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山？”

“是海。”

“了解。”

电话被挂断了，乱步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时分。

「组合」的事竟然就这么被放心地交给了太宰他们。然而话虽如此，乱步其实也没少暗中帮忙。

自从那次太宰趁自己不注意自己跑到敌人的枪口前，让太宰去大型任务的前线就成了乱步竭力避免的事。这次之所以如此放心，除了他已经从坡那里要到了组合的弱点外，其实还有一点。

他特意放出了些关于「书」的风声。

在妻女和队友间，相信弗朗西斯还是拎得清的。毕竟「组合」成员间的羁绊其实本来也不够强。

这么一来，太宰就算是硬要用脑袋抵住弗朗西斯的枪口，他恐怕也不敢开枪。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人的尊严自然会变得相当微不足道。

不过他倒也没有太为难他们的意思，顶多只是剪掉这只北美恶鹰的羽翼，使它不能再在横滨上空投下死亡的阴影，继续兴风作浪罢了。

组合之战，本质上就是这么一场连三岁小孩都不屑一顾的作弊闹剧。

本来打算看好戏的某俄罗斯人大概会对此表示差评并摔了手中的瓜。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掌握在乱步手中的「书」是无敌的存在，首领大人为什么还宁愿忙得焦头烂额也死活不肯再一次动用它呢？

当然是因为害怕随之而来的蝴蝶效应，害怕世界线多次更改而造成的完全崩溃，害怕他宁愿自己登上那个受诅咒的位子也不愿失去的世界瞬间化为泡影。

但是不动用它的话，要怎么救救那个在另一条世界线和自己一样苦苦挣扎的孤寂灵魂呢。

笨蛋才会相信当上首领的那个太宰能凭借着根本不存在的美好记忆过一辈子，到时候还是要想办法出手。

救赎了整个世界，自己却被世界所遗忘的家伙，总要有人记得他。

总要有人能够掀开他冷漠残酷的外衣，向那个怀着满腔温柔和对世界的热爱的灵魂伸出手去。

或许是因为同类更能理解同类，从那次告别后，乱步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仿佛对方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笨蛋就应该只顾自己地好好活着嘛！有时乱步大人真是恨不得太宰这家伙能扔掉那份与生俱来却也带来了无限孤寂的精明，像个笨蛋一样只想着明天早上吃什么就好了。

对于这种情况，冒风险也无所谓。决定救下弗朗西斯的女儿也只是顺带，想着改都改了，再救下一个人又有何妨呢。

不过乱步大人可没傻到真的以为可以放开了改，一天改它十八次的地步。对于每一次更改的代价，他心里也有数。

从第一次更改「书」，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线的那一刻，他就了然于胸了，后来在寄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封信中，他也顺带用这张底牌威胁了一把陀思。

费奥多尔当时对他这么问了：

“乱步首领您，真的能为了港口黑手党和这个世界而不惜毁灭自我，甚至使用那个令我都有些忌惮的筹码么。”

当时乱步什么也没有回答。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能回答。

乱步起身关上房间的门，房间里是一片绝对的漆黑和寂静。明明已是凌晨，他却因为未到平时睡觉的时间而还相当清醒。

再次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句话，乱步在心里笑笑。

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谜底您现在要再来猜猜看吗？

——

后来啊……首领大人好像做了个梦。

还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没错，无赖派三人明摆着还在自己眼前有说有笑地走进了Lupin，某辣咖喱爱好者还在好端端地认真地听太宰说话，而不是正躺在冷冰冰的坟墓里

不过正在和织田作说话的那个太宰……左眼缠绷带，还系着红围巾什么的……

是首领宰？！

这是什么牌子的美梦，如果现实中那个笨蛋首领也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和织田作安吾去Lupin的话，乱步大人才不用费劲与书做斗争。

乱步饶有兴致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对了织田作，我似乎在「书」中见到了另一个自己哦？他好像一开始也是港口黑手党首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加入了一个叫武装侦探社的组织……大概是因为那个世界的你也在那里吧。”

仅是短短的一句话就几乎打破了乱步的全部认知。这么说面前的首领宰其实是自己世界的太宰？所以他为什么当了首领？那位首领宰到底是怎么才能从港口黑手党首领到武侦成员的啊？

梦里的推理能力似乎也大打折扣，乱步一时感觉有些头疼。

话说回来……自己在梦里的存在感为什么还不如街边的一只流浪猫？？

乱步大人郁闷地看着织田作注意到了自己脚下的一只三花猫并试图摸摸它，却对乱步视而不见。

在自己的梦里当龙套什么的也太悲哀了吧。

乱步走过街边常去的甜品店，售货员却没认出面前的粗点心协会会长大人。

港口黑手党里一个人也没少，敦似乎也长大了不少，却仍旧对和芥川打架乐此不疲。中也干部和红叶干部在一旁劝架无果，于是无奈地决定观战。

可是谁也没认出首领。

办公桌上没有了往日的零食袋，乱步甚至去了这辈子都没怎么去过的档案室，却再也翻不出自己的档案。

莫非梦中的自己在武装侦探社吗？

相当可惜的是，无论乱步怎么努力，都是查无此社。

估计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就是这个世界线还安然无恙地存在着吧。

乱步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路上不是没有碰到熟人，可是他们都若无其事地与乱步擦肩而过。

他最终坐在了海边，当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金色时，他好像才突然意识到。

自己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吧。

有了织田作和安吾，太宰治下的港口黑手党也会相当强大。芥川和敦会被训练成足以维护港口黑手党的新一代双黑，红叶大姐依旧会带着小镜花去逛街买和服，中也酒窖的黑名单上也会只剩太宰治一个名字。

大家都依然会过得很好。

不过是少了些当年关于港口黑手党的乱步干部的各种传闻而已，不过是少了一个爱吃零食的咸鱼首领而已，不过是那双黯淡却蕴着无尽温柔的翡翠色眼瞳就此消失在了横滨的夜色中而已。

消失得比首领宰还彻底啊，几乎是直接抹杀了这个人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不过也不尽然，毕竟这整条世界线，都是由江户川乱步亲手打造而成，是骄傲的首领大人此生最得意的作品。

即使从此消失在大家的记忆中，他也愿意静静地坐在海边，看看他的世界最为盛大绚烂的日落。

这个世界的自己什么也没有，却又好像什么都有了。

乱步独自望着横滨的日落。夜幕笼罩横滨，港口黑手党的时代才真正到来。

可惜他该退场了。

——

“乱步先生——！”

幸介堪比警报器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乱步差点滚下床去。

织田作每天听着这样的“闹钟”起床真的不会当场猝死吗？！

想着小孩子真是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被从梦中惊醒的乱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眼睛，气乎乎地望着一脸讪笑的幸介。

呵，你们以为把乱步大人吵醒我就会乖乖起来给你们做早饭吗？

在乱步表示自己死都不会帮忙做早餐后，几个平均年龄不到七岁的孩子商量了亿下，终于从西餐厅老板那里带回了好吃的三明治。

于是乱步勉为其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叼了块三明治回去，并十分友善地锁上了门。

“要怪就怪幸介好啦！乱步大人要好好补个觉，午饭什么的也自己解决吧。”

幸介：……？？？

（虽然最后乱步桑还是及时向孩子们供应粗点心用来填肚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