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着急嘛，那些点心对付不了你。”老雾慢悠悠的说。
它的形体又无限的扩大拉长了，浓重潮湿的雾气弥漫整个空间，大大降低了明珛的能见度。
他没有走在酒店的长廊上，而是在雾气中踩着步子。
脚下的触感不像是寻常的路，他每一步都能听见“嚓嚓——”“嚓嚓——”的声音，像是雪地。
“有神就有邪神，有正神就有恶神。这些神明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但其中的区别可大得很。”
“传说恶神有天生恶神和堕落恶神之分，世上的天生恶神只有五位，后人称其为——五神座。”
“神明的化身是如何模样并不重要，只有位格和神座永恒不变。”
明珛走累了，干脆停下脚步，蹲在原地玩离线小游戏。
“谎言，杀戮，贪婪，色欲，欺诈。”
他边操纵人物上跳下窜一边把老雾说的儿童都知道的神话，五神座是哪五个一个一个报出来。
什么儿童都知道的神话根本就是在吹牛，神纪年的传说都邪恶的要命，谁家小孩乐意听。
“你这不是知道的挺清楚的吗？！”
明珛:“看你很有倾诉欲，假装不知道喽。”
它有个雨的倾诉欲啊！
“所以那个是什么东西？”他问那个污染大小造型师的病源。
“贪婪干将，戏谑玩偶。”
“自己封的吗？”
“……它确实很弱，但对于人类而言，它相当麻烦就是了……”
＊
“一级病源，攻击能力一般，防御能力超级一般，各方面能力都很一般。物理意义上五岁幼童都能令其失去行动能力。”
“外表特征为，纽扣眼，哭笑脸，碎花布裙。”
“拥有极强的放大情绪与贪欲的能力，污染性极强且不可逆。还有神座干将都有的空间隐藏能力。”
一处的处长坐在长桌的尽头，面无表情的总结完戏谑玩偶的所有已知情报。
二处的处长还有闲心打趣:“徐厌洋，你是因为上次病友会的时候，三处那个小孩说你装所以不去支援他们么？”
徐厌洋说:“我只是做规章要求的事。”
“那么，谁愿意去支援？”
没有人说话。
这显然是一个烂得不行的差事，处理好了自然是赚得盆满钵全，处理不好那些商圈的什么大佬啊未来掌权人啊出了什么事，参与这次收容的人员都要被拖出去背锅。
损失也没有多大，但没有人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再加上坐在这个小会议室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刚被感染的患者。
同情心啊，同理心啊，差不多要被病症给吃完了。
再说了，三处那些个不每天都眼高于顶，厉害得不行吗？他们处理这种小病源哪里要支援啊？
徐厌洋合上文件夹，淡声说:“那这个月接下来的任何活动的一切花销都由三处处长承担这件坏事，就由我接下了。”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抿得平直的嘴唇翘起一个弧度。
他飞快的闪了出去，二处长直觉不对想拦住他，结果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二处长:……
二副处长:……
四处长:……
后勤处长:……
我靠，你这个棕色卷毛，长得浓眉大眼小雀斑，结果是个邪恶摇粒绒！
你早把这种好处说出来，哪里轮得到你上！
你个收容一只螃蟹都闹得上新闻的愣头青！
＊
婚礼现场是死一样的寂静。
什么商圈的大佬啊豪门未来的掌权人啊纨绔少爷啊千金小姐啊，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许拥坐在一桌的甜品旁边，一边一口一个小蛋糕一边说:“我的精神影响有限，他们睡不了多久。”
他周围没有其他站着的活物，只有桌上的手机亮着语音通话的界面。
太阳花头像底下的喇叭亮了亮。
“现在还没有来支援，估计是不会来了。”
顿了顿，喇叭又说:“来也可能是老大用钱买来的。”
提到这个许拥的兴致就起来了。
他眯着眼睛感叹:“老大的钱真是多啊……”
然后又超不经意的问竖眼头像那头的人:“老大好像还放了点在你那里是吧？”
竖眼头像底下的喇叭也亮了亮:“我看得见你拿钱去做什么，我不会给你的。”
“老大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太阳花赶忙说:“停停停，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去定位戏谑玩偶的位置？”
竖眼声音很敷衍:“是呢，怎么做？”
太阳花:“那家伙的本体根本就不在这……”
郑朝阳推开最后一扇门，里面和前面的所有房间一样，什么都没有。
还真是让人火大。
他异色的琥珀色瞳孔闪着光，他本人却一无所觉，继续让手机屏幕上的太阳花喇叭亮起来。
“它蛊惑了一个信徒帮他做事。”
“我猜是那位明家二少。”
他关上房门退出去，剩下那只灰色的眼眸在一瞬间转成琥珀色。
“兄弟相争。”
游幸，也就是墨镜少女，她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一盒口香糖，拆了一片放进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
在郑朝阳得出结论的同时，她也在二楼阳台找到了同样因为许拥的能力倒地不起的明瑜。
说到底，这个被明家收养的小孩长得不差，长得差也不会被明母看上，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知道能不能这么用。
此刻却脸色苍白，口鼻出血。
听见游幸描述的症状，许拥连忙为自己证明:“不是我。”
游幸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虽然对方看不见。
“谁说是了。”
而往常两人只要有燃起火星趋势就出来灭火的郑朝阳却没什么动静。
游幸抬起头看着来人:“挺久没见啊。”
郑朝阳说:“酒店太大了。”
“他应该和戏谑玩偶在一起，让徐厌洋查位置。”
“只要找到现世锚点，打破避雷去到它的隐藏空间不是问题。”
游幸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同时将刚刚收到的定位发在群里。
郑朝阳看见了消息，意味不明的说:“真是方便的能力。”
“彼此彼此。”
郑朝阳将明瑜从地上带起来，回到一楼大厅之后，把人交给许拥：“你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许拥问道：“要洗掉他身上的印记吗？”
被戏谑玩偶操纵过的傀儡会在灵魂上面留下血色印记，等到他们成功将戏谑玩偶收容，傀儡也会失去庇护，那么这个印记就会让宿主变成一个活靶子，直到被吞噬殆尽。
“随便。”
＊
沅江大道，心愿小区233号。
原来明母要将明珛接回明家的时候，给他准备了一个采光，通风都极好的房间，只是明珛大学时更愿意住在宿舍，假期时更愿意没日没夜的兼职，最开始的那一年，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不愿意，归根结底是明袖不愿意。
他不愿意做明珛。
“可是你现在就是明珛，哪怕你没有住进那个女人为你准备的房间，哪怕你完全靠自己去找工作啊？”
明珛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活着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妥协，向任何一切无法反抗的事情妥协。”
老雾发现在明珛身边能学到不少新东西，虽然一些名词早就被它吃进肚子里，但它仍然无法明白。
自欺欺人，自我矛盾。
他们，他们到底为什么能够颠覆神纪年，在荒芜土地之上让文明疯狂生长？
老雾突然对明珛说：“别的人学会的是妥协，但你，明珛，你一定先学会反抗。”
下一秒，明珛踏出浓重雾气的庇护，同样脱离戏谑玩偶的封锁。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一切知觉都是他的武器。
在雾气的掩护下，找到隐藏空间的出口，诚如老雾所说，戏谑玩偶弱的可以，在他这样感染没多久的人面前都藏不住空间的破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你铺开来表面上为了掩护其实是想把我困死在这里呢？”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老雾，之前每次老雾都装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唯独这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让他脱离了危险的境地，谁相信没有别的企图。
短暂的黑暗之后，他从床上坐起来，盖在腰腹间的薄毯因为动作滑到腿上。
窗外是不停歇的蝉鸣，老破推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还有风吹过带响的树叶。
一个温馨、普通、寻常的午后。
常宁端着一盘西瓜推门进来，清甜的香味充盈鼻间。
“过得好吗，阿袖？”
他说不出来话，只是摇头。
“要留在家里吗，阿袖？”
他要点头，却被常宁捧着脸颊，粗粝的手指温柔的揩去他的泪水。
常宁说：“阿袖，会好的，会好的。”
她不断的重复，像是在说服自己。
*
郑朝阳灵巧的攀上别墅二楼。
房间的主人没有开窗正好方便他私闯民宅，这个房间的采光和通风都极好，屋内陈设简单，个人风格却很强烈，比如，额，他也不知道要比如什么。
他把床头柜上被放倒的照片拿起来看，是明父、明母、明瑜和明珛。
那这里就是明瑜的房间。
他下了结论。
一点也没有犹豫，他拿出手机要给某个出差很久的老大打电话。
结果先接到了徐厌洋的电话。
他一点都不想接这个装货的电话，但实在没有别的线索，明明戏谑玩偶就是应该······
阳台传来的响动让郑朝阳转过身，一脸青涩的徐厌洋翻身进来。
他冷着脸，把电话挂了。
徐厌洋:“原来你已经到了啊，小郑。”
“没找到。”
“嗯嗯，我看出来了。”
他在房间里面左转右转，摸着下巴说:“但是定位确实在这里呢。小郑你一定很奇怪吧，不要灰心，因为你的能力不是这方面的，所以看不出来也没关系。”
郑朝阳没说话。
许厌洋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也知道收容更要紧。
他双手捧起，一颗透明的水球显现，里面的慢慢的浮现出一条长廊。
郑朝阳目光微动:“酒店。”
“喔，那就是这里了。”
砰——
水球炸开，数不清的水珠浮在半空中，倒映着那条无尽长廊，还有一个又一个结构相似的房间。
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转眼之间，他们已经真正进入戏谑玩偶空间。
“打算走哪边呢？”
徐厌洋正要转身询问郑朝阳的意见，一声小郑卡在喉咙里面——他被郑朝阳敲晕了。
“最烦有人叫我小郑。”
*
“来，阿袖吃西瓜。”常宁把西瓜放到他手里。
顿了顿，他还是说：“妈妈，我改名了。”
常宁打了他胳膊一下，又觉得不对，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一天天的就知道乱讲。“
他没管，自顾自的说：“读法没变，这样习惯，袖改成了王有珛。”
“妈妈，我没有之前那么难过了。其实我之前也不难过，但是我觉得应该难过。“
他正要在这可能永远不会再有的瞬间剖白，就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在破碎。
眼前的常宁也变成了把玩偶分头行动的郑朝阳。
明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