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沈翎羽离开后,南挽诚洗个澡直接躺床上,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问沈翎羽的家门号,在神经和激素的刺激下,他打开手机,给沈翎羽发去消息。
【南挽诚:莫西莫西?】
【南挽诚:请沈先生出示一下门牌号,配合我方“追爱”调查】
【幼稚鬼:收到请回答】
【翎羽:905】
【幼稚鬼:欧克】
南挽诚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幼稚鬼:你明天有安排吗?一个人好无聊啊,要一起出去逛逛吗?】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太心急了,沈翎羽看起来是一个慢热的人,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但转念一想,机会只会被勇敢的人抓住,立马又心安理得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回消息。
【翎羽:有工作】
【幼稚鬼:好吧T^T】
【幼稚鬼:那下次吧,晚安(〃?〃)】
对面没回,南挽诚也不气馁,喝口水,关上灯,腿上搁着电脑开始完善之前灵感一现时搭的框架,暗白的显示屏光隐隐绰绰照在他愉悦的脸上。
这只是他的小癖好,在黑暗里借着微弱的光写文让他很有安全感,但也仅仅偶尔这样,不然早就患青光眼了。
几小时下来,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时,南挽诚感觉自己大脑很胀,检查两遍后保存,打算准备几个月,下一个就开这本。
心情尚好,打开灯,他伸了个懒腰,打开手机,涌出了不少消息提示。
【江念:你小子好不够意思】
【江念:好不容易开窍了,你告诉你的读者都不告诉我,我还是被你读者艾特过去的,是不是朋友了啊?】
【江念:明天中午圆谊路见,不来绝交】
南挽诚看着消息,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朋友,眨眨眼,才回复。
【南挽诚:不好意思啊,兴奋过头了,追到了一定告诉你】
【南挽诚:明天见】
消息刚发过去,就有电话来了,显示的社区人员。南挽诚愣了一下,不是很想接,在第8声后才点下接听键,语气平淡:“你好。”
交谈并没有很长,也就不到两分钟,对方以公事公办的声音问候了他的情况,要求他要按时复诊,并且声明发病期间一切行为都自行负责。
南挽诚没有任何异议,用一直以来事事同意的态度应答,不反驳、不争辩、不生气,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
不要试图让其他人理解自己,他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南挽诚确诊双相后,尤其是自己独立生活后,无论去哪租房,都会有社区人员打电话过来确认情况,这种交谈对他并没有大碍,就是每次结束后都让他有些心烦。这种被当做特殊人群对待的感觉让他不太好受。
他只是在身体上遇到了一点小困难,不是得了传染病,也没有犯罪,为什么要监视他的去向和一举一动呢?他又不会伤害到谁。
精神疾病会害人吗?不会吧。
会的。
沈翎羽盯着手机里的聊天框,黑暗的房间凝固了空气,也固定了人,思绪胡乱飘荡纠缠在一起。没由来的难过模糊了双眼,敏感的眼球被屏光刺激隐隐作痛。他按灭手机,第一次觉得黑暗的包裹并没有安全感,悲伤包裹着自我飘飘悠悠,没有驱散,只是打开一个缝隙,将胀满的情感轻轻泄漏出去,但就算如此,也不想开灯。
【记得日久生情哦】
道别像是趴在耳边的细语,怀中情人的呢喃,脑海轻声的慰藉。
厨房间不经意的触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热情的告白,还有……漂亮的蝴蝶。
都随着关闭的电梯门锁在了外界,只剩那颗沉重残喘的心脏,又一次以坚硬掩饰脆弱。
一切的选择真的正确吗?锈蚀在眼泪中的自己承受得住一声声告白吗?这样拧巴的性格带去的失落,如此累人的疾病施压的无奈,对靠近自己的人来说不算一种加害吗?
不健康的心理,是会害人的。
失态的身体,失控的人生。聊天界面已读的慰安与一线之差未读的责骂,将鲜艳与灰暗混杂出诡谲的色彩,反正最后也只剩被稀释的暗淡,也无所谓期待。
就这样吧,他迟早会离开。
第二天,南挽诚随便穿了件毛衣披大衣,什么配饰都没戴,按时赴约,来到一家网红西餐厅,被服务员带到座位处,就看见江念靠窗,一身穿个破卫衣坐在布置了精致桌花的桌前玩手机。
“诶?挽诚你终于来了!”江念放下手机,坐着打招呼。
南挽诚点点头笑着回应,坐在对面的空座位上,服务员给他倒水。
南挽诚环顾了一下四周,白色雕刻装潢,全景玻璃窗边框旋转装饰着粉白的娇花,与几朵柔色的桌花相应,明媚的阳光洒在桌面,屋内的餐布与屋外的积雪晶莹泛光。
不错的约会打卡地点。
南挽诚喝了口水,问:“怎么来这种地方吃饭?应该需要预约吧?”
“当然是为了约会啊!”江念不假思索,随后满脸愁容,“我提前预定中午和晚上的,你先陪我试试好不好吃,晚上我再带我家那位来约会。”
不等南挽诚说什么,他继续道:“我最近又和宋香吵架了,真是烦死了。”
宋香和江念是南挽诚在高中唯二的两个人朋友,与双相的他和患有解离型人格障碍的江念不同,是个很开朗要强的女孩子。
到这里江念停顿了一下,南挽诚顺口接下话:“因为什么?”
虽然三个人性格并不是很合,但就是莫名其妙玩到一起去了,或多或少互相帮助,比如宋香和江念会带他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给他买早餐,替他交学费,收留他过夜摆脱住读等等。
年少受过的恩惠真的很难遗忘,那是孤独生活中少有的热闹。
就算后来他辍学了,宋香依然留着一间房借给他住,甚至想送一套学区房给他,都被他拒绝了。
再之后,宋香和江念上了同一所大学,确认了恋爱关系,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庆祝,同时南挽诚写书慢慢有了名气,所以把封面都交给在正在四处接稿的江念来画,也算是一种互利共惠。
而毕业后的宋香似乎不屑啃家业,于是自己开始创业,想成立了一家品牌公司,但由于江念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最后在一段纠结后还是选择放弃事业,在家照顾江念,做江念的助理。
只是照顾精神病人真的太累了,频繁争吵再正常不过了。
南挽诚很快想到了自己。
如若他和沈翎羽在一起,自己发病的时候,冲动花光积蓄的时候,在深夜的马路上兴奋乱跑的时候,缩在被子里痛哭的时候,需要漫长无聊的窒息拥抱的时候,也会让沈翎羽感到疲惫与无助吗?
他不想让沈翎羽不开心,他想做一颗暖洋洋的太阳。
所以啊,上天,请收走对我的惩罚吧,我想好好去爱一个人。
“南挽诚?”江念在南挽诚眼前挥了挥手,“你有没有在听啊?”
南挽诚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抱歉,有点走神,你刚刚说什么?”
“哎呀你真是的。”江念责怪道,“我刚刚说,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病情加重了,我现在处于清醒状态的时候也很容易受到刺激,忍不住去发狂摔东西打人,就跟你们双相躁期一样。”
南挽诚早已经熟悉了他的作风,只是静静听着。
“前几天因为喝酒晚回家被宋香骂了几句后,我一冲动就打了她,结果下手太狠,都进医院了。”
江念家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最开始还只是在发病时认不清人,认知有误,才会去暴力伤人,事后什么都不记得,每次都是边道歉边陪宋香去医院,保证说没有下一次了,可精神病的话不能信,下一次的施暴只会更加严重。
江念中途也提出过分开,他不想伤害宋香,也不愿看着女朋友脸上挂着自己亲手留下的淤青,他讨厌失控的自己,也讨厌可怕的失忆。除了他,所有人都记得那些痛苦的时刻,用委屈怜悯的眼神盯着迷茫的自己。他就像一个百口莫辩的路人,途经案发现场,不得不接受莫名而来的罪名与责怪。
那段时间,江念一度崩溃,生活的一切被搁置,他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南挽诚去看他还被误伤了,见血后江念情绪更为激动,甚至试图自/杀,为了他的安全,南挽诚强行让他住院接受治疗,直到后来宋香身上的淤青消失了,他才慢慢走出自己的阴影。
“我自责啊,照顾了她好几天,那待遇比你去年住院我们两个人的照料还细心呢,可她一直对我爱搭不理,出了院就要跟我分居,说什么各自冷静几天,然后她好累?”
“可是我也很累啊,你上本书火了后好多人来找我约稿和看我的漫画,我都忙不过来,精神压力大了点喝个酒还要被骂,本来就有精神病,她也知道,还要刺激我,她以前从来不这样,一直以来都是担心我情绪不好,那年我让她走她都不走,现在几年过去了,明明将我了解透了,却越来越不耐烦,不考虑我的感受。”
“你爸妈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时间久了就会厌烦啊?”
南挽诚安静听完前因后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江念已经完全被宋香的爱惯坏了,或者说,是被精神病折磨得麻木了对其他人的体谅,只顾得上自身的感受,只会一味索取。
引导型恋人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们能提供给爱人很多很多爱,无条件付出无限的爱,就算被视作空气也无怨言。听起来很简单,可却是那么那么难。
就算是宋香,坚强而乐观,不惧闲言碎语,也不畏高压竞争,事事求第一,这一个人为了好好爱江念放弃梦想、丢弃尊严、委屈性格,也依然不可避免开始退缩。
难道是不爱了吗?他想,大概就是太爱了,所以才无助地想要退缩了。
人人都有救世主的梦,人人都歌颂救世主的伟大,忽略了灾难的可怕,看不见废墟里的无奈。
“阿念。”南挽诚抱臂搁在桌上,垂眼盯着餐巾上蕾丝花边,声音很轻,带着无计可施的淡然,“放过她吧。”
他抬起眼,看不清江念垂下的脸:“我父母很累,婶婶很累,宋香也很累。”
困于井底,着急抓住唯一的生绳并没有错,可拽得太死,绳子也会断,宋香快挺不住了。
“可我爱她。”
【我喜欢你】
牛排上桌,贴着热盘滋滋响,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清新透亮的就餐位气压很低,呼吸很沉闷,只有邻桌餐具碰撞的声音是清脆的。
这场不算愉快的叙旧结束得也很快,两个人吃完就准备走了,谁都没有心思欣赏这浪漫的环境。
“她答应晚上陪我吃饭了。”江念看着手机说。
南挽诚心不在焉,也不想多劝,无论最后结局如何,都是宋香自己选的,她无憾就好了。
为了缓解这僵硬的氛围,南挽诚还是挤出笑,开玩笑:“小饼子,要好好道歉啊,别变成没有香味的干饼。”
江念也笑了:“怎么会,结婚的时候还要找你呢。”
转过头,南挽诚就愣住了,瞬间精神起来。
——沈翎羽在几步远的前台结账。
完全没意识到沈翎羽说过今天工作还来约会餐厅,南挽诚纠结要不要上去打招呼,结果下一秒就焉回去了。
“好没?”一个红发女人穿着黑色小香风套装,踩着过膝长筒高跟走到沈翎羽旁边,询问熟稔。
南挽诚看见沈翎羽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到自己后愣了一下,几秒后又挪开视线和那个女人一起走了过来。
“诶,愣着干嘛?走啊。”江念用肩膀推了推南挽诚。
此时沈翎羽已经走到他跟前,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沈翎羽先开口了,语气很生疏,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麻烦让一让,挡到我们了。”
江念脾气不是很好,听沈翎羽这欠揍的语气很不爽,想骂两句,却被南挽诚拦下来,还被迫让出一条道给他们走。
沈翎羽面色冷淡,瞥了江念一眼,和那位小姐一起走了出去。
江念很容易气上心头,想怪南挽诚拦他干嘛,结果发现南挽诚眼睛发亮,整个人都挺起来了,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说:“我要去追我的花了,下次再约。”
然后就踩着那两个人的后脚就跟上去了。
江念一个人站在原地呆愣。
什么鬼?
那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