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长沙玩算是我们俩第一次旅游。
说来有点不好意思,我长这么大,除去打工之外,还是第一次出来旅游呢。
小梅也差不多。
因此我俩都很兴奋,即使到旅途最后一环——坐火车返程环节,仍旧兴致勃勃。
硬卧是322一个人,晚上六点上火车,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八点才能到。
我们买了肉脯,腰果,酱板鸭,还有沙利文的绿豆糕,又买了剁椒木瓜丝、香辣鱼尾,甚至还打包了两杯茶颜悦色。
说来也好笑,我俩在北京一个比一个节俭,天天携带塑料杯配凉白开,基本不喝奶茶,可到了外地居然天天喝奶茶。
小梅振振有词:“穷家富路吧,来都来了,还能不体验一番?”
或许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吧,能让人从琐碎庸长的人生中短暂抽出空来改变行为模式,就像浮潜的人,在水下艰难憋气行进,时不时也要浮出水面,贪婪而奢侈大口呼吸,才能继续憋气扎猛子进入窒息的水底。
来的时候我们俩都心事重重,所以没什么兴趣,上火车也是拿了哥哥他们送行时的零食草草吃了两口,食不甘味,回去时候心事已去,自然就能顺理成章享受旅途最后时光了。
我对小梅又感激又愧疚:“这回让你跟着我紧张,可真是感谢。”
“咱说那个干嘛?”小梅拍我一巴掌,“赶紧跟我去买点正餐。”
火车上的盒饭太贵,我们自然是看都不看,可带方便面吧,又觉得辜负了这趟旅途,最后商量了一下,决定打包两份粉带走。
一个是辣椒炒肉干拌扁粉,一个是雪里蕻牛肉拌粉,叫店家多加点酸萝卜、酸豆角,少放点辣椒,重重加猪油,惹得店家抗议:“你俩不如把我腌菜缸搬走算了。”,最后加钱了事。
等上了火车到了饭点,其他人吃起了盒饭、泡面,我们俩默默掏出了干拌粉。
拌粉的米粉很鲜香,不像北京都是用干粉泡软,这里的粉都是现场将米浆用机器现做的粉,因此雪白雪白,又粉嫩又新鲜,没有北京那股陈米味,吃进嘴里软软滑滑,毫不费力就咬断,碎的满口米香。
蘸料也好吃,猪肉丝口感鲜嫩,里头的红剁椒又好看又提味,酸萝卜脆脆的,偶然咀嚼一个咸香开胃,就连辣椒都是辣中带香,让你即使涕泗横流都舍不得住筷,加的那一小勺猪油更是浓香,让整碗粉散发着勾人香气。
雪白的粉、鲜红剁椒、翠绿辣椒丝、酱色酸萝卜,各种颜色在饭盒里荟萃。
等我们刚打开饭盒,“哧溜哧溜”吸了几口粉,周围就安静了,我感觉若有如无有几道目光射过来。这么看,即使是55块钱一份的盒饭,都没有我们拌粉香呢。
可惜吃了几口,不然就可以邀请大家吃了。
我和小梅吃完后用湿巾擦拭干净,才收拾好上了上铺,聊了一会天,才在火车运行铁轨的单调哐当声中踏实睡过去。
早上收拾好,已经听见了列车语音播报: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列车运行前方是北京西站……”
列车已经放慢速度,目之所及是开阔的华北平原,北京的建筑一点点进入视线范围,巨大的北京就像一张巨大的饼摊开在朔北大漠。
我看着窗外“之”字形繁复交织很像电线的铁路接触网,纵横交错如无数道线条,将铁轨左右两侧分隔成无数空间,心里又怅惘又失落。
北京,我们又回来了啊。
下了火车夏强和岑坚来接我们,说是桑弧今天感冒了所以在家躺着。
“那我给她带的特产有不少辣椒呢,应该暂时不能吃。”,没办法,谁让长沙人都爱吃辣,特产里都是各种辣椒。
我们胡乱聊着天到了家。
等到巷子外,老远就听见有人大喊:“救命!救命!”
是桑弧的声音。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赶紧飞奔往院里看情况。
院里桑弧被推搡在地,被一个男人拖拽着头发拖行。旁边还有个局促不安嘴上说着“快别打了”胳膊左右晃动试图阻止的老年妇女。
“什么人?”岑坚急了,上前就是一脚,他和夏强两人两下撕开那男人。
我直接拿开手机报警。
小梅扶起桑弧,她面无血色,整个人狼狈不堪,头发扯乱,一绺一绺凌乱披散肩头,脸上有泪痕,还有撕扯的痕迹。
夏强和岑坚两人早就揍起了那男人,一左一右狠狠到肉。
那老年妇女又急着转向这边,继续“快别打了”伴随胳膊左右晃动,见 他们不理会又去哀求桑弧:“招娣啊,快劝劝。”
警察出警很快。
他以为我们是打群架,想把我们两边都拘留。
还好小偷事件之后我们院里装了监控,摄像头清楚显示,那妇女先进得门,在院里茫然喊“招娣招娣”,桑弧开了屋门:“谁啊。”
随后那个男人从外院快步走进来,两人争吵了两句,他二话不说就将招娣踹到地上,拖拉着她头发拖行。
我们几个拳头都硬了。
警察点点头:“拘留吧。一边寻衅滋事。”
说着就要去制服那男人。
就在这时老年妇女急了:“不行啊,他们两口子。”
两口子?
警察住了手,迟疑问:“怎么回事?争风吃醋?还是两口子拌了嘴?”
我一听就生气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几个都是院里邻居,有人进来揍我朋友,我们帮几下就成情色案件了?”
那男人本来在看到警察时候已经面如死灰,吓得缩脖子低头了,可在此时忽然也来了精神,赔笑对警察道:“同志,误会了,我们是夫妻。”
他从手里调出一张照片:“不信你看,这是我们结婚证。”
这人就是蓬桑弧的丈夫。
旁边那个老年妇女是她妈妈。
原来这一年里蓬家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桑弧也就安心赚钱攒钱,直到收到家里电话,说她妈妈得了一堆的病,想来北京检查检查。
桑弧是恨父母不假,但对妈妈也残存几份亲情,听说她病重要治病,也就欢迎她来北京治病。
于是跟家里透露了目前的住址,本来还想到时候去火车站接妈妈,谁知道她提前悄无声息就到了自己住房跟前,还带了她丈夫马哈伦。
马哈伦是来叫招娣回家的,没想到招娣在北京待了一回胆子变大了,居然敢违抗他的意思,甚至拒绝回老家。
那哪里还行?
当然要好好管教一番。
马哈伦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点头哈腰赔笑递过去:“警察同志,辛苦你跑着一趟,都是我两口子的家事。”
警察板着脸拒绝了他的烟,但是认真检查了他出示的诸多证件,又检查了桑弧的。
到最后板着脸教训了他们一顿:“自家有事好好说话,不能家暴。再有暴力手段要被拘留的。”
马哈伦得意起来,看向桑弧:“走,招娣,跟我回家。”
“不回去。”桑弧狠狠回瞪他。
我们几个气炸了,赶紧把桑弧放到我们身后,扭头骂那男人:“她有不回家的权利。你管不着。”
警察同志也点头:“这公民行为自由,只要不触犯法律,别人没有权限限制她自由。”
“警察同志,您是不知道啊。她欠我家三十万彩礼,现在卷上彩礼就要跑了……”马哈伦满肚子苦水。
警察听了半天:“你这个要找法院诉讼,但不能暴力伤人。”
“法院,那多麻烦啊,我其实想的是媳妇回家,我们一家人也就不计较钱的事,总不能让我人财两空吧?”马哈伦说着说着眉头都皱了起来,满脸心疼。
“我会还你的三十万,但你不能打我。”桑弧回他。
又调节了一会,最后结论是不许马哈伦打人,但彩礼的事情也要好好调节。
我们几个眼睁睁看着警察走了。
岑坚站在了前面,问马哈伦:“彩礼的事你说个章程出来吧。”
卓娆姐也赶回来了:“这30万说实话也没给招娣,她怎么还你的钱?”
“给了招娣爹娘啊。”马哈伦理所当然,“她家欠钱,就要给人。”
卓娆姐瞪招娣妈妈一眼:“说你呢!你家把钱拿到哪里去了?”
老太太心虚低下头,嘴里嘟哝着什么“我们家那里都这样”、“我家困难”之类的屁话。
卓娆姐个暴脾气,差点就要动手打这两人了。还是小梅开口:“你们双方长辈坐在一起,好好商议出来,这招娣也嫁过去两年受苦,能不能适当折价些?”
“说了,我家长辈说还28万就行。”马哈伦开口,“但是还是招娣回去最好。”
聊了几个来回,我看清楚马哈伦这个人了,就是武夫,满脑子单箭头,听不懂任何转圜的话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跟他讲道理讲不通。
我逼着桑弧妈给他家打电话,叫他们现在就解决问题。
桑弧妈还要她现在就给马哈伦转钱:“招娣啊,你不是说在北京赚钱了吗?正好给他家转些钱还一部分。”
“别转,现在他们法律上还是夫妻关系,到时候转起来说不清楚。”卓娆姐深谙婚姻内法律。
最后乱哄哄闹了一场,我们几个把马哈伦赶走了:“你回家去,该法院起诉起诉,不然我们就在北京法院起诉你。”,连吓唬带恐吓,把他吓跑了。
至于桑弧妈,我们是半点都不想留,质问她:“你怎么带坏人来打你女儿?”
北京老太太也回来了,她今天去开药了:“我说,虎毒不食子,你这女人,怎么比老虎还狠心?”
桑弧妈就委委屈屈站在院里擦眼泪:“实在是他家逼得太紧,天天来我家闹,村里都指指点点……”
“所以你就让他找你女儿撒气?!”小梅恨不得给她一拳,“逼得这么紧你家都舍不得交出30万?”
“我家儿子要娶亲啊,已经定亲了,钱已经交了彩礼,那钱又不归我们,也是给我儿媳妇家了。”老太太还委屈上了。
我们几个气死了,就在这时桑弧开口了,她抬起头,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但是眼神坚定:“妈妈,你走吧,就当没生过我,30万我会还上的,但是我们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都不用再见面了。”
说完后就对老妇人鞠了一躬,转身回房间锁上了门。
老妇人没法子,我们几个只翻白眼不搭理她,她只好也叹气走了。
“真是晦气。”北京阿姨气得拍腋下拍胸口,“这都叫什么事啊。”
又懊悔:“早知道我就不去医院开药了,我在旁边帮忙,他们把我推倒,这件事就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结案。”
“你可别。到时候为那么个烂人骨折了算什么?”我去扶住她。
“我哪里是为了什么烂人,我是为了桑弧那可怜孩子。”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满眼疼惜去看那扇紧闭的门,“真是好马不配好鞍。”
要是老太太和桑弧做母女该多好,一个孝顺,一个爱护子女,两人正好双向奔赴。
可惜世间就如一个巨大监狱,事事都不会尽如人意。
这件事之后,桑弧索性跟娘家撕破了脸,去当地法院告了要离婚。
这件事也就正式由家庭内部纠纷变成了民事诉讼。
按照我们咨询来的信息,到时候法院判定桑弧归还彩礼,桑弧可举证钱是自家娘家拿走的,夫家可向娘家起诉归还彩礼。
这样一来,桑弧可以无责,既能顺利离婚也不用再还那30万了。
纠葛了一圈,斩断所有的亲情羁绊,索性用法律来处理此事,反而简单明了。
听说接到法院传票后,婆家纠结一帮亲友去娘家大闹一场,直接搅黄了桑弧弟弟的订婚宴,还砸了他们半个家。
同时还提起了对桑弧和桑弧娘家的诉讼。
桑弧到这时候才如释重负:“就算出律师费,也好过白给那些吸血鬼30万。”
她脸上当时被地上碎石子沙子擦破,结了好久的疤痕,现在还没好,可是即使顶着满脸的疤痕,桑弧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而舒心:“以后世界上就真的没有招娣这个人了。”
只有桑弧,用弓和箭坚定射向那些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