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吗？

夏雪松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如果是问他后不后悔跟顾昔白分手，有时候的答案是肯定的，有时候，是否定的。

如果是问他后不后悔自毁前程，他只能说，他后悔他那么轻易地就信了顾一平。

那时候他的思维都是混乱的，他只是自以为很冷静罢了。如果他当时真的足够清醒，就应该意识到，顾一平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妥协。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夏雪松受伤的手紧握成拳，伤口被挤压的疼痛暂缓了他心里的痛，“顾一平随便动动手指就足够捏死我们了，更何况他手里握着小宁，我还能怎么办？”

“小宁也未必想看到你这样，”文澜说，“如果让他知道……”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夏雪松打断了文澜的话，“我只希望小宁能过得好，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就嘴硬吧。”文澜说不动他，也管不了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索性就闭嘴了。

这么多年夏雪松始终没有学会怎么去寻求别人的帮助，文澜知道，夏雪松这个“万事一肩挑”的性格怕是改不了了。

从酒吧出来已经快一点了，宿舍早已关门，顾昔白只好回了他在燕城的房子。

这套房子是他三年前生日时顾一平买给他的，不过因为他一直住宿舍，所以房子基本都是空着。后来顾西泽考到燕城，就直接住了进来。

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顾昔白以为顾西泽还没睡。谁知一开门就看到顾西泽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本相册。

顾昔白抽出相册翻了几页，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相册里是兄弟两人的照片，有单人，有合影。顾西泽是从小到大每年都拍，而顾昔白却是断了好几年。

尤其是合影，只有小时候的几年里拍过一些，陆心出事之后顾昔白就再没跟顾西泽一起拍过照。直到这两年，才又重新有了新的合影。

顾西泽不知做了什么梦，睡得极不安稳，双腿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眼角还溢出几滴眼泪。

顾昔白轻轻推了推顾西泽，轻声唤道：“小泽，回房间去睡。”

顾西泽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顾昔白时还有些发懵。等他确定真的是顾昔白之后，忽然扑到顾昔白怀里，抱着他不停地叫着“哥”。顾西泽全身都在发抖，显然是吓坏了。

顾昔白这几年虽然没以前那么矫情了，但还是不习惯跟人靠得太近。但看着顾西泽惊慌失措的样子，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慌乱的心跳，顾昔白一时又不忍心推开他了。

顾昔白在顾西泽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尽量控制着语气，放缓了声音哄道，“我在，别怕啊。”

过了一会儿，顾西泽的情绪渐渐平稳，主动从顾昔白的怀里脱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朝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对不起啊哥，我不是故意要抱你的。”

“没事。”顾昔白克制住拍打衣服的习惯性动作，起身给顾西泽倒了杯水，“做什么梦了？”

“我……”顾西泽抱着水杯手还有些抖，下意识地往沙发里面缩了缩，“我梦到哥哥手术之后……”

顾西泽说了半句又溢出一滴眼泪，声音略微有些哽咽，“没救回来……”

顾西泽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嘴里还在喃喃地说着，“吓死我了……哥，我再也不想做这种梦了，吓死我了……”

“别乱想。”顾昔白揉了揉手腕，视线落到客厅一角的一堆礼盒上，“那是什么？”

顾西泽顺着顾昔白的视线看过去，抹了抹眼泪，说，“舒曼姐送来的，说让我们回家的时候带回去。”

顾昔白想到许廷钦的异常举动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等顾西泽回了房间之后，他给蒋舒曼发了条消息，简单说了下晚上在酒吧的事。

没想到蒋舒曼还没睡，直接电话打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试探你？”

“也说不上来是不是试探，但是总觉得他话里有话。”顾昔白说。

蒋舒曼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顾昔白很肯定地答道：“确定。”

“我觉得，他倒不一定是发现我们做戏，有没有可能是，”蒋舒曼顿了一下，似是在组织语言，“嗯，想看看你会不会旧情复燃跟我分手，或者，嗯……让我发现你的事，然后跟你分手。你觉得呢？”

顾昔白回想了一下，他不能确定，也不好就这么胡乱去猜，“哪种情况都一样，总之你心里有个数吧。”

“嗯。”蒋舒曼应了一声，“许廷钦那边不用担心，总不过是为了他弟弟，我能应付得了。但是我家老头最近不知怎么起了疑心，怀疑我骗他。还好小泽机灵，帮你糊弄过去了。你这两天没事来我家一趟，尽一尽男朋友的义务。我最近忙得很，千万别让老头再给我找麻烦。”

“好的，知道了。”

“对了，年前我会让媒体再放一点消息出去，堵一堵外面那些人的嘴。你那个，前男友，没问题吧？”

“没……”想到夏雪松，顾昔白的心脏忽的一颤，“问题……”

挂掉电话，顾昔白轻轻叹了口气。他靠在沙发背上仰面看着天花板，只觉得好心累。

有些事必须要加快进度了，拖得太久怕是会节外生枝。

顾昔白以为晚上会梦到夏雪松，可是没有。他只梦见自己参加了篮球比赛拿了冠军，蒋斌王宁他们一起围着他兴奋地欢呼，而他回头看去，看台上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过年回家，顾昔白和奶奶说了遇见夏雪松的事。

奶奶拉着顾昔白的手，又问了那个每年都会问的问题，“还喜欢他吗？”

顾昔白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只有两个字，“喜欢。”

奶奶拍了拍顾昔白的手，“喜欢就去追，出了事奶奶给你兜着！”

顾昔白靠在奶奶肩头，点了点头，“好。”

人肯定是要追的，但是不是现在，他还有事没做完。

顾昔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个人真心喜欢对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

夏雪松当年的顾虑，如今他也明白了。那份想要保护对方的心情，他现在也懂了。

那年他大言不惭地说爱他，其实，不过是害了他。夏雪松这些年所受的苦，多多少少，肯定都有自己的影子。

刚过完年，顾昔白就急匆匆地赶回了燕城。子公司的事务他已接手了多半，他必须尽快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掉，为接手剩下的那部分事务做准备。

按照顾一平原本的计划，燕城子公司要在年底前独立上市，顾昔白要忙的事情将会非常多。只是年前国内不少地方都出现了流感病毒，虽然暂时没有蔓延到燕城，却也让公司的业务受到了影响，顾一平不得不暂缓了上市的计划。

而这也给顾昔白争取了一些时间，让他能更充分的了解公司的具体情况。

一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顾昔白没有再来过酒吧，夏雪松一直悬着的心逐渐放回了肚子里。

也许顾昔白真的没有认出自己，或者他认出来了却并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觉得像现在这样，就当做从来没有遇到过，也挺好的。

只是每当他看到有关顾昔白的消息时，他还是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还是软弱啊……

“夏哥？夏哥！”

夏雪松骤然回神，才发现酒保在叫他，“怎么？”

“夏哥，你没事吧？”酒保手上拿着一张单子，有些担忧地问，“你最近总是走神，是不是病了？”

“没事。”夏雪松从酒保手里抽出单子扫了一眼，“谁的？”

酒保侧过身，夏雪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吧台外的小桌边坐着的女孩。

是那天晚上和顾昔白在一起的女孩。

是蒋家的孙女吗？

顾昔白的，未婚妻？

夏雪松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孩，不禁回想起上午看到的娱乐新闻。

顾昔白，要结婚了啊……

酒保又叫了他一声，夏雪松这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

“桃花酿，红石榴糖浆，蓝莓果浆，飓风杯。”夏雪松交代完要酒保帮忙拿的东西，自己就去准备其他调酒要用的材料了。

等他准备好东西，一转身却见那个女孩正坐在吧台边看着他。

女孩长得很漂亮，胳膊撑在吧台上，单手托腮的样子看上去单纯又性感。只是她的眼神让夏雪松不太舒服，有点过于轻浮了。

顾昔白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吗？

夏雪松这样想着，表面上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拿出雪克壶开始调制基底。

“你的手很漂亮。”冯昀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刻意叫他，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的眼睛看上去很深情，不知道口罩下面是什么模样？”

夏雪松把混合液倒入飓风杯中，转身从酒架上拿出一瓶起泡酒。酒液顺着调酒匙流入杯中，泛起一层细碎的光。

将杯子递给酒保，夏雪松开始收拾流理台。

冯昀看着酒保眨了眨眼，指着夏雪松说，“可以让他亲自端给我吗？”

酒保似是已见惯了这种场面，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这位小姐，请问是我的服务有哪里让您不满意吗？”

冯昀还待开口，却听到有人叫她。

“昀姐，来这么早，也不等等我们。”

冯昀朝来人招招手，“小曼，昔白，你们来了。”

夏雪松的手一抖，调酒匙和雪克壶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夏雪松抿了抿唇，把清洗干净的工具一一摆好，接过了另一名酒保递过来的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