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皇家,命不由我。
母妃得了失心疯被赐死。
一个女人,临死前还在喊冤。
失心疯。我嗤笑。这座宫里,人人都有疯病。
大皇兄身后跟着新科状元,一张脸面若好女。
不长久,大皇兄身后又换了个人。
人人称赞的新科状元进了大理寺,做了枉死鬼。
大理寺卿贪得无厌,贪了不该贪的,下大狱陪那新科状元烂尸一旬,自觉无颜,吞金而亡。
江湖势大,白衣出身的宋相做了那把压势的火。
宋相,宋相,倒是称他后来的官职。
新来的探花郎和那位昙花一现的新科状元都长的一副好颜色。
竟还坦言求娶我。
我同意了。
这宫里总要有个人陪我走一走。
宋昭报了仇,废了一双腿。
“值得吗?”我问。
京郊庙檐生了青苔,隔着雨幕好似能闻到那股草腥味。
“殿下,值得。”
父皇想保二皇兄一命,早早送他去了江湖上清宫。天家竟还有亲情,呵。
“你二皇兄不会抢你的皇位。”虚弱瘫在龙床上的陛下看见我来就开口道。“你放他一条生路。”
“陛下,连你都没有生路。”那个掌控这宫里所有人性命的男人竟然如此虚弱,真是可笑。
“你会是一个好皇帝。”他咳嗽两声。
我喂了他一碗药,他喝完便沉沉睡去。
一夜,宫里盖了层雪,晨起时天上还在落雪。
“你会是一个好皇帝。”陛下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断重复昨夜的话。
我又喂了他一碗药。
“孤给你留了东西。”他开始咳血,明黄的里衣沾的全是血。
他不说话了。
陛下崩了。尖细的哭声随着雪落入宫门内外。
我出了帝寝,寒冷吹散了带着血味的热气。
“殿下,您要长命百岁。”今晨来的宋昭候在寝殿外坐在木制轮椅上拱手道。
安抚流民,救治灾地,连日奔波让他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
他也不说话了,往日惨白的唇变成绛紫色,雪落了他满身,还是一副好颜色。
陛下杀了我母妃,如今连宋昭都不留给我。
孤如愿坐上了皇位。
一个女人坐上皇位是大不敬,但谁让陛下的皇子皇女就剩我一个。
陛下给我留了几本话本,可笑可笑。
孤重金寻天下奇人异事,有江湖“百晓生”名号的人揭榜入宫。
“你想回家吗?”我问百晓生。
“陛下,”他苦笑。“或许那只是一场癔症。”
可笑可笑,孤把那些话本付诸一炬。
怎么会有人信话本会成真呢?
就为着话本三两句话,死了多少人。
几十年,有人在梦中恍惚已过一生,梦醒后提了许多奇思妙想,也如常人一般垂垂老去。
朕生了白发,或许时日也不多了。
我又见了宋昭的师弟一面,程家小子还是跟在他身旁。
“他身体不大好,前年去了。”我轻描淡写地说出谎话。
簇新的瓷罐装着陈年的骨灰。
“多谢。”苏未滠向我抱了一拳。
我摆摆手示意他走吧。
这皇宫又只剩我一个人。
宋昭,我长命百岁了。
宋昭,我做了个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