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没接。阿治你试试。”宫侑熄了屏,转头对宫治说。
虽然不快,但宫乐故意挂电话也算是情理之中。自那次争端以后,他们两人间的关系不说急转直下但也确实没有之前那么融洽。
“可能有事吧——你打她电话做什么?”宫治边说边拨电话。
“一起回去呗。”宫侑把手机扔进包里。
宫治诧异,“我记得我说过,她今天也有比赛?”
“嗯哼,我知道。”
宫侑的语调有些提不起劲,“名字长的要死但貌似很有含金量的那个嘛——年年都在岱海办的那个。”
岱海高中离县立体育馆不远,是县里偏差值最高的高中——稻高耻居第三。
宫治单挑眉,“那你……?”
宫侑却按下不表,“等她先接电话。话说她参加的……好像是化学?”
“嗯。”
宫治揉了揉眉心——电话一直没被接通。
县立体育馆几个月前刚刚新装修,其他的不说,但却因为各种原因给各个休息室换上了绝佳的隔音材料。因着稻高过去辉煌的战绩,分配给稻高的休息室也要比正常规模略大一些。十几个高大的男生挤在一起说说笑笑时没觉得有多大,但只剩下磨磨蹭蹭的双子和一通放着悠扬曲调的未接电话时,这份空旷也就被放大了。
悠扬的曲调停了,手机备注名带着“阿乐”字样,曼妙的女声略带歉意,“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
宫治熄了屏,表情还有些怔然。宫侑早就停下了收拾书包的动作,表情介于诧异和啼笑皆非之间。
哪怕是吵架,宫乐也从来没有不接宫治的电话。
宫治略显担忧,“她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杞人忧天。附近就是商业街,老爹还把金田叔派过去给她开车,能有什么事?”
宫侑哼笑几声,“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这别扭鬼是打定主意要躲下去了。”
宫治看他一眼,把手机扔进背包里。
“是也好,不是也好,都无所谓,反正比赛都结束了。你也别墨迹了,赶紧收拾完回家。”
宫侑单挑眉,没动。看着宫治收拾东西的动作,他语调缓慢。
“既然无所谓……那你急什么?”
只要神态到位,烦躁下的挑衅是可以伪装成冷眼旁观的玩味的:在心知肚明各自底细的情况下,这种挑衅的效果会翻倍。
宫治动作一顿了一下,继续拉背包拉链。
“别把气撒在我身上。”
语气听起来淡淡的,“蠢侑你要真想去就去好了,我不拦你。只一点,她现在身体虽然已经好了,但你也好好想想上次的后果。”
宫侑一顿。
心里的烦躁并没有因为宫治兼带冰冰凉凉的劝告意味的话而揠旗息鼓,它反而以一种别样的迅猛之势烧起来。连带肩颈处的早已结痂的伤口也痒起来了。
这痒意让他有些不适。宫乐那双红红的、流着泪的眼睛好像就在眼前。
宫侑垂眼,烦躁像冰块一样被他咽了下去,在肺腑深处冷冷地烧着。
“你当时心里不是和我一样恼火?现在这副样子未免过于虚伪。”
宫治笑了。
“那你走吧。跟我这个虚伪的人说那么多做什么?”
面前人抬眼,一态反常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宫侑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夸张的费解表情。
“那天早上急急忙忙找我确认她情况的,是你吧?怎么,两三天过去,你被什么幽灵附体了?”
说的是宫乐从东京回来那天早上。她状态很不对劲,宫侑宫治都知道。事后,宫治有找宫侑问她的情况,该说不说,宫侑观察到的东西会比他多一些。
但按理来说,他们是兄妹,直接问当然是最优解。但宫乐明里暗里都在抗拒讨论这个,她身体也没出问题——既然如此,那再继续追问就显得过分了。宫乐毕竟和他们同岁,不是什么生活无法自理的小孩。
“我那是正常范围内的关心。”
宫侑挑眉,“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正常?”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有话直说。”
“虚伪。”宫侑轻嗤,“难道在你眼里,我表现得还不够直白?”
“你够了。”
空旷的空间里,背包拉链滑动的声音足够响亮。
宫治转身,眉头紧蹙,“我指的是这个吗,阿侑你不如好好说说你现在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宫侑从来都不是脾气暴躁的人,有时候,他的脾气其实比宫治还要好上几分。
两人对视。
宫侑皱眉,又露出了那种颇为费解的表情。
“与其说我烦躁,我倒想知道,阿治你这么能平静成这样?”
他们是基因完全相同的双子。表面性格的差异无法掩盖趋同的思维方式,很小的时候,因为知道思维方式过于相似,他们俩连架都吵不起来。
年岁渐长,默契仍在,但性格的差异已然形成——这会带来不同的思考角度,所以彼此交流,互为参考。
宫治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她是妹妹。”宫治提醒。
“我知道。”
宫侑又开始隐隐烦躁起来。
“我知道她是妹妹,你不用天天像是和尚念经一样啰里啰唆!她是妹妹,我就不可以讨厌她躲着我了吗?——我们不是一家人吗?那要说什么就说啊,躲什么躲,看我比赛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吵架还是玩笑,冷战还是玩闹,出去玩还是在家里,影响到他还是没有影响到他……怎样都好,怎样都可以,但是宫乐不可以躲着他,他们。
“哦,我也是这样想的。”
宫侑诧异回头。那为什么……?
“因为她是妹妹,亲妹妹。”
宫治轻描淡写,“你讨厌她躲着你,但要是赶紧把包收拾好现在就回家的话,她应该就躲不了了吧。”
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兄妹,哪怕以后不住在一起,他们也是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真要躲,宫乐又能躲到哪里去?
虽然烦躁于宫乐始终不肯深入交心和近来隐隐躲避的态度,但岁月漫长,血缘形成的羁绊只会因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深厚,根本不必纠结于短短几天——每每想到这里,宫治的烦躁就会渐渐消失,内心重新变得安定。
宫侑皱眉,“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宫治反问。
“……”
宫治看沉默的宫侑一眼,“你别钻牛角尖。”
宫侑十分敏锐,可敏锐的人也敏感。
要是他们无法当机立断,就会陷入一重又一重的思维陷阱,过度思考——以前叫牛角尖,现在叫内耗。种种问题纠结,说白了就是宫侑既不满宫乐避闪的态度,又不敢像之前那样直接正面硬刚。各种情况考虑、假设在他脑子里过了又过,行为却始终踌躇。
“不用你来教训我。”
宫侑撇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被安抚到。宫治的意思很明确,既然是家人,那么有些小矛盾根本不需要放太多心思在上面,这些矛盾会自然而然的消失。
只是……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宫侑又是狐疑又是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