考试了。自己不说考特好,应该混个一官半职没问题,到时候先帮卫赞的母亲去信卫家,要求他们把卫母和两个儿子都加到族谱里面。这个事情解决了,自己就可以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了,也就是帮爹翻案。
心里思索着,其实不是没有害怕与忐忑,但是她相信爹娘一定会保佑她的。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矮矮的悬崖处,眼下是茂林修竹中掩映着一条小溪。她有点想下去,去小溪那里玩玩水,可是感觉身处的悬崖有点高,还是算了。
正准备转身往回走去,身后一只手把她用力一推,卫缇还没来得急看清是谁,人已经滚到悬崖下面了。
她感觉自己是晕的,还好底下树枝比较多人没有完全摔到石头上面,可是她感觉自己好痛!想动也没有力气。卫缇往顶上看了一眼,有一个人站在了高处,原来是他推的我。又挣扎着想让自己站起来,可是全身的难受还是让她晕了过去。
不远处,一谪仙般的男子,穿着青色袍子,戴着白色斗笠,在溪边垂钓。不是为了鱼,而是为了从琐碎的世事中抽离片刻,所以来到了自己小时候徒手建的竹舍旁,独自钓鱼,连贴身的侍卫也不准跟着,他只想清静几天。
李驰听到一声闷想,瞬间抬头,看到溪水对面躺着一个男人,像是从高处悬崖山坡处失足。他从溪上的竹桥走过去,靠近一看,没想到是他,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那天他跳入自己马车上,英姿飒爽又有点害怕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他蹲下推了地上那人一把,丝毫没有反应。李驰看他也不想受了重伤的样子,不过是手和脖子有点小擦伤罢了,大概是摔晕了,醒了就可以自己回家了。想着自己是二皇子,哪有悉心照顾别人的闲工夫,还是钓自己的鱼吧,转身准备走,却又听见地上那人嘴里念着,“……娘,你会好的,不要离开我……”
李驰脚步停下,手中拳头握紧,心中酸涩,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自己的娘了,他甚至刻意回避自己的感受。听到那句话让他觉得格外心痛,因为他曾经也说过。那时的他还小,不过五六岁,母亲只是一个才人。
后宫人太多,有手段的也多,父亲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他们母子,可是有母亲在,日子再普通,也是温暖的。自从母亲生病后,旁人的残忍与忽视,那种无情的力量,简直要把他撕碎了。在母亲最后奄奄一息时,他也是绝望的喊着,“母亲,你好起来,不要离开我……”
他痛恨自己当时太小,没有能力照顾任何人,也许他再强大一点,聪明一点,讨父皇欢心一点,也许母亲就能有更细致的照顾,也许就不会离开他了。
他回头看了那地上的人一眼,那在梦中挣扎脆弱的样子,和自己当初多么像。算了把他带回去吧,就算为了母亲日行一善。
他弯腰伸手把那人拦腰抱起,扛在了肩上,往竹舍走去。
进了房间,轻柔的把肩上的人放在了床上,开始检查伤口,看见脖子上面有几处擦伤,他帮床上那人解开衣服想看看,是否身子也有擦伤就一并涂药。
刚解开两个纽扣,他就看到了里面的束带,他奇怪为什么这人,不在里面穿多一件中衣,而是绑厚厚的束带。再解开两个纽扣,他就瞬间明白了。
李驰突然松开那人的衣物,人也站到了两步之外,原来她竟是个女的……
他脸上袭来一阵绯色,没想到自己差点被骗过,那天在马车上面,手掐着她脖子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原以为是她小,发育没跟上,所以喉结不明显。原来是这样,这大胆的女人。
为了避免床上的人多想,他迅速的把衣服又扣上去了,几米的悬崖,下面还要很多枯枝,大概她也没受多少伤。于是就只帮她在手上和脖子处涂了一些药。
卫缇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而坐在一旁的李驰,看她昏睡一晚上还没醒,决定自己先吃饭。哪里有皇子等别人吃饭,他为她煮了粥,熬了汤已经是开恩了。
李驰看她睁眼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既然起来了,就赶紧过来吃饭吧。”
卫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原来是你。”声音嘶哑,如同她的脑中的思绪还没完全恢复清醒过来。直觉一般地走到那人旁边坐下,喝起了粥。
李驰朗声,“你还记得我,不错,还没有失忆。”
卫缇听着这话,喝着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救了她两次了,一次是在他马车上,这是第二次了。她很感激。
“你就说怎么感谢我把,要不是我那天把你从那悬崖下带回来,你现在被野兽吃了,也不一定……”
“悬崖……”听到这里,卫缇已经十分清醒过来,放下手中的碗,睁大眼睛,严肃又紧张的看着李驰。
李驰见她不对劲,想着果然是个女子,连被野兽吃了这种话也害怕,安慰道,“放心吧,这里哪有野兽,我哄你呢,不过睡在外面总还是有些虫子之类的。”
卫缇看着他一边说,自己一边摇头,忍不住打断,“我昏睡了多久?今天是几号?”
李驰看她这么紧张,一时没有说话,她为什么在今天是几号?
卫缇见他没有回答,又紧张地站起来问,“今天是不是……已经十号了……”越往后说,语气越绝望。
李驰反应过来了,十号是春闱的第一天,她难不成还想参加科考,不要命了吗?
她既然这么紧张,那就和她开一下玩笑吧,“你整整昏睡了两个晚上,你看上去伤也不重,”李驰忍不住嘴角笑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所以难得的就多睡了一会儿,我看你睡得香叶就没有喊醒你。”
卫缇听完,感觉自己的心沉沉地在往下掉,仿佛自言自语,“那就是十号了……”
又有点迁怒李驰,对着他说,“你为什么昨天不叫醒我,我是来考试的士子,我准备了那么久,如果我不能考,那……”那她怎么帮助卫母,怎么帮自己的爹平反,多少人会对她失望,她自己就已经对自己很失望了。
不,就算没有可能,也要试试,现在赶过去,就算是要跪着求那些人给她个考试的机会,她也愿意跪。
“我怎么知道你是考试的士子,我救了你,你还怪我,你就是这样感谢你的恩人。”李驰不冷不热的说。
卫缇觉得这人语气有点冷酷,可话是没错的,她的事情和别人是没有关系的,都是自己的责任。
这是不是命运在捉弄她?没有父母双全的命,连按时参加科考的命也没有吗?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着急,口不择言了。你的恩,我来日再报,现在我的赶去科考了。”
“哦,你现在去吗?就不怕晚了,被人拦在考场外面?”李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人还这么轴。
“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去试试,想要做的事,就不能轻言放弃。”卫缇说完就往外走。
李驰看她走到院子里面了,是真的想要拼尽最后一丝力。他看好戏似的靠着竹门边上,抱着手,“你还来真的,既然你这么认真,我就把我的马借给你吧。”
卫缇回头看了一眼,“马?”
“是的,马可比你走下山要快多了。”李驰似笑非笑的说。
“可是,我不太会……”卫缇有些犹豫,虽然自己不会骑,可是却被马的速度无比的诱惑到了。
“不会,可以学,试试吧,骑马又不难,这马很听话的。”李驰知道自己马是最难搞的,他就是想逗她。
卫缇一狠心,往马厩走去,靠近一看,果然好看的主人,马也长得不赖。它敦厚的样子让卫缇卸下了心房,觉着骑马应该也不难。
她解开了马的绳子,把马牵出马厩,又拼尽全力,狼狈的让自己爬上了马背。马背上她用力的踢了那马一脚,准备让马往前行,结果马发狂似的往前冲,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掉下马了……
骤然一个温暖的身影稳住了她,她用力的靠在那人的胸膛,感觉自己惊魂未返。
李驰驾着马,漫不经心的说,“原来你是一点也不会啊,还这么倔强逞强。那我送你去吧,就当做件好事。”
卫缇有点无地自容,小声嗫嚅到,“多谢,在下叫卫缇,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卫缇看他这穿着和举止,知道这人非富即贵,和目前的自己不是一路人,本不想过多牵扯,可是他危难之中帮了自己这么多次,怎么好不弄清姓名。
李驰舒畅的说,“你就叫我,恩人。”
卫缇看这人这么神秘,便不再多问。他确实骑马骑得很好,虽然很快,可是在他怀里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两人很快来到了贡院附近,马也慢了下来,卫缇觉得不对劲。
如果今天考试,现在贡院附近应该满是守卫才对,她不解的往后看了几眼,那人竟然笑得如此灿烂!
她明白过来了,“停下!”
李驰忍住笑,马也几乎停了下来,“怎么了?还没有到贡院呢。”
“你在戏弄我,你分明知道今天不是春闱的日子,明天才是,你在故意看我笑话!”她恨透他了!刚刚之前对他的所有感激之情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恨不得眼前这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他就在自己身后,她忍不住回头用力的捶了他的胸口一拳,像是打到了钢板,自己的手很痛!
李驰假装自己被打痛了,声音里面却带着愉悦,“你们考试的士子都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卫缇又羞愧又恼怒,但是她不想再继续和这人纠缠,用力的去推开那驾马围住她的双手,想要下马。
李驰纹丝不动,卫缇继续挣扎着,李驰也被她弄得有点痛,于是手慢慢收紧,她想动也动不了了。
“你!”卫缇看他这样,便一动也不动了。这个人居然有脸要自己叫他恩人,简直做梦。自己还以为被命运捉弄,其实是被身后之人捉弄。
李驰看着面前这人不对劲,就松开了她。
卫缇冷冷的说,“不知道这位恩人,玩够了没有,够了就让我下去。”
李驰浅浅的笑了,确实玩的很开心,单手拦着卫缇的腰,就弯着身子把她在路边放下了,又轻声在她耳边说,“不管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