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阿灵算是在游乐场里玩尽兴了，回家的路上连连抱着褚敏疑说阿敏叔叔什么时候我再跟妈妈说来剑州玩儿，你要陪我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裕菀姐姐也陪我。”

褚敏疑笑着说好。

玩儿累了，阿灵在车上睡着。

傍晚，郁方霖带着两个儿子从嘉禾过来，裴意端亲自下厨，郁方霖跟梁赴为坐客厅里聊了会儿八卦，偷摸打电话把董皊皙叫来了。

褚敏疑到裴意端家里的时候，他们四个正在麻将桌上鏖战。

他抱着熟睡的阿灵站在茶厅的入口，高大但孤独的身影，多么格格不入。

气氛凝了两秒，他轻声道：“我来得不是时候？”

裴意端：“都等你吃饭。”

郁方霖赶紧起身过去抱阿灵，“可想死我了这闺女儿！”

褚敏疑提醒：“可别把她弄醒了。”

“把她弄醒最好，这个点儿睡，等会儿就得看一个晚上的动画片，”董皊皙走过来，“今天下午麻烦你了。”

“小事。”

她将阿灵的短发捋到耳后，轻轻拍着她的脸，“梁西情，起床了。”

阿灵几乎是一秒钟就睁了眼，她愣愣看一眼董皊皙，张开双手往她怀里扑，“妈妈。”

董皊皙抱着她坐沙发上，阿灵又晕乎乎窝在她怀里睡。

董皊皙叹口气，让梁赴为把她抱房间里去。

饭后，几个人又围了麻将桌，梁赴为斗不过郁方霖这个搓麻将到指腹长茧的，自己老婆又不敢斗，输了又输，主动请缨去教裴于衍，半个小时后，他从楼上下来。

领着裴于衍，“这种问题问你爸。”

经营酒店他行，打游戏也行，敲代码还得裴意端。

一屁股坐下，对褚敏疑说：“阿灵说下午碰见个郑阿姨。”

褚敏疑懒懒扔出红中，“嗯。”

郁方霖道：“可别郑阿姨了，阴魂不散的。”

“还遇见个裕菀姐姐。”

郁方霖：“陈裕菀啊？你老惦记那个？”

董皊皙一眼看过去，“褚敏疑你上道了？”

俩已婚女士就这么盯着他，好像他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从没说过我是不婚主义。”

“那你前面三十几年，真就一个都看不上了？”董皊皙调侃。

“话不是这么说。”但他也很难解释这个事。

他过去没有过对陈裕菀的这种感觉。

你想见她，时时都想。见不着面会想她在干什么，见着面了，会想她在想什么。

她很快乐，他希望她一生快乐。

她很年轻，他希望她永远年轻。

鬼点子很多，性格不容人，都无碍，值得宽纵。

那么他过去三十几年——不，应该说是十几年，没有看上的吗？

以上面那些为标准的话，没有。

如果不以那些为标准，那他也无法解释，只能说一句：“感情这事儿，就这么玄妙。”

梁赴为对他说出这句话表示震惊，但片刻后意识到这句话有道理的，但凡换一个人说，他都不至于皱起眉头来。

“那你还等什么？”

郁方霖附和：“是啊，那你还等什么？”

董皊皙吃了梁赴为的牌，将牌一推，和了。

褚敏疑道：“不想太冒昧。”

“那你要不表明心意，她不是永远把你当领导？”郁方霖接了阿姨递来的果盘，放在她和董皊皙中间。

褚敏疑：“比她拒绝我以后总躲着我好。”

说到这他想起了白天的场景。

连他都听出来小钱说的话什么意思，那姑娘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要么她根本没听出来弦外之音，要么她对小沈无意，装傻充愣将这话题糊弄过去。

但以他对她的了解，糊弄领导她一把好手，感情上，估摸自己都是糊涂的。

他不禁有些郁闷。

“正好今天你们二位都在这儿，有个问题帮我解答一下？”褚敏疑伸手摸牌，语气有点儿蔫儿。

郁方霖：“说吧，一副受了情伤的表情。”

“试想，你们遇到两个追求者，一个比你大两岁，一个大了一轮，”他道，“在其他条件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会怎么选？”

董皊皙手顿了一下，“你大了人家姑娘一轮？”

梁赴为笑着补充：“一轮还多一岁。”

褚敏疑：“……”

董皊皙的回答已经显而易见。

再问下去，梁赴为也是要现身说法的，当初那个谁追董皊皙也是紧得很，结果呢？还是梁赴为。

褚敏疑寄希望于郁方霖。

她咬着菠萝道：“敏哥，你这前提就有问题，你和一个小你十岁的男孩怎么性格会一样啊？不扎你的心啊，有你我选你，没你我选小男生。”

褚敏疑抿了抿唇。

大概这是正常人的想法。

这段时间自己总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缠绕，桎梏思考的空间。

裴意端说得不错，他变得胆小了。

但不在于去找陈裕菀见面，而在于直面两个人的不合适。

他太理想化了。

以为爱真能跨越一切以至于放纵了自己。

这样的他，再进一步，跟陈思锴又有什么区别？

见他不说话，几个人也都安静地陪着，让他自己想明白。

梁赴为作为这里最了解褚敏疑的人，此刻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当然最有资格挽回他流失的自信，鼓励他至少试试，别愧对自己这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的冲动，但他不懂女生的心思，拿不出充分的论据证明这两个女人说的话是极少数和主观的。

只有麻将碰撞声的很长一段时间后，褚敏疑搁在边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就坐在边上的董皊皙侧头看过去，眉尾微扬：“你确定她只把你当领导么？”

褚敏疑垂眸看了一眼，拿起手机，“中场休息一下？”

梁赴为：“也不见你秒回我的消息。”

褚敏疑去了阳台。

陈裕菀发来一条消息：【领导，我错了】

和三个疯狂鞠躬道歉的表情包。

褚敏疑盯着聊天框，一时失笑。抬手打字，大拇指几乎要落在那深绿的按键上时，忽然想这么问对不对。

错哪了？

她似乎没有错。

过去种种不都是巧合吗？

这么想着，他删掉那三个字。

褚敏疑：【你怎么就错了？】

……

调令第二周周四下来，褚敏疑周五出发去嘉禾。

因为是借调而非调岗，曹遇致也就歇了替他操办欢送宴的心思，只在分行例会上提了一嘴。

陈裕菀特地回家跟钟钰玉学做了几个不成样的蛋糕，尝一口，味道还行，她这个不爱甜食的都能吃第二个。

这么想着，她买了几个漂亮的包装盒，周四晚上又按照老办法倒腾到大半夜。

何桐析难得不加班也不回家里，正坐客厅里看电影，“你现在一拿蛋糕，我就想起什么人，你知道吗？”

陈裕菀不理会她，“你不明白。”

何桐析点头，“我当然不明白，就像我讲的你也听不进耳朵里去。”

陈裕菀：“何总，能不瞎猜吗？我没给您送？”

“你是说买回来给褚行，被你挑剩下的那几个？和，买给褚行但他吃不下的？”

陈裕菀吃瘪。

“菀子，你是不是喜欢上褚行了？”何桐析突然问。

啊？

她喜欢褚敏疑？额，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些谣言疯传的时候，她都没往这方面想过，更别提现在。

“褚行跟于总对我来说，没区别吧？”她脸微微热，“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喜欢我师父了？”

何桐析没说话。

挥挥手让她骑车注意安全。

她嘴里的“师父”指代什么人呢？褚敏疑包括进去了吗，就说他跟于麟文对她来说是一样的。

陈裕菀笑着道：“那里还剩两个，留给你的。”

何桐析瞥一眼饭桌上那两个纸盒里的丑东西，难以想象这东西她是如何拿得出手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

她晃着二郎腿，“谢谢姑奶奶恩赏。”

……

陈裕菀到分行地库时，褚敏疑靠在车边看消息。

见她来，收了手机扔进车里。

她今天打扮与平常无异，颜色很素，款式很休闲。

可再如何普通的打扮，总能轻易搅乱他的思绪。

“早了十分钟。”他说。

陈裕菀把蛋糕递给他，“那您能早十天回来么？”

“你希望我早十天回来？”

“应该说，我希望您一切顺利，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

褚敏疑微微颔首。

她把精致的包装袋递给他，“专门找我妈妈学的，我几个月浮薪都搭进去了，您不准丢了。”

褚敏疑笑，“这么霸道？”

她郑重点头：“嗯。”

“难吃也要吃下去？”

“不会难吃的，您放心，我妈妈的独家秘方，”陈裕菀信誓旦旦，玩笑劲儿过了道，“算了，这么多您一个人想必也是吃不完的，还是不要勉强。”

“应该不是一个人。”

啊，陈裕菀下意识：“您和郑行？”

褚敏疑：“？”

“你在想什么？”

见他笑意收了收，陈裕菀方才恍然领导的家人在嘉禾，跟郑澄汐有什么关系。

她赶紧转移话题：“您这趟去嘉禾跟家里人一起住吗？”

哎，不对，他之前十年都在嘉禾分行，作为一个成年人，大概是不大喜欢跟爸爸妈妈一起住的。

但都已经问了，她也就没改口。

“自己住，但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这周回家陪陪我母亲，”他道，“她比我更喜欢甜食，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跟她分享？”

“如果阿姨喜欢，您愿意考虑为我们基层员工谋点福利吗？”

“比如？”

“提点儿工资吧。”

褚敏疑反问：“这归我管？”

陈裕菀耸耸肩。昨天发了工资，基本工资两千五，而岗位工资只有一千块不到，浮薪更是搬不上台盘。

这个月为了业绩，她自己办了一张信用卡，一个不小心花超了，下个月不知道能不能还上。

“我看着信用卡账单的时候，才有那么点怀念对公时候。”

褚敏疑想起那张照片，“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怀念对公。”

他瞧着她，眼尾染了几分笑意，又蕴几分认真，“毕竟那么多意外，要很多蛋糕去赔偿。”

陈裕菀：“……不是说好了吗，翻篇了，您不准再提了。”

褚敏疑没说话，看来他“不准”做的事情还挺多。

时间差不多了，他低头看一眼腕表，八点多，他该出发了。

但他有点不想上车。

他当然随时可以回来，但已经没有随时见她的理由。

他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是最后冠冕堂皇的一个。

“裕菀。”他忽然喊她。

陈裕菀闻言抬起了头。

裴行:这群人趁我不在打击我兄弟。

褚行:放心，效果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