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容隐带着右眼皮直跳的卫离向山门进发,还没进去,远远就看见一抹紫色飘来飘去。卫离以手扶额,心想:得,完蛋了这是!
果不其然,卫萧筱猛然转向他们,那抹紫色快速飘近,随之而来的,还有暴怒的大吼:“卫离你要死啊!!出去不会跟我讲一声啊?!”
可怜的卫离小朋友在她转头那一刻就安安静静地跪好了,小头一低,使劲眨巴眨巴大眼睛,不一会儿眼眶中就布满了水雾。颤抖的声音传来:“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没找到住的地方,就,就求师兄收留了我一夜……”
卫萧筱看了看端正行着礼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容隐,又看了看态度诚恳的小徒弟,火气消了一半儿:“曹鹏没带你去?”
“徒儿洗了很长时间,就让曹师兄先回去了……”卫离实在没想到自己受了委屈,却还得为曹鹏开脱。
“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再敢让我逮着你一句话不说就搞失踪,我就打断你的狗腿!”越说,卫萧筱心头的火就窜的越高,她实在无法理解,她的徒弟,在她面前,对她说谎,替旁人开脱!
容隐觉得打断一个人的腿这种事,他卫师叔定然做得出,他马上抬头认错:“是弟子带师弟出来的,望师叔责……”
卫萧筱挥手打断,不再看两个碍眼的人:“行了,别给他开脱了。说来还要谢谢你收留他一夜呢,不然他还得跟个乞丐似的露宿街头呢!”她说完一拍卫离的头,恶狠狠道:“还不起来?等老子把你抬进去呢?!”
卫离以前只当卫萧筱洒脱,不曾想她这么彪悍,他只敢乖乖地应了声:“是......”
发泄完了坏心情,卫萧筱又走到容隐面前,笑得极其灿烂:“小隐,麻烦你带他熟悉熟悉路径,师叔还有事要做。”
“请师叔放心。”容隐似乎已经对卫萧筱这种临时抓壮丁的行为习以为常,心甘情愿了。
卫离看着师父真的走远了,才仰起头对容隐道歉:“师兄,都怪我,连累你挨骂……”
“无妨。”容隐本就不善与人交谈,又害怕干巴巴的一句话伤了小孩的心,极不自然地补了一句:“师叔只有气极时方会如此,你,不必伤怀。”
“嗯!”卫离本就没把师父的恐吓放在心上,容隐却当了真,还来安慰他。虽然语气冰冷,但其中的关心不假,卫离鼻子一酸,又立马压下哭腔:“多谢师兄开导!”
容隐迈步向前:“嗯,随我去①御灵庠,若是有何不懂,可来问我。”
“好,那就麻烦师兄了。”卫离笑着回复道。
御灵庠是初暮山的基础教习之地,每一位入选者都会在此学习基础知识。
而此刻的御灵庠,却是喧闹异常。
“你,过来!”八九岁的孩童最为顽劣,被一堆人簇拥着的小孩指着对面一个瘦小的男孩道:“知道本少爷是谁吗?敢跟小爷抢位置,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被指的小孩不回应不反抗,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儿。他的这副做派显然令小少爷更加愤怒。
果不其然,原本还是有点轻蔑的语气立刻变了味道:“老子和你说话,小崽子敢不理我?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说完又瞥了瞥站在边边的女孩儿,这才对着他冷哼道:“就你这个小崽子三句蹦不出一个屁,谅你也不敢跟小爷对着干。这样吧,你跪下,给小爷磕三个响头,小爷我就原谅你,位置也让给你。”
瘦小的男孩一听这话,当即忍不住就叫着“你做梦!!”扑了过去。他们都是刚入门小喽啰,御剑之术的理论知识才刚被教给他们,谁都没有成功御过物。谁知小孩被这么羞辱,全身的灵气汇入丹田,御起旁边女孩头上的簪子就冲着小少爷刺去。小少爷都被吓蒙了,一时愣在了那里,胆子小一些的已经开始尖叫。
容隐和卫离刚走近就听到了嘈杂之声,意识到不妙之后他一个闪身就来到门口,白袖一挥,簪子就换了个方向,深深刺入旁边的楠木立柱上。
等到卫离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跪了一地的孩童和一个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孤冷少年,这样的师兄,外表看着冷若冰霜冷漠无情,其实还挺可爱的。他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走到容隐身旁,轻声提醒:
“师兄,让他们起来啊。”
容隐缓过神来,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起来。”他看着发着抖的众人,补充道:“你们俩随我来,其余人进去,等长老安排。”
卫离看着容隐带着不敢抬头的二人走入御灵庠旁边的一方小亭,回过头用尽吃奶的劲儿拔下那枚簪子,随便塞进了一个男孩手中。一地的人看容隐真正走远了,才迅速爬起来,窸窸窣窣地交谈:
“完蛋了,他们落入大师兄手里,怕是没一顿好活了。”
“大师兄的眼神真是太可怕了,我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已经死透了!”
卫离走进人堆,疑惑问道:“师兄人很好的,你们为什么都怕他啊?”
“他那年……”旁边一人正要解释,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你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叫卫离,是昨日刚来的。”
卫离本以为能得到小伙伴的欢迎,没想到听到的却是带着点愤懑的质问:
“你骗谁呢?十年一选徒,半年前山门就关了,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昨日才进来!”
“对啊!若是这样,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想起昨日的艰辛,感受着此刻腿脚的酸痛,卫离委屈极了:“可我也是自己爬上来的啊……”
“你也是自己爬上来的?”
卫离重重点头:“对啊!我的腿此刻还酸着呢……”
小孩儿本来就没什么复杂心思,旁边立马有人凑上来:“那好吧,看在你也是自己爬上来的份上,我就勉强和你做个朋友吧!我叫洛正恭!”
交了朋友,就好问多了:“他们刚刚为什么打架啊?”
③洛正恭将两边白灰色的丝带往后一甩,故作老成:“大家都是男人嘛,就那么点事儿,权利,财富,女人!”
若不是这声音过于稚嫩,卫离都要跑去找卫萧筱,求她亲自带着自己了:“可是我们还是小孩儿啊。”
洛正恭仔细思索:“唔……小孩儿也会想和长得好看的人玩儿啊!”
“那我想和师兄玩儿!”卫离兴奋地弯起双眼。
不仅是洛正恭,周围的人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们七嘴八舌地警告起来:
“你别去找死好吗!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话,而且对我们异常严厉!”
“我只要和他待在一个地方就很难受!”
“你肯定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打人的时候那叫一个狠!”
“他一直摆着冷脸,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
对此,卫离表示:“哦……”
洛正恭还要再跟他讲话,就见着容隐带着被训斥的二人往这边走来。他即刻示意大家闭嘴,一时间,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卫离小跑着上前去迎他:“师兄,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容隐淡淡地扫视一圈,带着他径直走向小亭:“何事?”
“师兄你不要把他们的事儿告诉别人……”
“不可,私自打架斗殴需上报戒律长老。”容隐公事公办地回答。
“师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上报戒律长老之后,他们就会受到惩罚,他们就会恨你。但是若是不上报,他们也会感激你。”
“错了便是错了,规矩便是如此,岂能因想要别人感激便要瞒报?”容隐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连带着看向他那冰冷的眼神中似乎也带上了点失望:“我已将你带至此处,你且进去吧,早课就要开始了。”
明明容隐也还只是个孩子,却没有一点孩子的天真,就连他离去的背影都显得落寞孤寂。卫离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已没有脸皮再追上去。
洛正恭见容隐没影了,才带着两个男孩儿跑向他这边:“卫离,都跟你说了不要招惹他,你还不信,被骂了吧!”
另一个名为岑风华的小童接道:“对啊对啊!之前那个小少爷跟人打赌,去了后山,差点儿被他打死!掌门出面了,这事儿才平息!”
“那后山可以去吗?”卫离冷不丁问道。
岑风华皱起眉头,仔细思索:“这个……当然不可以了,但也不是什么重罪,那次是真的差点被他打死了!”
卫离继续追问:“那他进去之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吗?”
旁边的鞠阳看不下去了:“我们怎么知道?一问他他就生气,大师兄……我们也不敢问啊!”
卫离歪头疑惑道:“但是师兄没错啊!”
洛正恭拍拍他的肩膀:“是没错,但是他太严厉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了错,被他责罚!”
“哦……”如果想在师兄身边待着,那就不能犯错。卫离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熟读戒律,绝不能让师兄失望。
鞠阳还要再劝,蓦地见到一抹蘆灰:“别说了,长老来了,我们快回去坐好!”
身着蘆灰色丝质交领长袍的中年人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御灵庠,被推到第一排的洛正恭偷偷给卫离介绍:“这位长老名为②项舒,最喜拿我们展示,今日坐到第一排的是我们,需得小心。”
卫离一脸错愕,似是要挣扎一下,可是项舒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项舒站在讲坛后,朗声问道:“昨日教习的功课可有温习?”
台下众人顿时紧张不已,生怕他提及自己的名字。若是只就温习功课,理解其中含义倒也罢了。可台上这位,若是学生未提及他想要的点,那他便会不留情面地一顿呵斥,若是提到了,必是得被拎上练剑场切磋一番的。说是切磋,其实是项舒持未曾出鞘的不凡对战小学生的桃木剑。好的,只是桃木剑被他砍断,坏的,身上便会多几道淤青。
“洛正恭,你来答。”
死定了死定了!手脚冰冷的洛正恭颤颤巍巍地站起,嗫嚅道:“剑为百兵之君,然其战场之上,局势瞬变,一寸长一寸强。学生以为,枪为百兵之王,可补剑之数之不足。”
“你能想到枪上,极为不错。”项舒拍拍他的肩膀,狭长的眼眯到一起,看起来极具威胁力:“可我昨日也是这般说的吗?”
“世上君子多习剑,是因其形式多变。刚猛霸道如卫萧筱,柔软难缠如虞慕汝,松弛有度如储荣,皆害怕遇上我项舒。为何?我善寻其弱。若是实力相当,便讲究谁人招数更加刁钻毒辣。与其拼命交底,不若先行试探,待找准时机,攻其弱点,方可大获全胜。”
“这里有个新来的。”讲完自己的经验,项舒眼珠灵活一转,盯上了还站着的洛正恭身旁的人:“你来说说,听了我的话,你有何见解?”
卫离听到他说卫萧筱的不好,一股郁气堵在心头,也就不打算认同他的想法:“学生认为,若是躯体刀枪不入,便不必讲究技巧。”
项舒轻轻嗤了一声:“凡人之躯,如何刀枪不入?”
“不知……”
卫离方才吐出这两字,猛地发现那抹青影朝他袭来,电光石火之间,他只能蹲下堪堪避过此次袭击。想不到,他刚来第一天就成了洛正恭口中的展示品。他蹲在地上,昂起一张不可思议的脸,颤抖道:“长老?!”
项舒走到他身边,一把薅起矮了他不少的人,“你不是有师父吗?不该唤我一声师叔?”
被捉住的卫离仔细分辨着他眼中的感情,那里藏着的分明是对他的厌恶。他才刚到初暮山,必不会招惹到这狂人,那便是长辈们的事了。想清楚之后,卫离大声道:“师叔不是说师父遇上您也要怕上一怕么,莫不是师叔打不过师父,便拿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徒弟撒气么?”
项舒再次眯起狭长的眼,盯着他看了几息,忽而笑得髭须都翘了起来:“你倒是敢说,可我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是喜欢欺负你这样的小滑头!”
他提着卫离来到练剑场,一把将他扔在地上,喝道:“起来,我倒要瞧瞧你说的刀枪不入,是为如何!”
被扔到地上已是疼痛难忍,更别提项舒退到远处,拿着如同松子般大小的东西,一颗一颗朝他这个靶子掷去。一开始,卫离还能翻滚躲避,被击中的次数多了,他身上越来越疼,本就全身酸软的他怎么也使唤不了自己的身子了。卫离抱着头,哭着求饶:“师叔,卫离错了,师叔别打了!”
听到他的哭喊,项舒自觉心中郁气已清,快意嘲讽:“若非卫萧筱选了个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