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冲击波让窗户都狠狠震动了一下，古嫣手臂上机械甲的防护屏弹开，挡住了飞溅的碎石和玻璃碴。
“我的妈呀……”华晓岳声音都发颤，他哆哆嗦嗦地检查了一下终端有没有受到波及，幸好还能用，“这什么情况？”
那样剧烈的爆炸，其他的队友，还有多大的概率能存活下来。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这个问题，以及深深的恐惧。
古嫣收回防护屏，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不知道，刚才那一下太突然了，你没伤着吧？”
“没有。”华晓岳个子太高，怕被外面爆头，就收回终端，猫着腰缩回那俩机器人后面，“太危险了，赶紧联络队长，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先别联系他们。”古嫣按住他发送对话请求的手，“这绝对不是意外，我们肯定是暴露了，要不是咱俩出来了，估计也得交代在那里。”
“那就更得联系总部派人来支援了啊。”
“不行，我们连这里的基本情况都不知道，贸然发消息，只会把他们引来。”
“把他们引来？”华晓岳鹦鹉学舌，继而又困惑：“他们是谁啊？”
古嫣看着他，没回答这个有些敏感的问题，但是转念想到华晓岳现在是自己唯一的战友，便将自己的疑虑和想法和盘托出。
“我在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的行动表面上是搜救人质——不对，或者说这是主线任务，但还有支线任务。”
“什么支线任务？”
“抓—间—谍。”古嫣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三个字。
华晓岳挠头，不解其意：“是古将军说的吗？”
“不是！”古嫣下意识反驳，从小到大，她跟姐姐被冠以“古元帅的孙女们”和“古将军的女儿们”这两个称呼，但凡有一点独到的见解，别人也会说一句“虎父无犬女”，或者“不愧是将门之后”，就好像她做出什么成绩都是应该的
她想起中学时候，面对同学“怎么可能是你自己做到的，肯定是你爸告诉你的。”
那会的她据理力争，用尽一切去证明这是自己努力的成果，跟家庭和长辈都没有关系，那些参考文献、计算用的稿纸、跟师长之间的沟通……她拿出了能证明的一切。
可是，还是有人不相信。
有人信了也要说不信，有人压根就不信。十四岁的古嫣明白了一个道理，她在父辈的荣光下长大，那荣光越是耀眼夺目，周边的阴影就有多浓重，她沐泽荣光，也要学会接受黑暗。
除非——
她能比那道光更明亮耀眼。
“小古同学，你怎么了？”华晓岳喊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是不是刚才的爆炸太大声，伤到听觉了？”
“没事。”古嫣收回思绪，“要不是我爸说的，估计你也不信吧。”
“我信啊，你长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眼界和见识都比我要高得多，就算你不是因为家庭原因，我也应该多听别人的意见。”华晓岳看古嫣神色不对，“我这人嘴笨，想到啥就说啥，如果你觉得哪句话不对，我跟你道歉。”
“不不不。”古嫣只是在咀嚼这句话对自己三观的重塑，没想到对方以为自己生气，居然直接道歉了。“我没那个意思，既然你认可我的说话，那我们去外面看看吧。”
“先别急。”华晓岳调出机器人的分屏，“外面危险，情况不明白。”
“你来看，这是什么？”
两个机器人，分别开启隐身模式，一个去到外面，一个去了另外一栋楼。赫然发现角落里面蹲着跟这个一样的机器人，但很显然，那些落脚的队友并没有讲这些看起来老旧破败的机器人放在眼里，更没有想过这其实并不是普通的工业机器人，而是战争的大杀器。
古嫣打了个冷战，“工业园区……为什么会使用战争机器人？”
“咱们这一路走来，除了那些破烂的设备和老旧破损的建筑，还有其他跟工业相关的东西吗？”
答案他们俩心中都有数。
“既然话说到这里，我就想什么说什么了。”华晓岳咽了口唾沫，又咳了两声清嗓子，“这次的任务从一开始就处在保密状态，在登上飞机前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但乌鸦失联、海鸥遇袭，都好像在对方的意料之中，你刚才说这次的任务是除内奸，我才咂摸出味儿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内奸不止咱们里面的这些人，或者说，内奸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了。”
“再或者，这本来就是……”古嫣眼睛一亮，“这本来就是他们安排的！”
如果真的是他们所想的那样，一切就都能解释地通了，古嫣深吸一口气，让思绪更加发散。她在来的时候就对“超载的校车”这件事存疑，说不准这些车上的老师或者司机，其中就有夜半鹊的人。
事已至此，古嫣终于摸到点头绪，夜半鹊不是因为这里是个废弃的工业园区，才躲到这里的，而是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老巢大本营。这些机器人有也不是特意运来放在这里，等着把他们炸死，而是这里本来就是生产这些杀人武器的地方。
目的——
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把他们吸引过来，劫持人质是总部很重视的事情，若是来了几个大人物，就能跟着这些机器人一起上西天，对于夜半鹊来说，怎么算都不会亏本。
这次的搜救行动，本来就是一个深渊般的陷阱。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古嫣想给宋兴琛发消息，但还是放弃了，现在敌我情况未明，难免会出现难以掌控的意外情况。
“为什么，这俩机器人已经被我调试好了，不会再攻击人了。”
“要出去，要把这些告诉给鸟巢。”
“别冲动。”华晓岳冒死往外面探头看了一眼，“你说的这些鸟巢未必不知道，而且就算咱们出去，告诉他们了，一时半会也不能增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趟出来咱们另有目的，咱们就更得稳住了。”
古嫣一挑眉，“看不出来你还粗中有细呢。”
本以为刚才他愿意跟着自己出来，看着也像个莽撞的主儿，没想到还是有点想法的。
“小时候，我妈总说我是傻大憨粗，让我考个军校，被纪律好好束一下，学点规矩。”华晓岳浅浅笑了一声，“我没什么想法，家里觉得当兵光荣，我就来当兵。”
古嫣想说什么，刚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她跟华晓岳不约而同看向房顶，积年的灰尘混着墙皮往下落，与此同时脚下的地面也开始颤动起来。
华晓岳侧身贴在墙壁上，只往外看了一眼，脸色就白了一层。
古嫣深感大事不妙：“近地机甲？”
华晓岳咽了口唾沫：“近地机甲。”
他边说边往回跑，近地机甲能扫描出建筑物里的人，进行无差别大面积攻击，再加上这旁边又没有夜半鹊的人，他们更不需要投鼠忌器了。
“必须要联系鸟巢。”古嫣知道这件事的厉害，一是知道这里是夜半鹊的驻扎窝点，二是这里出现了机甲，谁都不敢保证还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而且刚才那一声枪响，虽然不知道针对哪支小队，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暴露了。
她话音，一炮便毫不留情地呼啸而来，幸好准头不太够，称重壁没被炸断。
华晓岳想到那两个战争机器人：“如果有机械舱的话，我能改造简单的联络基站。”
古嫣少见地结巴了一下：“机，机械舱？我到哪儿给你弄这玩意。”
“不是要机械舱，是机械舱的异型支撑管片，那里面的芯片还是老式的93式，跟机器人的适配度能达到70％以上。”华晓岳略一闭眼，回忆道：“我们来的路上，有个立着路标的路口，大概距离不过五十米，有个还算完整的机械舱。”
古嫣再确认：“非要不可吗？”
华晓岳眼神坚定：“非要不可。”
“我去给你拿来，就算死也得有点价值。”古嫣将机械臂的防护开到最大。
华晓岳双手食指交叉：“只有十分钟，这个模式非常费电，如果不能在十分钟之内破解并运行，我们将会失去所有信号。”
“好，就十分钟！”华晓岳设置了跟随模式，机器人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他只设置了一个程序，另外一个机器人还在隔壁楼里，一时半会召不回来。“我现在重新改写通讯编码，等你拿回芯片就能覆盖启用。”
既然知道非做不可，就没时间再纠结为什么要做，但具体要怎么做，古嫣心里也没底，在她看来，制定再多的计划在当下都是不可能的。一方面对方不会给自己这么多时间，另一方面他们啥也没有，要想想出个万全之策，还不如直接躺下开始做梦。
她用高分子胶布缠紧手臂，怕冲击力太大，自己扛不住。
她花了三分钟做好前期准备工作，然后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那边华晓岳也没敢耽搁一点，跟古嫣分头行动，堵上北信大优秀毕业生的荣誉称号，也得把这玩意在十分钟之内改写。
古嫣刚一冲出来，不过五秒钟的时间，子弹就朝她招呼过来了。
也就是这五秒，她躲进掩体后面，放在平时，只身去炸碉堡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就算抱着必死的信念，任务也一样完不成。
但麻烦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却明白自己绝不能在此刻死去。
如果一定要放弃一个呢，简直就不用思考，电车难题在这时候不是难题，这园区中其他人加在一起，难道还抵不上自己一条命吗？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把帽子都拍歪了，目光也顺带着往旁边瞟了一眼，看见四散在地上的机器碎片，她脑中一转，突然有了注意。
还不知道这边情况的宋兴琛跟在孙雪洁后面，各区之间都有消音墙和防护围栏，近地机甲在那边炸得激情四射，他们这边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条路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孙雪洁突然问：“小宋，你今年多大了？”
“啊？”宋兴琛愣了下，一时间没接上话，“我……二十四岁。”
“真年轻。”
宋兴琛没想到孙雪洁会这时候跟他说话，按理说出任务的时候，为了不打草惊蛇，非必要是绝对不会说话的，全部都靠手势沟通交流，更不要说闲聊天了。
他往周边望了一眼，本想出言提醒，但只听孙雪洁又开口：“你们家几个孩子？”
“就我一个。”宋兴琛，“您呢？”
“嗯。”孙雪洁点点头，“我还有弟弟妹妹。”
“那您家一定很热闹吧。”宋兴琛顺着她的话去说，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时候非要说这些，但看起来现在暂时安全无虞。
“是啊，很热闹。”
“我有时候也会羡慕那些家中有兄弟姐妹的，小时候一个人长大，连一起玩的人都没有。”
宋兴琛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被判给了母亲康濯碧，本来姥爷康凯是不跟他们一起住的，后来康凯因为路滑摔了一跤，摔断了大腿胫骨，宋兴琛那会上中学住校，也不在家，康濯碧就把他接到家里面来住。
刚开始老爷子一个人住惯了，死活都不愿意跟女儿和外孙住在一起，刚恢复好一点就开着轮椅回家，后来宋兴琛暑假回家，家里多了个孩子，也比往常热闹得多。康老爷子越住越舒心，到后来，就算是有人撵他走，他也不肯走了。
两人就这么走了有二十分钟，直到孙雪洁屏幕上的红点持续闪烁，宋兴琛打开望远镜往前看，满地都是碎裂的直升机残骸，地上还隐隐约约躺着尸体。
孙雪洁沉默了片刻：“好了，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