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看了顾昔白一眼，“不怕他讨厌你了？不怕给他惹麻烦了？”
“怕。”顾昔白说，“但我更怕跟他断了联系。”
既然文澜叫他来，那就说明夏雪松对他肯定还是有感情的。既然有感情，那他就一定要抓住。
文澜听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由着顾昔白去安排了。
ICU不允许家属陪护，而且流感期间医院不能留人，办完住院手续之后医生就让他们回去了。
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顾昔白跟在文澜身边，几次想说话却都憋了回去，一直到出了医院大门也没说出一个字。
文澜看顾昔白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都有点替他着急，“有话就说啊，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嗯，”顾昔白挠了挠鼻子，有点不太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夏宁……”
顾昔白还没说完，文澜的眼神忽然一暗，“你从哪知道的？”
“我有个同学，在隔离区碰到他们了。”顾昔白见文澜脸色不对，赶紧解释道，“我没有查他也没有跟别人说过，你放心。”
文澜忽又笑了，只是那笑容看起来略显疲惫，“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昔白看着文澜逐渐散去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可能问错话了，“文哥，我是不是，不该问……”
“没什么，”文澜深深地吸了口气，“你都知道什么了？”
顾昔白心念电转，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夏宁，不是他的儿子吧？”
“确实不是。”
“是顾……”
还没等顾昔白继续说下去，文澜就出言打断了他，“是我的儿子。”
“什么？”顾昔白一下没转过弯来，大脑好像瞬间卡住了，“你的儿子？”
“对，我领养的。”
顾昔白眯了眯眼，只是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以前很多不明白的事他也都能串起来了。
“夏宁，是顾一平和夏雪莹的儿子，所以他不愿意让我知道。他以前那么拼命地赚钱，就是为了夏宁。”顾昔白往前迈了一步，紧盯着文澜，问道，“夏宁出事了，是不是？”
夏雪松确实是不愿意让顾昔白知道夏宁的事，文澜本来也这么想，毕竟顾一平做的事情和顾昔白没有任何关系。可既然顾昔白已经都猜到了，那文澜觉得也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文澜沉默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宁被顾一平带走了。”
“被……顾一平带走了？”顾昔白这下是真的懵了，“什么意思？顾一平早就知道夏宁？他们早就见过？”
顾昔白眉头紧紧地皱着，他忽然想起顾一平曾给他看过夏雪松的调查报告，里面并没有提到任何有关夏宁的只言片语，看来顾一平是故意删除了那些信息。
文澜表情变了几变，片刻后似是下定了决心，“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顾昔白抬起眼，“什么问题？”
文澜转过身，面对面直视着顾昔白，表情很严肃，“如果夏宁是小夏的儿子，你会怎么做？”
“我不在乎，”顾昔白回答得很坚定，“我只在乎他。”
文澜怔了怔，点了点头，“这个回答很好，小夏遇到你，很幸运。”
听到文澜这么说，顾昔白却低下了头，“也许并不是幸运，至少以前不是。以后，我想要补偿他。他值得一切最好的，他不该是现在这样。”
文澜摆了摆手，“跟我走吧。”
顾昔白跟着文澜上了车，等到了文澜家的小区门口，顾昔白却有点发呆。他没想到文澜他们住的地方竟然就在大学城附近，离T大直线距离还不到五公里。
两个人下了车，顾昔白都还没回过神。
文澜看顾昔白站在原地发愣，回头叫了他一声，“娃娃脸？”
“啊？”顾昔白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叫我？”
“不好意思叫顺嘴了，”文澜说，“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顾昔白跟上文澜的脚步，“只是没想到我们竟然离得这么近，却从来没有遇到过。”
“不可能遇到，”文澜瞟了顾昔白一眼，“他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
“是啊，”顾昔白自嘲地笑了笑，“他看见我躲都来不及。”
文澜带着顾昔白到了家门口，开门的时候，他忽然说，“他从来没有怪过你。”
“真的吗？”顾昔白抿了抿唇，“可是……”
“进来吧。”文澜打开门，示意顾昔白跟他进来。
突然一只小白猫窜了出来，吓了顾昔白一跳。
文澜熟练地一把捞起小猫抱在怀里，“小白，老实点！”
顾昔白一愣，“什么？”
“啊？”文澜瞬间反应过来，笑了一声，“没叫你，叫它呢。”
顾昔白看着小猫一下呆住了，他忽然想起他和夏雪松分开前的那一晚，夏雪松问他，养过猫吗……
文澜抱着小猫进了屋，顾昔白却站在门口没有动。
文澜没有管他，直接拿起玄关柜上的消毒喷雾，恶作剧一样朝着顾昔白身上喷了一下。
顾昔白下意识一躲，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文澜进了门。
文澜家里防控措施做得很好，玄关部分做了隔离区，门口放着装废口罩的垃圾桶，玄关柜上还放着消毒喷雾和洗手凝胶。
文澜给顾昔白拿了双新拖鞋，“不用消毒了，那本来都是为了小宁准备的，现在也用不上了。”
虽然文澜这么说，但他自己还是习惯性地洗了手消了毒才进屋。
顾昔白也照样给自己来了一套，然后才换鞋进去。
文澜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放在茶几上，“没有冰可乐，啤酒能喝吗？”
“一罐还可以。”顾昔白在沙发上坐下，拿起啤酒打开了。他觉得文澜今天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喝点酒可以帮助他缓解紧张的情绪。
“知道你酒量不好，一杯‘初恋’就能把你搞得不省人事。”文澜打开易拉罐自己先喝了一大口，“不过家里只有牛奶和啤酒，你就将就一下吧。”
顾昔白没接话，也拿起易拉罐喝了一口。他没想到文澜连他爱喝可乐不喝牛奶的事都知道，也不知道夏雪松是什么时候跟他说的。
文澜想起那天的事情就觉得好笑，“哎，你怎么真敢把自己灌醉啊，你就确定小夏会送你回去吗？万一他一狠心把你扔酒吧不管了怎么办？”
“啪”的一声，顾昔白手里的易拉罐掉在了地上，瞬间就在地砖上积了一小滩酒液。
“我操！”文澜吓了一跳，赶忙弯腰把易拉罐捡了起来，反身就跑去了洗手间。
文澜拿了拖把正准备去拖地，一转身就见顾昔白站在他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他，又把他吓了一跳。
“我操，娃娃脸，你这是报复我呢！”
顾昔白还陷在震惊中无法自拔，根本没理会文澜的玩笑，“你刚刚说，那天晚上，是他送我回去的？”
“你喝断片儿了？”
“是吗？”
文澜准备绕过顾昔白去拖地，顾昔白却斜跨一步挡住了文澜，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让走的架势。
文澜皱了皱眉，“他脸上的伤不会真是你打的吧？你没认出是他？”
顾昔白回想着那晚发生的事，原来竟然不是幻觉吗？竟然都是真的？夏雪松，送自己回家了？
“他几点回来的？”
文澜想了想，“八点前后吧大概。”
“真的是他……”顾昔白眼睛有点发直，自言自语道，“他，抱我了……”
可是，顾西泽又是怎么回事？
“嗯？你刚说什么？”顾昔白这会儿才想起来文澜前面说的话，“他被打了？”
“他抱你了你就打他？然后打完人还忘了？”文澜往后退了一步，“娃娃脸，你这酒品不行啊。”
“我……”顾昔白抿了抿唇，“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我下车的时候看到他了，然后他扶着我在小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后来他抱了我跟我说生日快乐，然后我就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不是你，那会是谁？”
“可能是，我弟弟。”顾昔白想起顾西泽跟他说的话，跟他那晚的情形那么吻合。夏雪松跟顾西泽肯定见过了，否则顾西泽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是夏雪松跟顾西泽交代了那些话，故意用来骗他的。
想明白这事，顾昔白又有点生气。狗东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狗东西，为了骗他竟然能做得这么细致。
“你弟弟？”文澜不知道顾昔白还有个弟弟。
“嗯，他跟我住一起。”顾昔白挠了挠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他可能是看松哥戴着帽子口罩，以为是什么坏人，所以动手了吧。”
“哦。”文澜应了一声，拿着拖把出去了。
顾昔白又跟着追出来，“他伤得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脸上肿了一块，应该是被打了一拳。”文澜一边拖地一边说，“你也别怪你弟，小夏身手不错，他挨打肯定是他自己没躲。”
文澜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反倒让顾昔白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文哥，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文澜擦完地，又给顾昔白重新拿了一罐啤酒，“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坐吧。”
顾昔白重新坐回沙发上，腰背挺得笔直，那架势就跟听导师训话一样。
“这几年他没日没夜地打工，赚的钱一部分留着养小宁，剩下的基本都寄给他们村老大夫了。他基本没什么私生活，跟个苦行僧一样。我也劝不动他，我也管不了他。”
文澜跟顾昔白碰了一下杯，“也许你能管管他。”
顾昔白心口闷痛，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得他打了个寒颤。等到稍微缓过来一些，他又问，“那他对我……”
文澜看着顾昔白，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他想了想，去南边的卧室里拿出来一个饼干盒子，放在了顾昔白面前的茶几上，“我想他对你，也不止是喜欢。”
顾昔白看了文澜一眼，忽然有点紧张。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用力，打开了盒盖。金属与金属摩擦，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顾昔白的心脏也跟着不轻不重地跳了一下。
盒子里面是两本书，一个小小的熊猫挂坠，一个旧手机，一摞信封，一叠贺卡，还有几张纸。
两本书是习题集，一本物理，一本数学。顾昔白翻了翻，书里面还夹着几张糖纸。
熊猫挂坠的右腿被摔坏了一点，顾昔白认出那是他以前挂在书包上的那个，它是什么时候到夏雪松手上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旧手机是奶奶的那个旧手机，竟然还有电。顾昔白按了两下，手机反应很慢，画面卡住好半天都没动。
顾昔白放下手机又去看那几张纸，一张是他手写的那张承诺书，一张是奶奶的信，一张是他贴在新年礼物盒子里的纸条。
剩下的几张，是他们上课时传的小纸条。顾昔白没想到，夏雪松竟然连这个都留着。
顾昔白的手有点抖，盒子里剩下的东西，他忽然就不敢看了。
文澜看顾昔白眼眶通红，眼看又要掉眼泪，一伸手把纸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盖上了盒盖，“留着慢慢看吧，这些可都是他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