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维斯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进门就看到奥德里奇和埃布尔在吵架。
“我可是为了你买了站票,一路站过来的!”
“得了吧奥德里奇,别说得那么可怜,你自己犯蠢别怪我,你看,霍尔维斯也就比你晚了几个钟头而已,你的站票没有任何意义。”
“我为了早那么几个钟头,一路上都在忍耐,你知道站票车厢有多可怕吗?”
“天啊,奥德里奇,你是在问我知道普通穷人的出行方式有多让贵族难以忍受吗?我怎么会知道?我是移民,战争的时候我光着脚和我的家人从边境线跑过来,在我成年之前我甚至没有坐过悬浮列车!我怎么会知道它对你来说有多难熬?”
霍尔维斯有些头疼。
他敲了敲门:“我听说这里发生了一些小事故。”
吵架声戛然而止。
埃布尔和奥德里奇齐齐转头看向他,表情都不算太美妙
奥德里奇是余怒未消,埃布尔是微有惊恐。
霍尔维斯不太在乎他们的吵架内容,只是问:“我的人呢?”
埃布尔早在昨晚奥德里奇来之前就已经联系了附近城镇的警卫,在几个出入口设置了关卡。
奥德里奇说:“因为临近狩猎大典,政府很看重最近的治安,这些关卡出口本身就被看得很近,所以他们不会有机会跑出去的。”
埃布尔分析:“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有可疑人员越过关卡的消息,所以他们应该还在附近,带走他的可能就是本地人。”
霍尔维斯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问:“那个歌剧院在哪儿?”
奥德里奇一惊,以为他要去找歌剧院麻烦了,连忙阻止——
“喂喂,我们是现役军人,不能寻衅滋事……”
但是埃布尔已经开始带路:“哦,就在我们搭建帐篷的马戏团的那个广场的对面,我们可以做这个观光车过去,不要钱。”
奥德里奇怕霍尔维斯冲冠一怒为蓝颜,一怒之下端了人家正常营业的歌剧院,也跟了上去。
他坐在观光车中间的位置上,头向拨浪鼓一样转来转去。
奥德里奇一会儿告诫霍尔维斯,说:“说实话兄弟,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情感淡漠,现在看到你为了别人动怒,我特别感动,有血性是好事情,但是我们要理智,你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你的前程吧?”
一会儿又转过头,幽怨地对埃布尔道:“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现在被不明人士拐走的是我,失踪的是我,你也会像霍尔维斯一样,为了我动怒吗?还是说你会拍手称好,因为终于没有人烦你了?”
埃布尔头疼得厉害。
本来人在自己手上被弄丢了,他就心里烦,担心李途安的安危,更烦,再加上对霍尔维斯的歉疚和一丢丢畏惧,烦上加烦,现在又来一个奥德里奇,随时随地大小演苦情剧,烦得他恨不得立马结茧重生。
好在霍尔维斯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否则埃布尔感觉自己真的承受不住,那最后只有两腿一蹬,直接晕死过去。
到了朝日歌剧院的门口,玫瑰出来迎接。
他不知道霍尔维斯的身份,但是看到埃布尔对他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知道此人必然大有来头,便挂上一副亲切的笑脸,想要上来招呼。
“哟,这位客人真是气度不凡……”
可惜热脸贴了冷屁股。
霍尔维斯没理他,只是问埃布尔,当时他们是怎么站的。
埃布尔立马还原了当时的站位,玫瑰一头雾水地也任他摆布。
霍尔维斯充当李途安,玫瑰扮演玫瑰,奥德里奇来做埃布尔,埃布尔把几个人像是摆棋子一样摆好,努力忽略掉奥德里奇哀怨的眼神,然后道:“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霍尔维斯看着眼前的歌剧院。
蛋壳白的复古建筑,门口的石膏花坛上开着新鲜的百合,喷泉里的机械天使转着圈。
当时的李途安就站在这个位置上,看到了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他是主动说想要去这个歌剧院工作的吗?”
玫瑰摇头:“那倒不是,他只是远远地望着我们的门口,我们的工作人员以为他想要买票看表演,结果他说不是,然后工作人员就问……”
说到这儿,玫瑰停顿了一下,他有些尴尬地拢了拢自己的新发型,然后道:“哎呀,这个,我们也是好心,为一些困难的人提供短期的工作……”
霍尔维斯瞥了他一眼,没有戳穿。
在帝国,没有身份的黑户就像是隐形人,正常的商家或者个人都会避免雇佣他们,因为没有办法签订合约,如果被损坏或者偷盗财物也没有办法追溯。
朝日歌剧院如此主动热切地聘用黑户一定是有利可图。
不过,现在找到李途安的下落比较重要。
霍尔维斯突然问:“那个天使手上的花瓶里是不是有一个音响?”
他看到了出音孔。
“啊,是的,不过那个播放器总是坏的,我们叫人来修了好几次,就是不响。”
埃布尔一个激灵,道:“可是昨天我们来的时候,那个音响还是好好的!”
他当时觉得那个天使的音响里的歌太没有品味,心想果然没品的歌剧院,连门口放的歌都很难听。
玫瑰记不太清了,茫然道:“是吗?没有吧?我记得坏了很久了呀……”
说着,他朝着机械天使走过去,嘴里道:“可是这个太贵了,要不然就重买一个新的了。然后我们老板就说,当个摆件放着也挺好的,不然门口空荡荡,不好看。”
玫瑰打开了机械天使手中的花瓶的盖子,里面嵌置的音响寂静无声,不管怎么按开关都没有动静。
霍尔维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
他冷不丁到道:“这个花瓶上下是对称的。”
玫瑰被他吓了一跳,手上的花瓶盖子掉了,霍尔维斯一把接住,同时俯身,按住了花瓶底部。
左右旋转,另外一个盖子被卸了下来。
玫瑰有些诧异,他以前不知道这个花瓶两端都是可以打开的。
他蹲下来,想要看看这下面是不是音响的下半截——但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球形的微型摄像头。
摄像头左右转动,红灯闪烁,然后对上了玫瑰的视线。
玫瑰惊讶道:“这什么时候安了个摄像头?”
话音刚落,那个红灯熄灭。摄像头停止了工作。
“这个音响是人为操纵的,”奥德里奇跑过来,查看之后得出了结论,“看到有人来了,才会在后台操纵播放特定的音乐。”
霍尔维斯:“但不是每个人经过,它都会唱歌。”
奥德里奇看向他。
两个人都想到了一个东西。
“催眠暗示。”
通过提前埋下让人不易察觉的心理暗示、再使用某个固定的「关键词」触发,已到达催眠的目的。
“啊,我想起来了,”埃布尔回忆道,“我们来之前,有个路人和他搭话,他后来跟我说,那个人是在向他问路。”
“当时我还奇怪呢,明明不远处就有内置当地地图和导航系统的交管机器人,怎么会来问他?但我没多想……”埃布尔有些懊恼。
奥德里奇道:“那就说得通了,应该是在问路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通过语言和动作埋下了某种心理暗示,然后通过机械天使的歌声激发暗示生效,成功催眠了你男朋友。”
他转过脸,对着霍尔维斯重复了一遍最后几个字,“催眠了你男朋友。”
霍尔维斯:“……他有名字。”
奥德里奇自顾自道:“那看来这是一个有计划的网络,选取目标,诱骗入职,然后拐带……”
玫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嘿,你别跑,你们剧院相当于给那些人提供了便利,帮组他们的计划成功,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怪不得你们那么主动聘用没有身份信息的人呢!你们这一定常有人失踪吧?你们需要员工为你们工作,但是又不愿意承担员工失踪的责任!所以就打量聘用没有身份的黑户!你们这简直是为虎作伥!”
霍尔维斯已经走到了剧院的墙边。
“哎呀,那这得归我们管啊,这个算是诈骗诱拐吧?我们又可以一边放假一边上班啦!带假执勤!哇哦!好开心啊霍尔维斯你说是不是啊?”
奥德里奇假笑着拍手。
现在只要追踪安装摄像头的人就可以了。
玫瑰刚刚提过这个机械天使经过了多次维修,那么维修工就是头号嫌疑人,通过维修工可以继续追踪,锁定幕后黑手……
奥德里奇一转脸,却看到霍尔维斯望着朝日歌剧院的窗户出神。
“喂,你不会是在担心他吧?”奥德里奇耸耸肩,劝他,“放轻松,他可是雄虫,还是一只正值青春的年轻雄虫!谁敢伤害一只珍贵的年轻雄虫?”
埃布尔汗流浃背。
奥德里奇奇怪:“天很热吗,你怎么……”?他说着,就要抬手去擦拭埃布尔额上的冷汗。
埃布尔一把把他手打掉,低声道:“他戴了抑制环。”
奥德里奇一下子哑了。
埃布尔压力如山,艰难地说完了接下来的话:“在他们眼里,他大概就是个年轻的、没有身份信息的、没有太多额外价值的普通黑户。”
这种人,作为商品流通到黑市之后,一般被分块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