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市局的人将煤矿职工的关系网和经济往来逐一排查,在拿到各大银行的流水后,心照不宣的只字未提其他。
凡事已故名单上的,两个半月前的前后几日均有大笔存款存入银行,每个家庭数额相差不超十万。之后的转出去的去向便各不相同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这边查不出来什么,安排出去的人也不会那么快有结果,唯一还算有用的线索只剩下了被单独放在指定位置的那一百五十万。
听说韩飞已经派人去找之后,这边也安排了一车人去帮忙。
韩澈坐在会议室角落的椅子上,内部资料不能让他参与太多,讲述完案情后他留在这里唯一的作用只剩下了跟韩飞保持联络。
看着眼前的人打电话的打电话,查资料的查资料,所有人忙进忙出,自己犹如一滩空气。
成长到二十岁,他终于体会到了无力,一种被无形压制想要反抗却无从下手的感觉。
往日的慵懒随意无非是极致的自信,天真的以为人生除去生死能有什么大事,愚蠢的认为对着神明顶礼膜拜默念阿弥陀佛都是逃避现实的借口。
可等他闭上眼将头靠在椅背,手上习惯性的动作从转手机变成了摩挲天珠,潜意识竟然希望这一夜是一场险象环生的梦而非现实,他就已经败给了曾经不屑一顾的命运。
又一个电话打完,会议桌上的女警看着手里的名单低声感叹:“一个人养活两家人,这男人没了,以后这两家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语气里的怜悯真切,对于老板们为了钱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指责也就毫不遮掩了。
旁边坐着的歪头看了一眼,随口道:“这哥哥少见啊,对妹妹家比对自己家都好。抚恤金的大头都给了妹妹,他老婆就没意见?”
随口一句感叹让韩澈睁开了眼睛,他刚看向说话的人,桌后转悠的队长突然从女警手里抽走了资料。
这家的转账记录里,哥哥每个月都会给自己妹妹打一笔钱,从办理了存折开始一直到变更为卡片,期间没有一个月中断过,事故发生后,更是把余额的三分之二都转到了妹妹的账户。
队长拧着眉毛按照资料上的电话拨了出去,语音提示已关机。
女警和同事也意识到了反常,对视一眼后立刻给管辖的派出所拨了电话过去。
韩澈刚想起身问问情况,手机里传来大龙的短信,说找到了指定位置,但是钱和人都没见着。
同一时间,队长也接到了外勤的电话,说的是同一件事,接下来要顺着痕迹往下追踪。
紧接着李川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急促的喊着彭冉可能要生了,韩飞得先把人送到医院再过来。韩澈本想说现在过来也没什么用,可没等他说李川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回程的路上本没有追人时那么紧迫,但彭冉还是骑的很快,车刚拐上公路,彭冉就停车摘下了头盔,手覆在肚子上平静地对韩飞说:“老公,羊水破了,可能要早产了。”
韩飞在她摘下头盔时就发现了彭冉满头的汗,还没来得及替她擦就被彭冉的话吓得紧跟着冒冷汗。
他从车上跳下来,直接将人横抱下来,扭头冲李川吼道:“给小龙打电话,让开快点,你嫂子要生了。”
李川一个急刹车停下,两脚还没有踩稳就开始打电话。
一帮大男人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看着韩飞怀里的彭冉不知道该干什么,听见韩飞说要衣服,纷纷手忙脚乱的开始脱外套。
索性小龙本就在来接人的路上了,电话打完没几分钟就赶到了。
彭冉一手搂着韩飞的脖子,一手捂着肚子,神情依旧平静,只是时不时的抽痛让她不由咬紧了牙关。
倒是韩飞看起来神色着急,距离车门两步的距离几乎是一点点挪过去将人平移进后座,接着迅速钻进车里搂住了彭冉的肩,忙乱中掏出自己的手机扔给副驾的李川,快速道:“开免提,给李医生打电话。”
小龙两手紧抓在方向盘上盯着前方,想加速又不敢,生怕颠着彭冉。
彭冉调整着呼吸,沉着的说:“开快点。”
小龙这才猛踩油门往市里疾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韩飞分身乏术又没有经验,没敢瞒着两家父母,挨个打电话将人叫到了医院。
韩澈抬手看看手表,临近两点四十五,距离吴旭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十五分,必须得在四点之前找到又又。
派出所民警很快回电话过来,说是门锁着家里没有人,邻居说是出去旅游了,昨天刚走。
节假日出去旅游不奇怪,听民警这么说,众人都以为是疑心过头了,没想到紧接着民警将从邻居那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这家男人没有生育能力,唯一的一个儿子是从妻舅家过继的。当年计划生育查的严,哥哥家已经生了一女一儿,老三生下来又是个儿子,躲躲藏藏养不活索性过继给妹妹当儿子,还让这个儿子随母姓李。
这个叫李光耀的儿子真对得起这个名字,从小门门功课满分,一路从小学保送上的大学,听说还考上了国外的学校,准备出国留学了。
民警边说边将这家人的户籍资料又发了一份过来,关于李光耀的只言片语同时发过来的还有学籍档案,队长和同事围在电脑前看着李光耀的资料,一寸照上,李光耀穿着高中校服,寸头,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嘴唇轻微抿起显得有些腼腆,看上去清秀内敛。
看起来不论成长环境、学历、长相都跟犯罪搭不上边。
韩澈站在人群的外围,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对上黑框眼镜下的双眼,同样的单眼皮,不同于韩澈的弧度圆润,对方的眼睛狭长,眼尾向外延伸,好似被镜片拉的变了形。
照片上他看向前方时平静无波,但韩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如果他眯起眼睛看人,应该会极具攻击性,熟悉到好像他被这双眼睛凝视过。
他闭上眼使劲捏着山根好让自己大脑清醒一些,脑海中把自己在y城接触过的人按照脉络一一捋过,首先排除了自己在生意上认识的人,凡是聊过天吃过饭共同参加一个饭局的通通排除,只要说过话他不会认不出来。
有熟悉感又不认识,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在一个场子里打过照面但没说过话,或者是在某个特定的场所擦肩而过。
再联系到对方身上穿的校服,跟杨又恩不是同一个学校,应该也不会是她认识的人。
韩澈睁开眼睛退回角落,拿出手机把李光耀的信息编辑成短信发给了刘哥,很快刘哥便传了张照片过来,正是李光耀学籍档案上的一寸照。
韩澈不敢错过任何可能,转手将照片传给了大龙,让大龙按照这张照片去找,最好能赶在警察之前找到。
韩澈刚收起手机,负责协调部署的队长向韩澈走了过来,他先是给韩澈递了根烟,韩澈接了,随后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从善如流的给队长打火。之后才点了自己的,动作娴熟的不像是第一天抽烟。
队长抽着烟说:“刚才其他辖区的弟兄们陆续返回了情况,从事发开始,没有可疑地私家车进出国道省道,监控记录绑你嫂子的那辆车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城南加油站附近,之后就没再出现过。机场火车站汽车站都没有吴旭和杨又恩的购票记录,所以我们推测,杨又恩有可能还是在城里。”
队长说完又冲韩澈强调了一遍:“当然,这只是猜测,相比带人出城,藏在城里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些外来人口聚集的地方我们的人已经问过了,目前没发现可疑的地方。另外那个李光耀,我们查到了他今天上午买了汽车票去了临县,他那边只能尽力跟进,毕竟现在一切都只是感觉,当不得实证。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找到绑匪,那第四个人或者是绑走你嫂子的那两个人。”
韩澈抽着烟静静听着,此时安慰没有任何意义,况且韩澈看起来并不像需要安慰的人。
于是,队长说完也跟着沉默下来,两人无言的抽着烟,任由烟雾在面前缭绕。
身后,女警接了个电话,站起来的动作太快,办公椅在地板上滋啦了一声。
队长和韩澈同时回头看向声源,女警手里还拿着电话,扭头冲队长说道:“队长,第四个人找到了,是李光耀。”
韩澈夹着烟,刚放在嘴边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过滤嘴又离开唇瓣,拇指和食指一搓直接按灭在了手里。
队长先问了韩澈最关心的问题:“人质在哪?”
女警摇摇头说:“贾哥他们说刚拦住人,准备带回来审。”
队长当机立断道:“就在车上问,尽快找到人质的地点。”
韩澈难得有些愣怔,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如果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那黎明总会来的,不远了。
市里某处,杨又恩的周围嘈杂声弱了一些,但时不时依旧能听到男女声对骂喊叫的声音。
离得近的地方,是手机斗地主的声音,伴随着越来越呛鼻的烟味,杨又恩知道吴旭就在自己不远处,因此漫长的时间里,她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又有震动声传来,斗地主的声音停了,吴旭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弹簧床吱吖一声,接着吴旭没控制住声音,震惊的说:“你说什么?”
对方应该是又重复了一遍,吴旭立刻道:“能确定吗?是不是你的人拿钱跑了?或者跟司机一起诓你?”
叫骂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对方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家都在这儿往哪跑,司机跟了我这么多年,绝对不可能。”吴旭跳下了床,脚步声在杨又恩周围来回盘桓,杨又恩暗中贴紧了小臂。
只听吴旭又问:“那国道北呢,有动静么?”
从吴旭松了口气的声音里,杨又恩猜他说的国道北如他所想一切正常。
吴旭的脚步在离杨又恩更近的地方停下了,随后说:“韩飞疯了才会报警,肯定不是警察,你先派人去找。要能拿到这笔,那点钱算什么?你去跟你的人说换地点,我这边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杨又恩以为电话挂断了时,吴旭不耐烦的说:“行行行,我他妈换还不行么。”
说完突然不知道往哪踹了一脚,嘴里气急败坏的骂了声“操。”之后又啪地往墙上拍了一巴掌,眼前漆黑的杨又恩感受到了一丝光亮。
随后杨又恩就感觉到吴旭抬脚向自己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自己身边才停下。
下一秒脚腕被人碰了一下,杨又恩咬紧牙关绷直了双腿,忍耐着一只手按在自己脚踝上,随着喀嚓一声,被绑得充血的脚踝松了一些,紧接着,左脚的脚踝也自由了。
她轻轻蹭了蹭手腕,让已经被捂热的东西再往里藏,刚蹭完,吴旭就走了过来,杨又恩赶紧停下动作。
与脚踝一样,吴旭一手压着她的胳膊,一手拿着剪刀剪开了她双手的捆扎带。
双手刚感觉到一丝轻松,吴旭更靠近了一些,身体某处挨到了杨又恩的大腿,然后抓住她的双手并拢到一处用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拿了布条往手腕上缠。
就在布料打了一圈,吴旭松开捏着手腕的手准备绕第二圈时,杨又恩突然抬脚凭着感觉一脚踹向挨着自己的吴旭,脚踹出去的同时两手使劲乱挥起来。
“我操”吴旭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直接骂了出来。
等他骂完,杨又恩已经用手拉开了眼睛上的布条,没有适应光线的眼睛被灯照的睁不开,她只能一边眯着眼睛盯紧吴旭,一边手脚麻利的站起来,同时将袖筒里的东西指向吴旭。
她也是在指出去时才发现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又窄又薄的美工刀,刀尖还没有按出来。
这是一间破旧的旅馆,破旧到墙皮都有些脱落,整个房间不大,从门口走到墙也就十步的空间里放了两张窄床,中间夹着床头柜,床头柜正对面是一个泛黄的电视柜,上面放了一台八九十年代的老式电视机。
而吴旭此时正站在电视柜和床头柜的中间,也就是两张床之间的过道抬头瞪着诈尸般站在床上的杨又恩。
他目光阴狠的看向喘着粗气的杨又恩,视线稍往下移了一点,看见她举在手里没开刃的美工刀后,脚步往门口的方向移了移。
杨又恩紧盯着吴旭的动作,见他脚步挪了一下,拇指立刻将刀尖推了出来,同时整个人也往旁边迈了一步。
吴旭见状立刻举起双手,手机还握在手里,堆起笑容问杨又恩:“你哪来的刀?”
问完才意识到杨又恩的嘴还被胶带封着,别说说不出话来,即使能说话也不可能告诉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