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师爷藏而不拙,不仅对金烨故步引导,用以达成最终目的;甚至连性情急躁的梁县令在过堂当日,与陆怀远‘相争’,且能听了田师爷的话后,竟暂熄住心中不耐,足以见此人深得梁县令的信任,绝非平庸之辈。
马车远去,喧嚷的人群也一一散开,宋凝霜回身,便见姜书梨低垂着眼眸,默然不语。
“书梨?”
姜书梨敛下思绪,正要说话,却在目光扫过某个方向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荀蓉?她怎么在这?
姜书梨不禁疑惑,自数月前与荀蓉交战,她未再见过她。
不过,这些日子却偶有耳闻。梁诏之死,案情尚不明了,经宋凝霜提起,姜书梨才有了一个猜测,也仅猜测而已。
她有想过,荀蓉吸食凡间男子气血精元,是急于提升修为术法,这在妖界实属司空见惯之事。
现在,这猜测和事实逐渐相去不远,她不信,荀蓉眼下出现在此只是巧合!
不同的是,似乎荀蓉早已瞧见了她,原本美艳绝伦的面容上此刻浮现着一种森然的神色,她眸光阴冷,于拐角处死死地凝视着姜书梨。
未等到姜书梨的回应,宋凝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除了满大街行色匆匆的人,并没看出有什么花样。
她自是看不见荀蓉,只因其施法隐了形态。
“书梨,你怎么了?”
“没什么。”姜书梨想要前去质问一番,与宋凝霜温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起尚有一事,需赶紧过去。”
“好。”
待她稍走远了,姜书梨方朝着荀蓉的方向追寻而去,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穿梭于坊巷间,直至对方将她引入了一条死胡同内。
荀蓉回头望了眼姜书梨,勾唇一笑,不等她反应,旋即施法隐遁而去。
见状,姜书梨亦没有片刻停留,身形轻转,一抹粉色的身影霎时消失在胡同中。
很快,两道风影略过半空,拂过竹林,吹动竹叶发出簌簌的轻微响声。
半空上,强厉的红色光影与柔和的粉色光影,相互交织对撞,光芒立时激起一声响动,几乎在同时,强烈的余波直接四散开来。
不过两息,粉色光影飞升而起,再从高处降下,化作一道流星般,裹挟着无尽锋芒,向红光袭去。感受到疾速逼近而来的红色光影则稍稍后退,再以螺旋之势,于空中展开盘旋,冲向粉色光影。
嘭嘭!
接着,两道光影交融不断再次传出刺耳的尖锐之声,竟带起一片模糊炫光,连底下被波及的无数竹枝断叶皆四处横飞而出。
很显然,一红一粉光影正是荀蓉与姜书梨。
当荀蓉化身显现,只见她一袭红衣纱裙,身姿娇俏曼妙,迎风宛如飞舞的蝴蝶。
在她没入竹林不多时,姜书梨亦疾驰而至,后轻然落在了她的面前。
“不过短短时日,你的法术似乎精进了不少,真是让我意外。”
“再快又如何及不上你?”姜书梨淡淡的看着她,语气却有几分冷笑。
荀蓉一愣,随即了然,看向姜书梨的目光倒是有了一丝意趣:“哦?说来听听。”
姜书梨道:“那县官的死,是出自你手吧。”
“不错。”荀蓉丝毫不以为意,挑了挑眉:“我看他极为碍眼,只好吸了他的精元。”
“不止他。”
荀蓉神色微变,恐对方发觉了什么,幽幽道:“你什么意思?”
“还有县官之子,梁诏。”
话音甫落,荀蓉微不可察地轻舒了口气,定睛看着她,一时不语。待片刻后,却是笑得别有深意。
她抱起纤臂,步履轻缓地朝姜书梨靠近几分,忽然道:“姜书梨,你与那凡人女子关系似乎并不简单呐……”
姜书梨知道,荀蓉说的不是别人,而是意指宋凝霜。但她尚不清楚对方知晓多少,亦或只探她口风。
她处变不惊,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荀蓉红唇轻勾,绕有兴味道:“我要说的与你心里想的该是同一件事情,不过……”她踱至姜书梨身后,贴近她的耳侧,语气里满是讥讽:“没想到一向冷情寡淡的姜书梨,竟也起了凡心?!我倒记着,你对此向来都是不屑。怎的,寂寞久了,也想要尝试一下这人间情爱?”
闻言,姜书梨忍了怒意,侧过身与她面对面地站着,道:“我知道你在嘲讽什么,几百年来,你因李葳一直对我心怀怨恨。可我也说了,此事与我无任何关系,即便怨恨,也是恨错了人!”
此话一出,荀蓉像是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雷击中般,整个人猛地一怔。
见她半晌不语,姜书梨想了想,与她正色道:“荀蓉,那人值得你如此吗?”
“你休要提他!”荀蓉抬手指着她,眼眸里顿时露出抑郁不住的神色。
‘李葳’二字,像是荀蓉一段荒唐且不愿面对的梦魇。梦中,沉重得折磨每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挣扎,抵抗,逃脱,想要极力摆脱这充满悲凉的困境。
即便过了百年,他仍是荀蓉如鲠在喉的一根刺。那段往事,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因这人的愚弄、背叛以及伤害所带来的耻辱。
而这一切全拜眼前的姜书梨所赐!
“姜书梨,你敢说与你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吗?”荀蓉极为恼恨,恨透了她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挟恨百年,不过是对方眼里自欺欺人的戏码,教她如何能甘心?!
此刻,姜书梨冷眼看着她:“没想到过了几百年,你却还不如我看得明白!荀蓉,两情相悦才叫喜欢,一厢情愿,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这些,她在从前是不懂的,也不愿去懂,更不屑于懂!可自认识宋凝霜以来,才看透人间一场相逢,皆有定数,直至如今真正明白何为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深情。
“两情相悦?”荀蓉微微的攥紧手心,深吸一口气,嗤笑道:“你想说你与那凡人女子?”
“李葳本非良人,是你自己不愿看清罢了。”
荀蓉低声轻笑,眼眸微微泛红,神色竟少有的凄凉。
倘若没有姜书梨,兴许那人会全心全意爱上自己。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既然是她荀蓉得不到的东西——
不如彻底毁掉,谁也别想好过!
荀蓉缓缓闭上眼眸,眉心隐隐有些颤动,然片刻后,面上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冷艳。
“良人?”她看向姜书梨,眼中满是好笑:“原来,你的良人是个女子啊——”
听着荀蓉一再阴阳怪气的话音,姜书梨眼神骤冷,凌厉地看向她:“荀蓉,我随你至此,可不是来听你挖苦的。”
荀蓉一笑,淡声道:“怎么?这便听不得了?”
难得见姜书梨受挫的模样,她心下方觉好受了不少。见此,也不给对方回应的机会,再度开口道:“北巷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我倒是意外,你竟会为了那女子,背后做了不少事。能做到如斯地步,看来,你真的动了凡心。”
姜书梨面上依旧冷漠:“既然你都知晓,那我问你,你又如何识得她的?”
“嗯?”荀蓉稍作一想,旋即笑了,且笑得越发肆意:“姜书梨,你也有这般时候?哈哈……”
姜书梨自是无其他意思,只想探知荀蓉在宋凝霜一事上是否予过相助,毕竟此事太过巧合,两者接连横死,属实蹊跷。
也怪不得她多想,且不论梁诏如何,便是其父梁县令精气已然衰浊,绝非妖族修炼最佳。
天庭掌管人神妖三界,凡间皇帝自由天帝管辖,庇佑一方,芸芸众生方得以保存。是以妖族有在凡间行事,避忌之一的首当皇帝,而朝臣皆归属于帝。
千年前,人间精怪横行,便曾有妖族祸乱朝纲,鼠族血祭一城只为口腹之欲,却致使数万民瘟疫爆发,百姓苦不堪言。
幸有天帝下凡,弹指间妖魔覆灭,为人间开万世太平。
然,也非所有妖族皆会顾及天规,于人间为非作歹。法力高深者,有专司上仙下凡降服,但诸如不过几百年修为的小妖,自有凡间玄门术士。再来,便是日夜游神,轻者打回原形,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