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巢为了方便指挥，一直开着隐形模式盘旋在北郊园区的上方，从其俯视视角来看，工业园呈“L”形，三只小队降落点也相距甚远。

“给我接总部。”李霞在地图上标注好华晓岳的位置，将其和乌鸦组的坐标连在一起，计算出大概位置。

乌鸦组的任务因为跟其他两组不同，所以他们的位置一直在鸟巢的掌握之中，只是队长和组员都不知道。

李霞将三组传回来的全部信息汇总完传回总部，并向地面太空军申请了紧急支援。

她汇报完之后，副官递过来一份材料，“李总指，您要的资料送来了。”

“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跟您预估的情况差不多。”副官顿了一下，“只是当年出事之后，她没跟组织打过申请求助，就连她的直属领导都不知道。后来直接投靠了夜半鹊，但是好在她的军职不高，没接触到核心机密，平常靠口头和微点传递。”

李霞：“上下线分别是谁？孙雪洁平常负责军用轨道维修，属于技术性文员，她能接触到的信息区间是什么？”

副官：“上线是一个叫做‘黄飞狗’的人，真名不详，男，53岁，接头点是他经营的电子零件商场，现已布控，等待下一步指令。信息区间还在筛查中。”

“支援部队两个小时后到达指定位置，行动开始，就让25号逮人，让他们悠着点，别搞出太大动静。”

李霞展开那份资料，现在基本已实现了无纸化档案储存，只有特定的资料才会留存纸质版。她手里的这份，就是孙雪洁的身份信息登记表。

她一目十行地浏览完基本信息和亲属信息，出生日期、籍贯、户口性质、婚姻状况、文化程度……都很普通。除了亲人全部亡故外，没有任何值得费心分析的价值。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姓名那一栏——

姓名：孙雪洁。

曾用名：孙泥、孙妮。

信息化时代，姓名堪比身份证明编码，如果没有极为正当的理由，想改名难如登天。

根据联盟颁布的《地球身份法》，每个人在办理出生证明的时候，就会把名字和一切注册信息绑定在一起。大到上学工作购置固定资产，小到在街边的早餐店买一屉包子，登记信息、支付信息、关联信息……一切需要跟网络接轨的操作，都需要相应的身份验证。

改名字的难度超乎想象，李霞想起自己上中学时，班上有个父母离婚的同学，正常理由下改跟母亲姓氏，也花了足足半年的时间，光是打包的变更手续就要很多。

但孙雪洁在短短两年内改了两次名，还全部都是在直系亲属去世后才改的。

李霞又翻回第一页，看到她的出生地，那是个群山环抱的城市，存在着某些过于传统的观念。

“方向没错，再查查她母亲和弟弟去世的那几年，六屉县出了什么事情。”李霞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扩大查找范围，周边的城市只要闹出大动静的都筛一遍。”

“可您已经确定了她已经叛变，为什么还要查这些？”

只有小声的交谈，听到这边没动静也不说话了，只剩下“滴滴——”的声音。处于运行状态的机器像白噪音，稍一放空自己就容易走神。

就在副官以为李霞不会回答，准备回去布置工作的时候，听见她说：“一个人叛变的动机，有可能会成为一群人叛变的动机，乃至整个星球的动机。”

云层之下，北郊园区内。

两支队伍正在以半包围的姿态前进，他们持枪的手臂肌肉紧绷，每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做出应战的准备。

“大家一定要小心，这里离他们的老巢不远，夜半鹊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但跟海盗交手，我们还是第一次。”李知嵩说，“不清楚对方的武装力量和打法，不要分散站位，也不要贸然出击，毕竟还有人质在他们手里。”

他说完，就看见孙雪洁一脸不置可否，知道她有别的想法，却不想多问，虽然她自愿降级为副队长，但如果意见不和，对现在的队伍节奏也是致命的。

可他转过脸的速度慢了些，被孙雪洁捕捉到了，后者立刻开口：“队长，我有些补充。”

她这句“补充”一出，说明这话就是非说不可了。

李知嵩呼吸一顿，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强行逼自己点了头。

孙雪洁：“我们只有这些人，又没有支援，甚至连鸟巢在哪都不知道，我……”

“孙副队长。”李知嵩开口打断，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这种话绝对不能让她说完，“我们只是暂时跟鸟巢失联，而且据可靠消息，支援部队正在赶来的途中。”

哪怕是假的，他也有一万种理由去解释自己的话，唯独不能动摇军心。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可以现在原地休整，一小部分人组成先行队去探查。”孙雪洁为了堵他的嘴，“李队长，我自请去探查。”

宋兴琛起先还听着，以为只是两位队长在商量解决对策，但听到这儿，他才意识到：虽然孙雪洁是副队长，但队里的行动指挥权，她并不想就这样交给李知嵩。

军事、政治、权利……这些词第一次在少年的心中打了底。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这么几个人的小队伍，都能让两位队长明里暗里、话里话外争执一番。

“好，就按你说的办，但为了队员安全起见，我决定——”李知嵩面不改色地加重了这三个字，“让蜘蛛先去探查，发现异常状况后我们再出动。”

最后在现实面前，两人各退一步，终归还是达成了一致。

五只蜘蛛探测器朝分别朝着面前的五幢楼爬去，纷纷顺着墙壁往上攀。当年这里正是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地域之一，但是好在框架足够结实，没炸塌，但离危楼也差不离了。

“这里有人！”负责监视西北角那栋楼的队员惊呼一声。

李知嵩和孙雪洁立刻凑上去，看着蜘蛛传回来的画面，为了不被发现，蜘蛛只停留在较远的玻璃幕墙上，导致画面模糊。但也足够看清里面的状况了。三个孩子被绑在一起，随意扔在角落里，看不出有无受伤情况。

孙雪洁：“是人质吗？”

李知嵩：“应该是的。”

“立刻解救人质！”李知嵩在浏览过其他几幢楼内的情况后，将剩下的蜘蛛都放出去，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着楼中的动向。

在这一点上，两位队长立即达成一致。

“队长，这楼里三个人质，目测不超过十岁。五个敌人，从穿着和武器装备推测，全部都是海盗。”

在蜘蛛的帮助下，孙雪洁带队潜入楼中，考虑到人数太多可能会被发现，所以李知嵩领着其他人做接应。

这栋楼一共五层，但海盗基本只集中在三四层，三个孩子就在楼梯边的角落里。

“你们七个全部去三层，剩下的跟我来。”孙雪洁叮嘱：“记住我们的任务，务必要保护孩子们的安全。”

在这种封闭式的空间里面，最好的办法就是无毒催泪瓦斯，既有威慑力，又能保护人质安全，解救出来之后喷上缓解液就行了。

七人戴上面具，掷出三颗催泪瓦斯，房间立刻烟雾弥漫。

几个海盗说着听不懂的话，但无一例外都在猛烈咳嗽。宋兴琛持枪警戒，看着姜昙华和另外两个队友，分别冲向三个孩子。

姜昙华抱着一个小姑娘，在她的嘴里塞了一颗胶囊。

“不要吞，直接咬开。”

缓解液起效很快，小姑娘立刻停止了疯狂的咳嗽。那几个海盗没防备，毫无反抗能力，全部被击毙。

抱着其中一个男童的队员大声呼唤孙雪洁：“孙队，这个孩子好像没呼吸了！”

孙雪洁将手指搭在男童的脖颈上，试了一会，冲着他们摇摇头。

“孩子后背扎进一块铁片，失血过多，已经没救了。”孙雪洁看着队员的表情，叹了口气，“我们人手实在有限，还有任务在身，没办法带着他一起。做好标记吧，任务完成后折返回来来接他。”

说完，她用军刀割断了男童后背的铁片，让他能平躺在地上。

她声音柔缓，将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口，摆出安睡的姿态。“睡吧，等着姐姐来接你。”

有个男兵握紧拳头，眼中含泪，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这帮畜生不如的东西……”

对于海盗来说，“穷凶极恶”是他们最响亮的代名词，他们就像鬣狗，什么都抢，什么都吃。地球颁发的“星际不结盟条约”对他们来说就是下饭的笑料，哪里有钱往哪儿钻，印证了中国那句古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男童躺在灰尘和碎砖的地上，一束光斜斜地盖在他身上，烟雾尚未完全散去的房间成了临时墓地，无声无息。宋兴琛背过身朝楼梯口走去，扯下面罩，轻轻喘着气。

那一瞬间，他庆幸妈妈在通知书上签了字，没让他成为那个被保护的角色。但即便如此，他又能保护得了多少人。他自觉进步，面对敌人，再也不会手足无措，可面对死亡，他做不到麻木。

无能为力，是痛苦的本质之一。

他放空地想着这些，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张陌生的人脸。

宋兴琛刚平复的心情又“唰”得提起来。

怎么还有一个——

他当时没时间细想，后来琢磨，这海盗是从天台下来，估计是嫌房间闷热，去天台上面吹风了。

不过宋兴琛反应很快，只惊了一瞬的功夫，趁着海盗还在发蒙，立刻扭住他的左臂，拽脱了臼。他并没有想下杀手，只想让他失去反抗能力，方便深入打探情况。

就在这时，孙雪洁突然冲出来，一脚将海盗踢翻在地。宋兴琛本就抓得不紧，被她这么一踢，海盗直接朝着窗户扑去。

海盗在地上滚了一圈，挣脱了宋兴琛的钳制，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信号弹，轻轻一拨就丢了出去。

信号灯窜出窗户，炸出不详的红色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