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婧找自己能有什么话说？她们平时在班里，可是一点都不熟的啊。

这个意识只在黄晚庭的脑海里浅浅蹦跶了几秒，就被她彻底地抛之脑后了。是不熟悉，但更不能说是陌生人，短暂思考过后，黄晚庭答应下来。

“庭儿！”擦肩而过的时候，许柒夏几乎是下意识地攥住了黄晚庭的手腕。

她确实没有道理阻拦她们两个人的谈话，可私心里她就是觉得，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伙的面说，非要把黄晚庭叫出去单独说吗？

万一，万一对方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虽然全班同学都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偏僻的场所，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啊。

黄晚庭用力握了握许柒夏紧张到泛着凉意的指尖：“很快就回来，你们大家不用等我们。”

她的话术算是滴水不漏，让许柒夏和平时熟络的三两好友安心的同时，还把自己和安婧划分到了同一个阵营里。无疑，这也是她输出给安婧的单方面善意的信号。

安婧接受到了，她心事重重地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就只转头先出去了。

“黄晚庭……”梁呈想起了之前安婧的死缠烂打，心头忽然升腾起了很不好的预感。

别是得不到他人，就要从他身边人下手吧？他表现得真就那么明显？已经让安婧发现他有喜欢的人了？

在这一刻，梁呈真是不想普信都不行，他不能放任有任何可能伤害到黄晚庭的事情发生。因此几乎是在张开嘴巴的同时，他人就不自觉地迈出了步子。

“你也是，不用管我。”黄晚庭顿住身形，用那双沉稳的眼眸定定地盯着他看，其内暗含的警告意味仿佛顷刻间就在他们之间建起了一堵看得见摸得着的墙。

同样都是劝阻，对许柒夏就是又摸手又软着嗓子安慰，对他就是这样的冷言冷语，不假辞色。

“哦。”梁呈的一腔热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就连特意打理过的头发丝似乎都丧失了此前那种蓬勃旺盛的活力。

“哟！这什么情况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些人忙着起哄，不大的空间里顿时炸了锅。

仅仅是这么两句简短的对话，可能让他们起哄的点却太多了。黄晚庭和人熟稔到霸道的腔调，梁呈莫名听话乖顺的人夫感，潜藏在人类基因里的八卦特性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

当然不排除有些早早察觉猫腻的知情人士，但大部分后知后觉的同学今天才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只是新世界不会平等地对每一个好奇之人敞开大门，他们窥探到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就像他们根本不知道此时的梁呈，心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他的低落仅仅只维持了几秒，因为梁呈又想到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解读，黄晚庭在人前常常都是温和大气的样子，很少会红脸，就别说是动怒发火了，但唯独只对他“凶”了那么一小下下。

她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不体面的事情了？

这不反而证明她愿意把真实的一面透露给他吗？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是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得到的限定版！

还不知道某人被那一眼冷爽了的黄晚庭跟在安婧身后。两个人穿过KTV里七拐八绕的走廊，最终停留在了几扇偌大的落地窗前。

站在十几层楼的高度向下俯瞰，街道上接续不断的车辆川流不息，早就分不清是什么来源的光亮交相辉映着。

可惜那点光亮不仅远，还很黯淡。

“这里已经够远了，不会有人偷听。你要说什么？”

黄晚庭自问还是比较有耐心的，可安婧在这儿站了好几分钟，一排贝齿把下唇咬了松，松了咬，都快咬出印子了，也没见她说出点完整的句子来。

迫不得已，她催了一句。

“班长，对不起。我是说，我是说以前我故意抢你风头，甚至在你主持班级工作的时候还煽动男生捣乱，我为我过去的行为……向你道歉。”

原来，许柒夏和她的感觉并不是空穴来风。一切甚至都是安婧的故意为之。

只是，安婧这么坦诚，反倒是让她有点诧异了。黄晚庭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开口：“都毕业了，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或许你不直说，没人会注意到。”

“我也以为只要我不承认，就不会有人会注意到。”一切似乎都可以按照她的信条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直到遇见了那个油盐不进的梁呈，一切就都变了。

安婧的侧脸被暖融融的灯光装点着，哪怕是没有怎么化过妆，也足够艳压很多人：“我为了他，差点赔上自己的高考，现在仔细想想，其实真的蛮不值的。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人真是视觉动物，在这一刻，黄晚庭甚至欣赏起了对面的美貌，有这样的五官和身材，难怪有些男生大脑不受控制。但，谁不是俩眼睛一鼻子和一张嘴，有什么好犯花痴的！

“说实话，我不太在意。但你能意识到的话，应该还挺好的。”尽管她觉得如果安婧不改变，那么迟早会有被人教育的一天，不过那都是远得不能再远的后话了。

寡淡地这样点评了一下，觉得她们之间再没有什么好说的黄晚庭点了点头，扭头就要走。

只是今天晚上的安婧，格外话多，还跟快用完了的牙膏似的，挤一截吐一截：“那梁呈呢？你也不在意他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喜欢你吧。”

“我看得出来他可能是有点，但我不会回应，也没法回应。我猜，你要说我是个渣女，不爱还吊着人。只是你不知道，梁呈从来没有表过白，我为什么就一定要给他答案？”况且他们两家是什么关系，真搞到见面都尴尬的一步，对谁都不好。

都是高中毕业的成年人了，日渐冷淡的态度，越来越与常人不同的阴间作息，她还真不信梁呈没有这点自知之明。

“我希望你，别管我的闲事。”到底做了两年的班长，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权利，都让黄晚庭这时有种被别人指教的不爽在。

“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要管你的私事。别人的事情，我都没有资格说什么的。我只是……只是希望你不要为了别人放弃你的坚持，我已经在这上面栽了一个跟头了。”

“人往高处走，我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认识两年多了，哪怕安婧喜欢搞小团体，喜欢不遗余力地在男生面前找存在感，但也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这样脆弱惶恐的一面。

好像她一旦这么做了，就是在向和她有利益冲突的人低下了她那只高贵的头颅。偏执，又莫名古怪。

其实安婧的骨子里，也是很骄傲的一类人吧。

黄晚庭终于停下了她毫无留恋之意的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你估分了吗？考得怎么样？”

“估了，应该有570分。”

“报京传吧。你的分数，应该能行。”

京海传媒大学？

回忆一帧帧地闪过，忽而刺痛了安婧的双眼。被梁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后的心如死灰，被滑铁卢的成绩打击到一蹶不振的颓废，可泪水始终倔强着没有流过一滴，此时却居然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

安婧忍不住地啜泣起来，哭到最后，甚至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文理分班的第一天，常老师让我收集大家的理想大学去做板报，我看过每一个同学写的大学，差不多就是那几所顶尖top，只有你的……很特别，我一直记到今天。”

在学霸云集的实验班，无论是年纪前几还是成绩卡在淘汰边缘的同学，没有一个人的理想大学不是那些叫得上来的名校，毕竟搏一搏，都具备这个机会。

就算是实力悬殊，但这种时候谁不填个美好希冀啊。

这样的大众选择里，有人异军突起，黄晚庭想不注意到都难。那时她第一反应是什么呢？应该只觉得这个女生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吧。

在高中时期，大家都只会一股脑地刷题苦读，不懂什么专业适合自己，也根本没好好思考过到底什么是自己喜欢的东西。

是热爱，还是现实，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需要的，哪一个才是自己愿意为之妥协的。又或者，多年以后很幸运地发现自己可以把热爱当成终身奋斗的事业。

但，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太多太多的人，看山只是山，看水也只是水，脚踏实地地走好当下的路就已经很难得了。

就像绝大多数的同龄人，他们只知道学习学习，孤注一掷地学习，不分昼夜地学，好像只要考上一所全国顶尖大学就可以解决往后的所有困顿，一只脚就迈进了富丽堂皇的人生殿堂。

似乎人生的终点，只是一所熠熠生辉，名头足够响亮的顶尖名校。

黄晚庭甚至有些羡慕，羡慕安婧有一个如此清晰又准确的目标。不像她，浑浑噩噩地逼自己，竞争过一个又一个强悍的对手，终于等到高考结束，却整夜整夜地因为专业的事情愁得失眠多梦。

所以当那时这么有想法，有原则的一个人，会为了一个看上去只有脸还比较突出的男生，就故意控分跌出实验班，黄晚庭就只剩下了唏嘘。

就好像一群人在跑道上奋力奔跑着，她偶然回首看到了一个和她如此相近，却又大相径庭的人，原本她们还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拼搏，尽管有前有后，可那个人却忽然越跑越偏，最终，一头扎进了荆棘丛生的小路上。

“去卫生间里把眼泪擦擦吧。”班里那群男生啊，至今还是有不少人都把安婧当成白月光的，还是别让他们看到自己女神哭哭啼啼的模样。

免得还以为是她欺负了她呢。黄晚庭摸出一张湿巾来，递给了安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