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默觉着近来自己很不对劲,不知缘由的不对劲。
起自于一天夜里的鬼压床。
虞默感觉自己处于一片混沌之中,黑暗吞噬了一切,周围什么都看不清,仿佛他也被吞噬了。
他被禁锢住了,用蜘蛛网从头裹到脚那般。
他奋力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眼皮沉重,似压了千斤。
有些闷热,是他热腾腾地闷了一脑袋汗。
他将来力量集中于眼睑,有一种意识告诉自己,只要睁开眼睛便都会好起来。
他奋力挣才醒过来。
眼中尚且含着惊惧,他大口喘着气。
反应过来刚刚是魇住了,真是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虞默抹了把汗,掀起盖着的薄被,身上裹着汗湿的衣物。
他起身倒了一茶杯水,站在床边喝着向窗外看去,如果得风寒也全然顾不得。
天色已大亮。
虞默在梦中苦苦挣扎良久,却只是醒来那一瞬的事情。
他作为世代书香门第的虞家公子,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稀罕勾心斗角。
他自己偷偷写点话本子,偶尔还画点插画在上,收益不错,生活也还舒适闲逸。
刚刚的情况实在奇怪,他没什么压力怎么会无故出现这种情况。
他惊醒那一瞬间觉得头脑昏涨,像是将什么东西强塞进去,心脏也一阵骤痛。
鬼压床的情况再无发生,除了那次鬼压床之外,还有很是令虞默烦恼的一件事。
那便是虞默吃最喜欢的酸辣鱼。
鱼肉刚进口,甚至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生理性反胃吐了出来,郎中说并无大碍。
虞默是馋得不行又吃不下去。
虞默向来喜欢吃些咸口辣味的东西,忌口也不多,祖母经常做的鲜肉粥他也很喜欢。
只不过最近他好像口味有些变了,不知不觉的,吃了往常他都不怎么吃的甜味菜食。
这天晚上他自己钻进厨房,趁着没人抹黑、偷着摸着做了酸辣鱼。
对于鱼来说,虞默就是一日不吃想的慌。
他端到卧房看着自己未写完的故事大纲思考着,筷子捻了一块鱼正要往嘴里塞,就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反胃。
等过了那阵子恶心缓了缓再吃,也未再出现什么反应。
可虞默吃完抬手拿过杯子准备喝水,刚刚将杯口搭上嘴唇,就感受到由身体内传来的一阵比方才还剧烈的恶心感。
刚吃下去的鱼肉反着候管而上,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径直奔向门外,俯身在门边吐。
又要收拾这一摊摊了,眼泪都生理性的沁出。
虞默缓过神来,喝水漱漱口,虞默听见不知从哪传来声音:“别再给我吃了,看你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语气慵懒却带着埋怨。
虞默一惊,四周看声音来源。
卧房内静悄悄地、灯火昏暗,如果被他人发现了自己偷吃,一定会被主母教训的。
虞默正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就听刚刚那个声音再次开口,有心捉弄他:“我是你祖上已逝的长辈。”
这句话简单来说,不就是“我是你祖宗”吗。
这种事情太过离奇,虞默:“你不会是在装神弄鬼吧?说吧,你是谁家派来的?是王婶婶家还是李婶婶家?别是想从我这里打通我们家。这种牛鬼蛇蛇我一概不信,与我无用。”
“实话实说,我受了伤醒来就在你的身体里面。”
虞默溯源自己吃鱼开始吐的时候,那天是鬼压床的第二天,但还是含着一份戒心:“我凭什么信你。”
虞默在自个房间里四处转悠、四处瞧,要逮出他来。
“你这小滑头,骗你作甚?你做贼一般吃鱼,你家又不是有万贯家财,我何至于诓骗于你?”
虞默:“我上次鬼压床,莫非是那次让你进入我的身体?”
“八九不离十。”霍永元仿佛是有些夸他的语气,似乎是觉得他还不错。
只不过仍然是那副懒懒散散的嗓音,让人先入为主就会觉得是个轻佻的人。
虞默不信却又不得不信:“你选我做容器干什么?”
“怎么油盐不进呢你?说什么都不信呐,我只是误打误撞出了意外醒了就在你身体内。本来想静静来静静走,你一直强迫我吃鱼我才忍不住出声的,谁知这还能吓着你?”
“什么意外?”好一会没有声音,“那你说说你出于什么缘由厨房偷做酸辣鱼?”估计是不想说,才问了这句话来堵虞默。
虞默:“你以后别轻易开口。”
“为什么?这,我说话也没碍着你,旁人又听不见不知晓,我还能给你做个伴,和话本子上写的仙侠隔空传音似的。”
那边似是无言片刻:“你个小古板,该出去见见世面了,说几句话便吓着你。”
“听不出来么?我是不想听你讲话,你走便赶紧走,像刚才你说的悄无声息地走。”
那声音的主人想,还从没有人这般驳他的面子,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你什么时候走?”虞默还想吃酸辣鱼呢,这家伙在自己身体内一天,他便一天不能吃。
虞默看着桌上尚且冒着热气的鱼肉这一盘全浪费了,干看着不能吃。
“我要一直占着你的身子,”那人似乎是觉得说的不对,又补充,“把你撬走,独占。”
“我明日就叫人来将你收了,让你祸害人。”
“小古板,你不是不信鬼神吗?间歇性的?”
虞默一哽:“关你屁事。”话落又一阵恶心泛上来,只是干呕。
“我不喜欢吃鱼,你在之后别折腾自己了。”语气颇为认真,貌似还带了些心疼。
虞默话本是每天更新的,大纲这样重要的剧情走向定然是不能马虎,今晚必须写出来,明日还要交给酒楼掌柜的看呢。
虞默坐在桌前,卧房其他烛火都灭了,只余眼前一盏。
生怕半夜燃着烛火被其他人瞧了去,总有些喜欢嚼舌根的下人。
虞默向来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虞默思索一会正要下笔,乍然想起来身体里还有个男人。
这种和别人共用一个身体的感觉很奇怪,有人感受着他感受的,有人从他的视角看着他看着的。
虞默一直很喜欢入夜之后这段没有人叨扰、独自创作的时间,现下,却要和人共享私密。
虞默由于半晌未曾写半个字。
“小古板,动笔啊。”这人看穿了自己在想些什么。
虞默别扭:“你看得见。”
写话本子创作的过程很自我,从未有人知道虞默私下写话本子,现下人盯着便浑身不自在。
“真别扭啊,我看不见的。”
“你看不见你还知道我偷摸进厨房弄吃的,你看不见你怎的知道我拿着笔。”
那人笑了一声,声音低着闷笑,不知道是不是这人在虞默身体内的原故,听来尤其磨耳朵。
虞默揉揉耳朵骂他:“笑得这么……浪荡。”
“小古板,这叫sexy,性感。”
“死骗子,说什么洋鬼子文。”
这人说英文的腔调和酒楼里装腔作势的人不同。
虞默自小在这个宅子里长大,不知正宗不正宗,只觉松弛,像单词本义说的……性感?
不过这话虞默是不会说出来的。
和那人讲话以来,还没有一晚上,虞默便对这人的性子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轻佻话多,英文说的很好,可能留过学。
“小古板说我浪荡,你还要写些不能看的闺中蜜语呢。”
虞默:“没有!你偷窥我写你还有理了?”
“哪能是偷窥呢,光明正大呢。”
“你不准看。”
“你把眼睛闭上我不就看不到了?”
“死无赖。”
“我也可以帮你写写,这种东西我可是很擅长的。”
“死流氓。”
“小古板,此生骂人的词汇都用在我身上了吧,骗子、无赖、流氓,等我回到我的身体,我都要回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无赖流氓。”
虞默回过头发现,自己被这人牵着鼻子拌嘴好一会。
他不做这无用功,果断收拾书本纸张,上床睡觉。
“欸,小古板,别急啊。”
虞默不理会他,闭眼,陷入一片黑暗的那人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虞默快要沉入梦境时分,一声很轻的晚安落在耳边。
虞默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人一正经起来真是……浪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