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谈的时间定在四点？”

乱步靠在椅子上，像是很不经意地询问道，目光却始终未从正放在桌上的那副黑框眼镜上移开。

“啊，没错。”太宰犹豫了一下，还是补了一句，“也许再晚些也可以。”

乱步这才把目光移向太宰，若有所思地盯着对方有些为难的脸色，突然开口问道：

“那再早点怎么样？”

“当然……诶？”太宰刚要往抱着的文件上记录，想了想才有些困惑地又抬起头来望向装作一本正经的乱步。半晌，二人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果然乱步先生也是完全不想去吧。”

“当然……宁死都不想去啊。”

办公室中沉寂的氛围不过持续了短短十余分钟，门口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太宰沉默地站起身来，乱步抿了抿嘴，也起了身。

“你看啊，身处这样的地方，这些总是没办法的事。”

他将搭在椅背上的红围巾搭在肩上，句太宰摆了摆手，一把将门推开。

——

路上正巧遇到了正以不紧不慢的步伐向同样一个地点走去的武装侦探社成员之一——绫辻行人。

“嘛，早上好。”

乱步带着几乎不像是真实的灿烂笑容冲他打了个招呼，又像是好奇一般探身往他身后望了望，见那里空无一人，便问他：“你们社长呢？”

“他还在给我养的猫喂小鱼干，说过几分钟再来。”绫辻想起侦探社里自己那几只已经胖到惨不忍睹的猫，话语间满是无奈。

“这样啊。”乱步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取出怀表瞄了一眼。

“快要四点整了。”

他似乎刻意加上了重读。

因为职业而感觉一向敏锐的绫辻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在没有其他理由的情况下，他也只好将其认定为是对方的催促，答了一句：“抱歉，他可能还要晚一点。”

乱步没再说话，将怀表随手揣进口袋后便继续向前走去，但其怀表的滴答声却依旧清晰可闻。

跟在后面的绫辻终于忍不住拿出了手机打算给社长打个电话让他先把猫放一放，这里还有个更难对付的家伙等着。然而他的手才刚碰到拔号键，一阵急促的铃声便将他的思绪全部打乱。他连忙接通电话。

一阵嘈杂的响动声在耳边炸响，绫辻只能凭借来电人姓名勉强知道这是社长的声音。而如果忽略掉那边从未间断过的杂声外，对方只说了一句话。

“绫辻，侦探社遇袭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信号的原因，电话很快便断了，再打过去估计也是徒劳。绫辻将手机重新放回兜里，沉声向那个黑色的背影问道：

“是你们干的？”

“啊，不是。虽然你这么怀疑也很难说没道理。”

乱步回过头来，一副对对方的怀疑完全无所谓的模样。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

“不过如果你听我一句劝的话，建议你不要回去。”

本来已经转过身去的绫辻在听完乱步轻飘飘的建议后顿了两秒，终于还是艰难地转过了身来。

足够了，只要有这么一瞬的信任就足够了。乱步在心里松了口气。

“理由？”

“变数。”

乱步笑眯眯地答道。

绫辻垂下眸微微思索了片刻，终于承认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的话，自己作为敌方的主要目标待在这里反而能为侦探社省下不少麻烦。

按他在查证时顺便了解到的关于“另一条世界线”的事情，那里的武装侦探社是没有自己存在的。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里，他属于一个相当具有威胁性的变数。

对方在正式对武装侦探社下手之前，确实先以绫辻行人为目标来试探一番会更保险些。也正是因此，这次袭击的规模再大，其实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只要绫辻不在那里，事态很快便会平息下去的。

这算是对此次事件最为合理的解释了。连绫辻也不得不承认。

“感谢你的理解。”乱步看看似乎已被完全说服的绫辻，满意地指了指前方的原定会谈地点，“那么就先去那里坐会儿好了？”

“哦。反正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活动可以来浪费时间了。”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那场侦探大赛上说过以后见面要请乱步大人吃粗点心来的？”

“感谢提醒，我忘记了。我们不是初次见面吗，首领先生？”

“啊……我就知道以后所有的承诺都要写保证书才行。不过这次你也不可能逃过一劫的，你等着好了。”

“随时恭候。”

绫辻望向一旁俨然一副二十二岁大龄儿童的家伙，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盘算着等横滨什么时候消停了还是把这份账补上比较好，免得自己一个已经加入了武装侦探社的人屡屡被社长发现在跟港口黑手党首领喝茶。

……所以说为什么会沦落至此啊。简直比被辻村天天监视还恐怖。

一旁的乱步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

绫辻这家伙对这起事件不再深究下去了就好。

跟陀思妥耶夫斯基交过手的人对他的战术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如果他真的看到绫辻行人的全部档案，未免不会以最保险的手段，比如将用在主世界线太宰身上的计划放在绫辻身上。

就算不致命，只要使其失掉谋划能力便好了。对付聪明人的计划万不可声势浩大，只要一条阴暗的小巷与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足矣。正面冲突反而对己方不利。

所以死屋之鼠对武装侦探社的第一次试探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明目张胆呢？陀思妥耶夫斯基这种阴沟中谨慎的老鼠可不需要这种袭击。

可是乱步需要。

死屋之鼠不展开对横滨的正式进攻，武装侦探社便不会产生足以使他们放下仇恨与敌对来与港口黑手党合作的严重危机感。

所以呢，简单来说，这次的事件不过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

就像乱步几年前在森鸥外手下制订的那些计划一样。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所以，武装侦探社的各位，抱歉啦。

不过……这次袭击以你们的实力来看，大概只会在武装侦探社新换的窗户上留几个弹孔罢了，像直美这样的也不会受什么伤吧，社长就更不必说……

算了。

不必原谅我。

乱步这么想着，将口袋中的怀表死死攥住，任凭其冷漠的发条转动声一下下扣击在本就已经疲惫不堪的心脏上。

快要到时间了。

真正足以将灵魂从深重的黑暗与负罪感中彻底解脱出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