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日林樾难得没有再黏在易溯身边,每日早出晚归去完成烛玄交给他的各种事务。
易溯闲着没事便去院中散步,冬日的阳光落在身上倒有些暖和。
他团着院中台阶上还未融化的积雪,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慕容与白琛聊天。
白琛忽然蹿到易溯面前,满脸惊奇地问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那颗附影丹?”
“我该好奇什么?”易溯将团好的雪球捏碎在掌心揉弄,凝视着逐渐发红的皮肉,甩去手上的水珠并未放在心上,“它都叫附影丹了,名字上说的清清楚楚,那肯定是附身的啊?”
白琛故作神秘地摇了摇食指,一副此言差矣的模样:“你想的太天真了。要是真这么弱,它能被人供着?”
慕容看不下去,径直在背后踹了白琛一脚:“要说就赶紧说,磨叽什么?”
“附影丹确实是用来附身,只不过有一点极为特殊。”白琛压低声音,示意两人靠近自己,“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幻影还是记忆。只要吞下这个丹药,便可附在对方身上,修为也一并跟去。”
易溯皱着眉反问:“这不就相当于取代那个人吗?”
“这么逆天的能力肯定会有所限制,不然这玩意不得人人争抢啊?”慕容趴在桌沿观察着附影丹,黑糊糊的一团压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确实,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它可以改变命运。”白琛满意地看着另外两人再次被自己吊起胃口,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可以改变旁人命运,但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打个比方,就以我们三个为例。”
白琛端起盛放附影丹的盒子:“我和慕容遇到强敌,慕容不慎重伤身亡……嘶别踹,就打个比方!!!”
慕容面无表情地又补上几脚,举什么例子不好非要扯上他的性命,他完全可以合理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说到哪来着,哦对,重伤身亡。我也只剩一口气,而你。”白琛翘起手指定在易溯面前,“这个时候出现读取了我的记忆,吃下丹药回溯到我和慕容战斗最开始的时候。”
“用我的身体,你的修为击败了对方。”
“一炷香药效散去,你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内,慕容也会因你的介入得以存活。”白琛放下盒子,搁置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同他接下来的话一并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但我的命运不会改变。身为将死之人,等待我的也只有死局。”
易溯定定望着盒中物品,低喃:“这恐怕只有执念极深心有遗憾的人才肯愿意一命抵一命。”
白琛:“确实,不过对于吃下丹药的人同样有影响。”
慕容赶忙追问:“什么影响?阻碍修行?”
白琛点点头,语气沉重:“附身过程中所造成的杀孽,全部会落在吃下丹药的人身上。修仙飞升最忌讳血气过盛,因而这附影丹哪怕全天下仅此一颗,也无人争夺。”
“毕竟谁都不想为了一颗丹药,毁了自己百年苦修。”
易溯听明白了,这颗丹药只会在极少见的情况下能用到——那便是有两方心甘情愿接受一切后果,只为让第三人存活不留遗憾。
一时间无人出声,林樾匆匆归来踏入院门,便瞧见三个脑袋挨得极近,不知在说什么。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人身后,快速拎起慕容和白琛的领子丢到一旁的座椅上,自己理直气壮地地挤进中间,紧靠着易溯坐下。
“怎么了?神色这么凝重?”林樾抬手抚平易溯皱起的眉,几乎是下意识朝另外两人递出恐吓的目光。
易溯收回思绪,扬起笑容:“没怎么,今天宗主师兄同你说什么了?”
“处理宗内的一些繁琐小事,再加上分配一些弟子去人间。”林樾突然想起了什么,身体坐正,“一周后,我们要离宗一趟。”
易溯闻言心下一紧:“又有妖魔祸害人间了?”
“不是妖魔。”林樾两指捏着杯壁,对着茶面出神,“是人间传来的异闻。”
*
“京城繁华,需要多派些弟子下山驻守,以防魔界再次入侵。”
“内门弟子修为扎实,可以派去妖魔出没最多的风林,那里还有其他门派精锐队伍。”
林樾拨弄着面前翻飞的令牌,挑出几枚所需便随手一挥。
其余物品顿时化作一缕光落回烛玄掌心
烛玄合上手掌,轻点座椅两侧的把手:“宗内有我在,我又探查了一番魔器,发现有一股力量将其牢牢罩住,没有一丝魔气漏出。”
林樾并未多言,转而翻开一旁上山百姓留下的书信,翻着翻着不经意漏出一丝疑惑。
“你也看到那张了?”烛玄走到窗边,眺望窗外风景,“纸上描述的情景看似可怖,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对劲。”
京城是皇子落脚的地方,自然看不见人间疾苦。高大城墙外散落的村落,才是真正的人间。
不少人定居在北方郊区,这里群山环绕,土壤肥沃还有几池清澈泉水,最适宜百姓安居乐业。
可就在前些年,她们总会在深夜听到凄惨哭声,本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孩子半夜啼哭,后来觉得越发不对。
这声音听着极远,却偏偏又能环绕在耳边,扰人清梦。
寻人算风水,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这里没有任何妖魔邪祟,反倒是一处风水宝地。
但夜间依旧有断断续续的哭声,有人再无法忍受,忍痛抛弃家中良田,带着金银躲到别处。
躲终归不是办法,更何况辛辛苦苦劳作一辈子,也没多少人愿意再去新的地方度过余生。
终于有一天,村里一个青年小伙不知从哪寻到一个修士,只见那修士掐指算了半天,模糊说出个大概:“往南过河,沿着一条石路进去,便是那哭声源头。”
修士话音刚落,围住他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那个方位之前确实有一村落,只是有传言说,住在村里的人好像杀了人,引来了天谴。
后来村子里的人为了躲灾逃离别处,那里早就荒无人烟寸草不生,怎么可能还有人哭?更何况那哭声还是个女子的声音!
一个猜测逐渐出现在人们心中,无意加重了众人的恐慌,他们争先恐后地请求那位修士为他们驱除妖邪。
修士颇为为难地抓了抓头发,以他的修为恐怕还没进去就一命呜呼。
他突然想起自己师父曾经提起仙家之首,便将清玄宗的位置告知众人,这才有了如今这张薄纸。
*
林樾平静地讲述在正厅发生的一切,只不过这次白琛格外反常,他拳头紧握,破天荒地打断林樾的话,语气坚定:“她不是人们口中的妖邪!”
易溯被这带有怒音的声音惊到,他抬眼注视着白琛,那双蓝色眼眸再次出现竖瞳,显然对方此刻心情并不好。
只不过,刚刚还谈笑的少年从何来的怒火?
易溯猜测白琛知晓哭声是来自何人,并与她相识。
林樾瞥了他一眼并未否认:“宗主觉得此事古怪,让我们一起去探查。你去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白琛说的。
白琛微微一愣,立刻重重点了几下头。
慕容视线扫过三人,刚要开口便被林樾的话堵了回去:“你在清玄宗老实待着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