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开水的咕噜冒泡声恰时响起，班主任手一伸，把开关按下，整个室内又恢复一片寂静。

胡智问完这番话，王巧慧好像心有灵犀，一同抬起头，不解的目光朝她看过来。

红枣片的味道好似更浓了。

陈思意摇摇头，回着：“我不是很清楚，这段时间大家为考试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没有闲心管其他事，孟俞她学习很认真，我没注意到她有什么问题。”

她说的是实话，这段时间考试太多，除开问问题，谁也没空搭理谁。

陈思意除了数学比较蹩脚，其他科和孟俞相差不多，再者，一般数学问题她只问梁嘉珩，很少打扰孟俞。

孟俞这人学习很自律，接受能力又强，平常时也没见有什么问题要问她，在考试繁忙的阶段，两个人的交流自然而然减少。

王巧慧若有所思：“老胡，你找思意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种问题，还得找当事人孟俞过来。”

胡智掀开盖子，喝一口水，慢悠悠的回着：“我当然知道，我这是在提前了解一下她的基本情况。”

说完后，胡智把话题扯回陈思意身上：“话说回来，你这回数学考得不错，过两天成绩登记张贴出来，应该能拿个进步奖，老师看好你，照这个成绩保持下去，今年数学黑马，你有很大希望。”

这话把陈思意说得不好意思，她干笑两下，谢过胡智的祝福。

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巧慧放下笔，朝她开口：“数学是提高不少，但也别忘记语文，思意，这回语文作文写离题了啊。”

“……”

面对王巧慧的用心提醒，陈思意又干巴巴的笑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回去会多研究文言文的。”

她也不想写离题的，只是题目一大串文言文，真没见过，意思没读懂，作文能不离题吗。

陈思意出去之后，胡智从王巧慧桌面拿过她的语文翻阅，看题目第一眼，他眼睛跳了一下，说实话，他一个老师也看不懂。

胡智之后逐字阅读她的作文。

他眼里的赞赏之情越来越多，指尖弹一下试卷，跟王巧慧说：“这写得不是很好吗，句式优美，五十四分，还是打低了。”

“你不懂。”王巧慧也把目光看向纸张，“美是美，离题了，这分都是友情分。”

胡智哼笑一声。

他不管这其中的学问，看这卷子看得入神，最后目光停留在一段话上：

——向上的人终究会看到山巅之峰，渴望自由的人终将会自由，我要在这寒风凛冽的冬天里种一地冰蔷薇，等到来年夏天，暖风过境，冰雪融化，我将会看到贫瘠的土地里生出的那一片绚烂。

-

刚走出办公室，陈思意就在走廊碰见了孟俞，她上前喊住她，“老胡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孟俞应了声“好”，好像早已经猜想到有这一刻，脸上没有任何震惊神色，她转身回了趟教室。

陈思意张张嘴，随着孟俞离去的动作，她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孟俞心情是真的差，这会儿连说话都不愿意说。

陈思意没打扰她，回到教室后，周围几个人纷纷抬头，范修文最先问：“老胡有没有说你？”

她突然觉得，梁嘉珩同桌也是真的八卦，“没有。”

李悠然震惊：“老胡居然没说你，你不知道，上回他把我叫去办公室，拿着红笔快要把我数学卷子戳烂了，特啰嗦。”

陈思意叹气：“节哀顺变。”

李悠然：“……？”

梁嘉珩把英语范文背完，在抽屉里摸出一个棒棒糖，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刚翻出一根彩色笔，抬头就见陈思意转回身看他。

梁嘉珩愣一秒，似笑非笑的问：“你也要吃？”

谁要吃你那个烂棒棒糖，陈思意心里吐槽一句，她纯粹就是闲得无聊，想到梁嘉珩这人，成绩出来后，也不问问她考多少分。

这位拽王不问，她该怎么向他炫耀？

陈思意旁敲侧击：“老胡说，我数学大概率能超越你。”

梁嘉珩拿水彩笔在纸上划出重点，漫不经心的回：“哦。”

什么狗屁回答。

陈思意不死心，接着问：“你不应该震惊一下？”

梁嘉珩掀起眼皮，“我在震惊，你别着急。”

陈思意：“……傻逼。”

梁嘉珩从抽屉里摸出个棒棒糖扔她桌面上，语气拽拽的：“考得太好，奖励你的。”

“我这算不算是在垃圾堆里捡糖吃呢。”陈思意回头怼他一句。

梁嘉珩停顿，饶有兴趣的问：“吃我送的垃圾，你不用开心到语无伦次。”

骂不过他，陈思意懒得跟他唇枪舌战，拉着椅子往前坐，后边就差标一个“生人勿近”的牌子警示他，她翻开书本看，灵敏的耳朵突然就听见梁嘉珩在后面冷笑的声音响起。

陈思意两边唇角一提，一个死亡微笑就这么露出来，她用笔重重的戳着纸张，她在想：天天笑，也不怕有一天成为笑话。

中午十二点，班上学生还坐得满满的，很安静，笔触纸张的声音，愈发清脆悦耳。

宋远航上厕所回来，瞥见陈思意桌面放着一本写着“人生”的书，他惊讶道：“六科不够你学的，现在开始卷到课外书去了？”

陈思意目光往旁边一挪，一阵之后，又把目光挪回来，心情大好的回着：“多读点书，你能发现人生有很多真理。”

李悠然好奇：“什么真理，说来听听。”

陈思意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眼眸蓄满笑意，不清楚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题格外跳脱：“别说，我最近真的发现了一个真理，只要我越努力学习，男人就越是配不上我，我每多上进一秒，我就比他们高贵一分，我现在觉得我自己越来越优秀，他们连跟我说话都不配。”

李悠然：“……我草，思意你这话说得，醍醐灌顶，非常实用。我感觉有一道光辉照在我的脑门上，”

宋远航嘴角抽搐：“你脑门上那是回光返照，傻子。”

李悠然斜眼看他，比一个中指：“你不配跟我这种仙女说话，离我远点，丑男莫挨。”

宋远航：“……？”

我去你大爷的。

陈思意回头，想看梁嘉珩吃瘪的样子，谁知道这人完全不受影响，搁那该背背，该写写，纯粹当她是废话文学。

看他有几秒，梁嘉珩头也不抬，精准插刀：“看我这种傻逼做什么，我配不上你的眼睛。”

陈思意表情一僵。

听听，后桌完全不挣扎，自暴自弃。

看来被气得不轻。

周子浩做题做得本来就很烦，听到陈思意这种无差别攻击他的话，甩掉笔在桌面，佯装痛苦：“陈思意，我今天就少做两篇阅读理解，你不用这样鞭策我，我要抑郁你得负责我的后半生。”

神他妈负责你的后半生，梁嘉珩睨他一眼，不大爽，“闭嘴，你很吵。”

周子浩：“……？”

他怎么跟这人一个鼻孔出气的？

宋远航指着拼命背书的季崇嚷嚷：“看看，早起的虫儿就是有鸟吃，有实力的人从来不说话，这背得比我奶飞檐走壁还努力，谁敢说没人配得上我虫儿的。”

季崇在一声声吹嘘中逐渐迷失自我，他抬起头笑，谦虚的摆摆手：“哪有。还得感谢陈思意同学送来的一大碗毒鸡汤，我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希望我们高三一班全班女生都能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决定好好努力，大学四年，把你们全部谈完。”

“草，听见没有，大家快跑，这人比鬼还可怕。”

“季崇，告诉我你去哪个学校，我避雷。”

“你考的那个学校也是倒霉，招生减章？”

几个人群起而攻。

陈思意被他逗笑，也跟着笑骂一句，宋远航突然把话题扯到梁嘉珩身上，他问：“你被陈思意PUA了吗，搁这一动不动的学习。”

闻言，梁嘉珩抬起头，对上陈思意目光，眼底有一抹戏谑一闪而过，他十分平静：“努力上进，好的舔狗位，才容易抢。”

陈思意：“……？”

啧。

她就说，梁嘉珩肯定被刺激傻了。

-

12月17号，周四。

临近十二月底，冷空气持续不断，吹得人皮肤干裂。

体育课自由解散之后，大多数学生窝在小角落里，或者回教室避风。

喜动的同学，三两个围成一圈玩游戏。

照常踢完几轮毽子，陈思意疲倦，她坐在石凳子上看手机，太阳照在屏幕，光线太亮，刺激到眼睛不舒服，没一阵之后，她就把手机收回来。

李悠然有点热，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仰头喝一口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嘻嘻的问：“看梁嘉珩打球呢。”

几个男生一场篮球赛打得如火如荼，激烈的抢球、扣篮，阳光下的身影重叠奔跑。

梁嘉珩在她眼前，是个无比清晰的存在，可能是因为太熟悉，陈思意发现自己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她把目光收回来，违心的说一句“才不是”。

话说完没多久，她抬起头，打量着那人：“你说一个人，越看越帅，是什么意思？”

李悠然：“啊？”

她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形容词。

想一阵后，李悠然想通：“男生打篮球都会凹造型，一时滤镜，人之常情。”

是吗？陈思意怎么那么不信，没在这上面研究，她东扯西扯：“他跟他爸长得真的很像，但性格不一样，他爸说话那么温柔，但梁嘉珩这人，我怎么就是怼不过他。”

李悠然：“你怼他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挺好，陈思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看着梁嘉珩的背影缓缓说来：“就上回，我不是说越努力男人越配不上我吗，从那开始他就变得怪怪的，经常对我忽冷忽热，也不怎么主动找我学习，跟我讲题也中规中矩的，耐心比之前下降很多，他是抽风了吧。”

“不是抽风。”李悠然笃定，“很明显的，他在钓你。”

陈思意一愣：“什么？”

李悠然：“懂得追人的男生，都不会追得太紧，他们都是有预谋的，先缠着你那么一段时间，再给你一点空间，总而言之就是欲擒故纵，等着你上去问他，为什么对你忽冷忽热，他目的就达到了，所以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

陈思意恍然大悟：“我决定反钓他。”

“……”

说了这么多，李悠然没想到会等来这么一句话，她脑袋全是问号，“不是，谁让你搭理他的，你理会他，梁嘉珩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了吗。”

“我才懒得管他钓什么鱼，我又不上钩，他这种态度，已经直接影响到跟我讲题的效率，我得当个明白的糊涂蛋。”

陈思意才不想管梁嘉珩玩什么心计，她觉得自己手握剧本，会怕他一个小小的招数？

她把话说完，拎着矿泉水沿着球场走，一副下一秒就要干上去的样子。

李悠然后知后觉的跟上：“你来真的。”

“啊。”

季崇很明显是打球打累了，他投完最后一个球，死活不愿意打了，几个人跟风，靠在篮球框下站着掏出手机玩。

距离越近，陈思意越能听到那边的谈话声音。

周子浩看手机有些忧愁：“老胡怎么能整这么多事出来，他在家长群里说什么过段时间开家长会，什么意思，马上要放寒假了，我很慌。”

“不是吧，你在哪看的。”宋远航激动的站直身子，歪头凑过去看一眼，突然惊了，“不是，你怎么能进家长群？”

季崇笑一声：“怎么不能进，我就是我爸。”

周子浩竖起拇指：“你真是人才。”

梁嘉珩抬手，低头拍了拍额前有点湿的碎发，眼眸幽深，显然对这事不感兴趣，家长会不家长会的，压根不重要，因为他爸妈也不一定会来，其实回想起来，他们真没来过三回。

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他没参与，扭头往场外看，突然瞥见陈思意拎着瓶水站那边，模样吧，有点鬼鬼祟祟的，时而瞄他一眼。

梁嘉珩没躲避视线，直白的看过去。

陈思意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走到一半在那边站定，李悠然大概觉得这两人是疯了。

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