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根本是一点挑战性也没有嘛。”
黑发翠瞳的少年从聚光灯下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另一位侦探则是垂头丧气地退到了幕后,边走还在边喃喃自语着:
“怎么会呢,用同时调了三块表,其中一块还是一般不允许别人动的名贵手表的时间来伪造不在场证明这种事居然真的存在吗……”
“凶手确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那块手表没错。”那位少年像是听到了一般得意扬扬地解释着。
“但是只要先假意询问对方时间,再指着墙上已经被事先调好的挂钟说‘啊呀,你的表好像慢了喔’对方就会自己把表调过去了。
即使当时对方对自己表的准确程度还颇有自信,但当后面看到第三块表和之后一系列意图迷惑他的事件后,他很容易就会信了。”
“……喂,以上……都是你在看完现场后三秒钟内得出的结论?”
“嗯哼。不过果然乱步大人总是对的嘛。”
名为江户川乱步的少年侦探难得这么轻松地一头倒在了软和的靠背椅中,从桌上拿起那份推理大赛的的名单,饶有兴致地一行行看了下去。
“下一个是谁呢……
好像叫爱伦·坡?”
——
年仅十八岁的坡觉得自己遇到了此生最难缠的对手。
不仅是指对方见到现场后案发时间手法凶器等便都恨不得自己往他脑子里钻这样堪称恐怖的推理能力,还有便是对方奇奇怪怪的性格。
“其实赏金什么的很无聊啦。”对方在小心翼翼俯身看了看那个花瓶的碎片后这么嘟囔着,“比起赏金,你要是能请乱步大人吃一顿粗点心的话就好了。”
“吾辈……粗点心什么的都没问题!”年轻的坡也埋头在努力寻找着消失的凶器,认真地答道。
“前提是您能先打败吾辈!”
一袭黑色斗篷,与其“侦探”身份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的乱步闻言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好奇地转过头来,睁开一双翡翠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嘛,说好了哦。”少年突然很大声地笑了起来,顺手从口袋中取出那副黑框眼镜斜斜地戴在鼻梁上。
“那可就得认真点了。”
不过几分钟,二人便十分默契地同时停止了对证据的搜查,满怀自信地抬起了头来。
“作案时间是凌晨三点。”乱步率先开口。
“凶器是一把左|轮|手|枪,案发后被丢进了海里。”坡不甘示弱。
“从血迹的分布可看出花瓶是在案发后被刻意打翻,目的是隐藏凶手从正门进入的事实。”
“密室是用钓鱼线制成的机关伪造的,案发时正门是被受害人主动打开的。这也将凶手的范围缩小了不少。”
“你这家伙还不错嘛。”
乱步对面望着锋芒毕露的年轻侦探,再次孩子气地咧嘴笑了起来,眼神却依旧锐利得可怕。
“那么现在,告诉我凶手吧?”
“凶手……”坡迟疑了一下,望着对方如同精明猎手般的目光,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是B先生,死者的爱人。吾辈赢了吗?”
“完全正确,不过你还没赢。”乱步狡黠地眨了眨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坡肩上趴着的小浣熊卡尔的脑袋。
“要想结案,怎么能没有动机呢?”
“动机……”坡原本还满怀期待的脸色一下次黯淡了下去,咬了咬牙,还是未能说出一个字。
“这就是常年局限在推理小说中,而不真正懂得人心的坏处嘛。”乱步低下头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四处寻找着什么,没过多久,他便高高地举起了一份文件,在坡面前晃晃。
坡的脸上开始还是一片迷茫,顷刻间便出现了由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和震惊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脸色。
“不……不可能的……”
“没什么不可能的。”乱步将那份文件胡乱折起塞进了口袋,语调没来由地瞬间低沉了几分。
“不要把生命看得太重。人为了自己能有点尊严地活着是什么人都可能意图谋害,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的。”
这份文件其实坡是察看过的,看着对方当时认真的神情,乱步也在暗地中害怕过一瞬,恐怕案件的最后一块拼图真要落在他手上了啊。
可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坡或者是没能从那块拼图上找到动机的影子,或是有些模糊的推测却因情感作祟而被自己否定了。
还未真正懂得犯罪者心理的年轻侦探丢下了那块拼图,而本身便可被称为犯罪者的乱步却在那一刻还原了整个案件最真实也是最残酷的原貌。
没过多久,乱步便从整个案件中抽出了身,重新换上了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率先出了门向裁判那边走去。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冲仍愣在原地的坡挥了挥手,带着灿烂的笑容大喊道:
“这次是乱步大人赢了哦,要请我吃粗点心!”
——
吃就吃吧,反正出身名门,经常在喜欢的推理小说上一掷千金的埃德加少爷是不会差钱的。
然而来到餐厅的乱步倒也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要把刚才一路上报过的点心名全吃个遍,颇像是在为坡的钱包考虑一样只点了一份草莓蛋糕和咖啡后便停了手。
面对着在等待时边rua卡尔边望着天花板发呆的乱步,坡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话说,乱步君现在是还在上警校吗?”
“没有。”
“那……难道说已经当上侦探了吗?”
虽然不管是从衣着还是报名坡主办的侦探大赛时像做贼一样将报名表悄悄放在地毯下的行为都说明了对方不大可能是名侦探,但坡还是不太死心地问着。
也许是因为这个少年身上那种与生俱来般骄傲的名侦探气质和与之相配的敏锐头脑吧。
“也没有。”
依然得到了否定回答,而且乱步几乎是在脸上写明了“不要打扰我rua卡尔”几个大字,因为被刘海挡了眼而没有注意到的坡却犹豫着还打算再次开口。
“让我猜猜……”坡的话突然被邻桌传来的一个不带丝毫温度的少年声打断,其说出的话语间也满是漠然。
“横滨某不法组织的智囊?”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哦,乱步大人可是要成为名侦探的。”乱步半眯着眼睛向那个戴深色眼镜的少年看去。
“让我猜猜,你是位对于警察而言会比不法组织的智囊更为头疼的人物。”
“感谢您的玩笑,也就比我的离谱百分之九十九而已。不过对我而言,善人与恶人其实也没什么分别,所以请别再玩猜身份这种游戏了,听了也只会让人觉得无聊。”
对方懒洋洋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桌上的名单看了起来。
真是个冷漠的家伙。虽然知道他是看穿了自己的身份而难得好心地在满头问号的坡面前帮自己以开玩笑的方式解个围,防止坡真的觉出什么端倪,但他的语气莫名让乱步大人很不舒服。
其实不是语气,而是他身上带着的某些东西引起了乱步的注意。或许是因为他看不透的东西太少,他对此有种难得的兴趣。
“就算这么说,你刚才的乱猜也很没礼貌啦。”乱步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起了身,冲那个依旧满脸无所谓的少年说着。
“作为赔礼,往你的咖啡杯里加两颗黑糖怎么样?”
“……为什么?”
从未设想过的“赔礼”使那个少年好像被冰封了一样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了几分茫然。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乱步内心涌出一阵天真的得意之情。既然对方是自己不能完全看透的家伙,那也要让这位表情像是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的侦探尝尝同样的滋味才行。
“因为看着太苦了。”乱步望着咖啡杯的眼神像是在仔细端详什么生化武器。
对方仍是满脸的莫名其妙,坡抿了抿嘴,终于忍不住小小声地说着:
“如果你加的话,吾辈可以也请你吃甜点……还有你手中的那个人偶,吾辈的妈妈认识一位人偶师,请他帮忙免费设计几身衣服也不是不行……”
跟侦探打交道果然有意思。
绫辻老师心动了,绫辻老师同意了。
加了黑糖的咖啡颜色反而更深,绫辻端起咖啡杯打量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
口感比原先的浓郁了不少。咖啡因为有了黑糖的陪衬而多了一分甜意,却丝毫没有腻感,反倒层次分明,馥郁醇香。
“哦,还行。”
他决定以后都这么喝了。
——
“喏,地址。”绫辻一本正经地把刚写好的纸条递给了坡,满脸“我知道你要走了而且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但你不能赖账”的表情,“到时候把衣服寄过来,不合适我会要求退换的。”
“吾辈知道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的坡倒是满脸乖巧地收下了,转身接过乱步依依不舍地递来的小浣熊卡尔,“乱步君……不要忘了说好的下一次比赛!以后我写的小说手稿也会带去给你看的……”
“你如果能活着找到我当然好啦,不过还是不太建议就是了。”
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乱步暗笑刚刚十八岁的坡在除了推理游戏和比赛外果然还是不会对同伴语中的细节太过敏感,这可不像个侦探的样子。
然而话虽如此,乱步还是相当看好这个唯一能在比赛中把自己逼到那个地步的青年。在没有乱步大人当侦探的世界,他最终能成为数一数二的名侦探也说不定。
坡鼓起最后一分勇气冲他们道了个别,抱着毛绒绒的小浣熊卡尔离去。
大赛闭幕之后从各地来的侦探都在这短短的一两天内打道回府,空荡荡的大厅里最终只剩下了乱步和沉默着的绫辻。
啊,当然还有见崎鸣。忘了她的话绫辻恐怕是不会答应的。
最终还是乱步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你其实一场比赛也没参加过吧?对于我身份的猜测也是从和我对决过的侦探那里听说了情况,觉得我对犯罪手法的了解更趋近于真实的罪犯而并非侦探。”
“你猜不出我更多的情况了,就像我能推测出你因为种种客观原因而不能,或者说不敢参加任何一场案件的侦办,却猜不透你对此真实的想法一样。”
绫辻依旧沉默着,神情冷淡得像他怀中精致却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人偶。
乱步叹了口气,原先骄傲又明朗的神色已不复存在。刚满十六岁的他还没有后来那种对一切痛苦都能完美伪装、应对自如的沉着,现在他知道的仅是在十分钟后,森鸥外将会把他领回去,从此与侦探这个字眼再不相交而已。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侦探大赛的冠军却偏偏当不了侦探。
不管是骗了坡一顿甜点还是在机器人一般的绫辻面前恶作剧般地自说自话,都是极度郁闷下的产物。
还好甜品很好吃,小浣熊很好rua,甚至坡结结巴巴地对他下战书时也挺有意思的,让他稍微又有了那么点儿安慰。只是面前的绫辻似乎有些让他失望。
“真是的,本来想劝你来了也是来了,不如去进坡君没有异能力的小说世界试试的,但果然还是你的逃避态度更好一点。犯人当了侦探大赛的冠军什么的……喂,我看出你想骂我笨蛋了。”
“嗯?”绫辻终于抬头。
“太好了,你一直不说话弄得乱步大人还以为你是和那位小姐一样的人偶。”
“真是那样就好了。”绫辻选择性地忽略了对方话中的讽刺意味,终于把眼神放在了黑发少年身上。
“听着,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你做过什么事。你说你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如果我得到足够证明这一点的证据,我就会这么认为。”
这次轮到乱步陷入了意料之中的沉默。绫辻本打算耐心地等这个少年自己缓过劲来,却意外地在片刻后发现了对方露出的淡然笑意。
“原来如此。”
绫辻虽然内心有些警觉,外表却依然不动声色。
“你知道自己当不了侦探啊。”
这里的“知道”指的并不是仅仅知道自己当不了侦探,而是指他完全清楚,甚至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他来这场侦探大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真的还在内心里对其有一丝向往,还是只是纯粹的无聊?
绫辻行人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知道。但出于对这个少年几天来的观察,他认为可能还是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