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自从那日得知娘亲去世的真相之后，我开始逐渐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这几天，我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倒是一向对爹爹“唯命是从”的大哥哥为了参加春试而闹了绝食，二哥哥和我每日都会去闻道阁劝他几次，爹爹也每日都到闻道阁看望他。可是大哥哥谁也不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水都不让松烟送。二哥哥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决定瞒着爹爹去趟刘翰林府把刘嗣音请过来再劝劝大哥哥。
“二哥哥，斜竹轩的角门已经被爹爹派人封了，这几日只有宫里的内官们还时不时地可以从那角门进出斜竹轩。你此时若是让刘公子从斜竹轩进来，恐怕不太好吧。”我拉着二哥哥的衣角紧张地说道。
二哥哥正猫着身子小心地探查着斜竹轩的动向，头也不回地说道：“怕什么，趁着今日内官们还未搬完回宫，我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把……”
“什么人！”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长风的剑就已经架到了二哥哥的脖子上。
“长风，是我们。”我小心翼翼地将长风的剑从我眼前挪开，悻悻地说道。
“长风，你这功夫有长进啊！我竟没有听见你的脚步！”二哥哥显然没有被从天而降的长风吓到，只是惊讶于他的功夫。
“二公子过奖了，二公子驰骋疆场，不讲究内功气息，此等雕虫小技也无法入二公子的眼。”长风见是我们，连忙收起长剑回道。
“长风，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二皇子派你来监工的吗？”我好奇地问。
长风点了点头说道：“今日应该就可搬完，二皇子怕有遗漏令将军不快，特令我来清点查漏。”
“诶，二皇子误会了，父亲不是那个意思。罢了，长风你先忙吧，我们先走了。”二哥哥叹着气说道。
“二公子方才是否想从斜竹轩的角门出去？长风可为二公子……”长风估计是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好意说道。
“不用了，长风。我们还是走正门吧，要是被这些个内官看见，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枝节来。”二哥哥摆了摆手，带着我离开了。
“二哥哥，爹爹不希望我们和二皇子走的太近，我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连刘公子也不能往来呢？”我和二哥哥一边往正门走去，一边问道。
“你有所不知，刘翰林有七个儿子，刘嗣音是最小的一个。不过，他的几个哥哥没有一个上进的。所以他必须通过科举入仕，不然只能像他那几个哥哥一样在翰林府坐吃山空了。”二哥哥边走边说道。
“七个儿子！刘翰林怎么说也是个……怎么会…….”这一消息实在是令我震惊，我万万没想到万千学子敬仰的翰林会如此荒唐。
“你想什么呢，七个儿子都是一位夫人所出。只是可惜，刘翰林那样好的学问，他的那六个儿子没有一个中用的。得亏还有个刘嗣音是个争气的，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如今都可以和大哥一起参加春试了。若是高中，也算了结了刘翰林的一桩心愿。”二哥哥倒是很了解刘嗣音的家事。
“可是二哥哥，我那日刘见公子的身手也很是不凡，怎么不想着从军挣个军功呢？春试每年才能中几个啊，以刘公子的身手和才学，要是像二哥哥一样进了军营，肯定能做个少年将军！”我净顾着说话，丝毫没有察觉到二哥哥逐渐放缓的脚步，一不留神就和突然转身的二哥哥撞了个满怀。
“你二哥哥我还没做将军呢，更何况他一个在军中毫无人脉的文官之后。战场上又处处险象环生，刘翰林夫妇如何舍得最疼爱的小儿子去冒这份危险。”二哥哥敲了敲我的小脑袋说道。
“说的也是，可是这和不准与刘公子往来有什么关系呢？”我揉了揉脑袋继续问道。
二哥哥继续迈开了步子，“刘翰林老迈，刘嗣音即使中了一甲，他的仕途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一定能一帆风顺。如今他也算是与二皇子亲近，日后二皇子势必要成为他的靠山，所以父亲还是希望我们不要与二皇子的人接触的太多。”
“原来如此，那还是二哥哥这样好些，即使每日巡营，但好歹不用寄人篱下。”
“什么寄人篱下，大哥是这么教你成语的吗。不过巡营有什么意思啊，要是能像萧将军一样上战场就好了，整日练兵巡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二哥哥叹气道。
“陛下那是体恤爹爹老迈，而且爹爹当年护驾有功，如今国泰民安，偶有的边境骚乱哪需要爹爹出马啊。”
“子衿，你见过哪个镇国大将军日日在皇城郊外练兵巡营的？王军都派到南疆镇守边关去了，镇国大将军还在这里操练新兵，哪里来的道理。”
“这么说来，确实有些奇怪。可是爹爹上回那一番话，让我觉得爹爹没准儿是刻意如此的。爹爹助陛下起事又护驾有功，陛下若不厚待爹爹，恐引非议。可是爹爹又实在不愿因手握兵权而陷入无端的争斗之中。恐怕就算被外人嘲笑：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爹爹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你倒是机灵的很嘛！”
说话间，我和二哥哥已经到了正门外的大街上，准备往刘翰林家去。半路却遇上了正往将军府来的刘嗣音。
“子义！你们去哪儿？”刘嗣音问道。
“我们正好要去找你呢，我大哥他……”还没等二哥哥说完，刘嗣音就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道：“我已经知道了。昨日我在街上碰到松烟，他给了我一封信，信中子勤让我为他报名春试。我正要问松烟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他已经跑的没了踪影。我估计子勤是被家中软禁，所以今天特地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谁软禁他啊，是他自己要绝食的。”我嘟囔道。
“绝食？什么事情何至于此啊？”刘嗣音有些惊讶，估计他也没想到最老实听话的大哥哥也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时候。
“还不就是父亲不让他参加春试嘛。”二哥哥叹气道。
“这又是为何？参加春试是好事啊。”刘嗣音听了这话更加疑惑。
二哥哥四下张望了一下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去鸿宾楼坐下说。”
一进鸿宾楼，我们就向小二要了个楼上的雅间，二哥哥还吩咐小二将菜一次性上齐，没有召唤，不得打扰。不一会儿，小二就将菜都上齐，转身退下了。二哥哥听着小二的脚步下了楼才开口道：“刘兄有所不知，那日你走后，第二天爹爹便进宫了。回来后，我们才得知，陛下宣布要选太子妃了。而且，小妹子衿也在名单之中。除此之外，武将家被选上的还有萧将军的妹妹。太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什么？子衿要去选太子妃？”或许是因为表现的太过惊讶，刘嗣音不好意思地瞥了我一眼，又清了清嗓子说道：“护国三军的将领，他挑了两家，胃口也太大了吧。”
“要不是王军的将领秦将军家没有适龄的人选，太子估计全都要圈进宫中作人质。”二哥哥也气呼呼地说道。
“作人质？不至于，太子不会起事，顶多是逼两位将军站队，谁站了他的队，谁家的姑娘就可以做太子妃。日后说不定还可做皇后。”说到做皇后，刘嗣音又低头瞥了我一眼。
“可我不想做太子妃，也不想做皇后。就没有办法不进宫吗？”我听了他们的话，问道。
“唉，进宫受教习是肯定躲不过了，可是让你选不上的办法有的是，别担心。”二哥哥安慰道。
“是啊，名单里肯定还有许多太子想拉拢的人，保不准这里面就有想抓住次机会的。别太担心了。”刘嗣音也安慰道。
“你也知道的，家父一直都不希望我们和太子或二皇子走的太近。如今子衿进了太子妃的遴选名单，家父恐怕大哥若是入仕，整个沈家以后在朝堂上怕是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二哥哥叹息道。
“其实这朝堂如战场，既已上阵，又如何全身而退。大将军这次恐怕是躲不过这场争斗了。”
二哥哥和刘嗣音这番话，让我猛然间意识到将军府如今的处境之艰难也更加体会到了爹爹想让我们远离争斗的苦心。从前我只会整日琢磨着如何溜出府去玩，现在也不得不开始为自己和将军府思考思考了。
二哥哥看气氛过于沉闷，我也一直低着头叹气，打岔道：“子衿的事不着急，年后才入宫呢。现在大哥的事才着急呢，他再不吃饭就要把自己活活饿死了。”
“他不会把自己饿死的，你们只需要回去跟他说，我已经办好他交代的事了，他马上就会开口吃饭的。”刘嗣音似乎胸有成竹。
“可是就算你替大哥哥报了名，大哥哥倒时候也没办法去考试，爹爹肯定不同意的。”我有些担忧。
“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先别管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大哥把自己饿死啊。”二哥哥一边说着一边拦住正要吃鸡腿的刘嗣音，“谁说这桌子菜是点给你吃的？我要带回去给大哥的，快放下放下。”
看着一脸惊愕和不可思议的刘嗣音，以及他那停在半空中的举着鸡腿的手，我不禁笑出了声。
“我这也算救了你们大哥一命，你们不报答我就算了，连个鸡腿都吃不得了？”话虽这么说着，刘嗣音却还是将鸡腿放回了盘中。
二哥哥打开门，一边招呼小二送个食盒上来，一边看着我和刘嗣音打趣道：“你还救过子衿一命呢，作为我们沈家的大恩人，不如让小妹以身相许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如何？”
“二哥哥！你胡说什么呢！”我羞红了脸，气的恨不得立马堵住他的嘴。
刘嗣音闻言却只是低着头喝茶，将脸扭到一旁，可脖子还是红的如醉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