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高照,草地茵茵,时不时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
许拥回头看了眼明珛,疑惑发问:“你怎么还带着衣服?”
是的,那件还没拆封的白大褂现在好好的待在明珛怀里。
“有人给我机会放下它吗?”
许拥想也不想:“没有。”
明珛:“那就是了。”
“但是你带都带来了,不然穿上进去?”
明珛表示拒绝:“你的逻辑和你的要求有关系么?”
许拥摇头。
他们走进这家福利院。高大的院墙刷上崭新的白漆,几栋小楼落在四周。
门口保安显然是见了许拥很多次,只是懒懒抬头看一眼就没再管。
宿舍,活动楼,食堂和办公楼。
除了隐隐约约听见的孩子声音,整个福利院显得空空旷旷的,莫名瘆人。
怪不得要他们两个出外勤。
许拥看了下时间,对明珛说:“还好,等过会他们就要去吃中饭了,然后就是午休。”
那就是有阿姨准备饭菜。
明珛点头,他们两个朝着活动楼走,活动楼下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活动楼里也有几层是游乐设施。
空地挖了几个沙坑,还有几个秋千架,旁边做了一定绿化,不至于让整片空地暴露在日光下,玩累了就能去树荫底下。
当然,也可以直接回到活动楼里。
但是热跑出汗一下吹空调容易生病,几个小孩应该是被教过,躲在树下翻花绳,还有三两个在沙坑里堆房子扮家家,秋千架坐满了摇摇晃晃的,伴随着稚嫩的笑声与天真的话语。
“你没说完,为什么不好?”
许拥竟然理解他在问什么,把之前的话题续上:“就是不好啊,老大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好不容易盼着有个人接手福利院呢,可不能让人没了。”
小孩们注意到他们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居然没有表现出怯弱和害怕,只是冲他们笑了笑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看着很讨喜。
两人也就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活动楼门口,那块有阴影,不是很晒。
“感染老大的病源好像很厉害,他说如果他接手这家福利院的话,没有人会好过。”
“好不容易才找到冯院长呢。”
明珛听了他的话,直觉不对。
陈有出身于晴夏福利院,所以他希望这家福利院有人接手,希望这里的孩子过得好一些。
从许拥的话来看,陈有这个人似乎有钱的要命,那也不奇怪官网上那么长一串资助名单了。
然后陈有出于感染者与病源相吸的原理没有办法接手福利院成为院长。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人,也就是冯院长接手。
这个晴夏福利院有鬼吗?还是有什么接手就会死的诅咒?不然怎么会用好不容易这个词呢。
要知道养几个没爹妈的孩子,根本要不了那么多钱,福利院的管理层只要维持表面上的光鲜,背地里可是想捞多少捞多少啊。
而且既然这家福利院是前些年才被冯院长接手的,那么最开始的院长是谁?
这座晴夏福利院里,又为什么没有专门看着孩子的护工呢?
“我上去做个登记,你看着他们吧。”许拥看了眼消息说。
明珛摆了摆手,示意他去。
这群小孩乖得很,根本不用多花心神去照顾。
在许拥看不见的地方,白色雾气悄悄弥漫,围住这家福利院。
“你肯定在想。”
“陈有绝对能够解决冯院长的苦恼,但是他不愿意这么做,只是拖着。”
老雾慢慢的说。
“是啊。”明珛说,“所以我得亲眼看看。”
不知道降灵在明珛身上的到底是哪一个神明,但不得不说祂的降灵非常管用。
人类的灵魂降落在错乱的时间节点,也是降灵。
虽然老雾不可信,但又有谁是可信的呢?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愿意活在迷雾之中,他厌恶这种不安定的感觉。
在翻到晴夏福利院之前有一座晴夏孤儿院覆灭在大火之中后,他就一直很不安定。
仿佛有一场大火,一场仍未熄灭的大火,要将一切毁去。
在那群小孩眼中就是以往经常来的两个好看哥哥今天只来了一个,还来了一个新的漂亮哥哥。
这个新的漂亮哥哥在好看哥哥上楼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们喜欢这个漂亮哥哥,他们也喜欢两个好看哥哥,但是他们不可以。
“妈妈说,不准和外面的人说话。”
“妈妈说,不准和外面的人说话。”
“妈妈说,不准和外面的人说话。”
所有的孩子停下手里的动作,稚嫩的童音重叠在一起,显得诡异僵硬。
整座福利院被大雾掩盖,只有隐隐约约的童音回响,此外就是一片死寂。
而上楼登记的许拥几乎是在雾显形的时候察觉到不对,以他的能力,脱离雾气请求支援不难。
前提是……
尖锐利器划在地面上发出刺耳悚然的声音,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很轻。
许拥只能在雾中隐隐约约看见黑色长裙裹住的影子,下一瞬间,便是夺目的寒芒!
他翻身躲开,却没有完全躲开,肩膀处的衣服划开一道口子。
“……杀戮走狗。”
*
老雾在自言自语。
它喜欢这么做。
“明珛擅长欺骗自己,他又一次完美的隐藏好了缺失的感情。”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老雾分成两团,一团的轮廓像明珛,一团的轮廓像……须侑阑。
“他现在自认为情感充沛,哈,但他唯一的情感来源是这个,哼,该死的一见钟情对象。”
“但是他自己不知道。”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杀掉那个姓须的,明珛再也不会有稳固人性的途径。”
两团白雾散去,融入大片雾气之中。
“我现在只要足够耐心,足够耐心。”
“我需要他的信任。”
“我需要他的心。”
“我一定……”
它的声音几不可闻。
“会让祂重见天日。”
*
眼前的景象很萧索。
满树的叶子落完,狂风又卷起上天,将破旧的窗户与门吹得嘎吱作响。
空地上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秋千架,让人怀疑坐上去能不能完整下来。
灰色土墙上印着脚印,坑坑洼洼的,墙头插着一排玻璃碎片,墙角阴湿黑暗。
也没有气派的四栋楼,只有在风中坚强立着的,灰白色的小楼,刻满岁月痕迹。
许是窗户声太吵了,一个女人来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周围还亦步亦趋的跟着几个小萝卜头。
屋内与屋外有很大不同。
白炽灯努力工作着,四四方方的桌上摆着几个冒着热气的菜,还有几碗摆了筷子盛好的米饭。
女人回到桌前坐下,几个小萝卜头也回到位置上。
四个小萝卜头,没一个是好萝卜头。
有个没有胳膊,有个只会痴痴笑,有个一直在咳嗽,有个不说话也不笑。
不说话也不笑的萝卜头坐在女人旁边,其他的萝卜头挨在一起坐。
厨房有翻动的声音,萝卜头都转头去看,只有不说话也不笑那个萝卜头慢半拍。
在厨房里闹出动静的出来了,是个小雪娃娃。
长得很可爱,头发黑黑软软的垂着,眼睛又黑又大又亮,皮肤白白的,嘴巴也弯弯的,他手里拿着个勺子,似乎知道大家在等他,小雪娃娃小跑过来,顺手将勺子放在缺了胳膊的萝卜头碗里。
挨着女人坐的萝卜头是个漂亮的洋娃娃,黑头发黑眼珠,嘴巴很红。
“明月,吃饭吧。”女人对洋娃娃说。
于是小雪娃娃也对其他三个萝卜说:“吃饭吧。”
一个温馨,寻常的夜晚。
明珛做出评价。
他就在窗边站着,能够看到屋内的一切,别人却无法看见他。
“很像游戏。”
拾取某个关键物品点击使用之后,自动进入回忆。
看安静的女人和小孩吃饭没意思,他掏出手机玩伤心消消乐。
直到卡关,他才抬头去看周围,已经从晚上变成了白天。
缺胳膊的叫陈一年,傻子叫陈二年,咳嗽的叫陈余,不笑也不说话的是陈明月。
剩下那个叫陈有。
区别很明显啊,四个年年有余,一个明月。
明珛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了,但是他的直觉又在预警,这个破破烂烂的一家六口很古怪。
女人明显偏爱陈明月,但是就脸来看分明陈有更出色,再说陈有的性格也是这群萝卜里边最讨喜的,也就是说,陈明月可能是女人的孩子。
她对孤儿院里的一切并不熟悉,因为给陈一年拿勺子的人是陈有,她是刚到这家孤儿院没多久。
她是带着陈明月到这家孤儿院,这家孤儿院原来住着陈一年,陈二年,陈有和陈余。
但是这里原来应该有个现在这个女人扮演的角色存在才对。
所以不对。
原来的那个大人呢?跑了?失踪了?还是……死了?
陈一年二年,陈余很爱贴着女人,而女人时时刻刻都拉着陈明月的手。
至于陈有……
他也很奇怪。
他看着根本不像是会被遗弃的孩子,像是拐来的,但是被拐的孩子也不是他这个样子。
什么时候都笑,一直在逗另外三陈开心,会编草玩具,会翻花绳,甚至会做饭。
是,明珛现在知道晚上那顿饭是谁做的了。
原本以为是那个女人,没想到是陈有。
孩子的精力总是有限,几个小孩玩了没一会儿就困了,一个挨着一个的睡着了。
女人抱着陈明月低声说些什么。
“明月明月,我怎么办啊?”
“明月明月,我该怎么办啊?”
“明月明月,我……能怎么办啊?”
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陈明月的背,让她睡得更熟,而她的喃喃自语散在风里,没有人听见。
没有人见证她的挣扎与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