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善和易水寒找齐了药材,便随即赶到风无情房间,将所有药材放进香炉。
耿善一面摇扇焚香,一面向阿三、阿四说道:“风公子一会儿醒来过后,一定会觉得饿,你们快去给他备点饭菜,再帮他沏一壶好茶。”
阿三、阿四应了声“是”,便出门往厨房去了。
这里易水寒望着躺在床上的风无情,急道:“不知风兄何时才能苏醒过来?”
耿善笑道:“你别担心。风公子内力深厚,又无病无伤,只要吸入了‘回魂香’,很快便会醒来。”
一语未了,忽听一声咳嗽传来。
耿善和易水寒又惊又喜,忙上前一看,只见风无情已经睁开了眼。
易水寒喜不自禁道:“风兄,你感觉怎样?”
风无情微微皱眉,然后徐徐起身,诧异道:“我怎么了?”说着,只见旁边焚着一炉香,随即又问道:“耿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耿善忙释道:“我们见你这几日闭门不出,怕你出事,便贸然进屋一看,只见你晕倒在床上。我替你诊了脉,发现你内息不畅,应当是心中充满了郁愤。”想了一想,又问道:“对了风公子,你这几日闭门不出,又茶饭不思,是不是遇到了甚么伤心的事?”
风无情听他这么一问,忽然又想起了秋庭夜,心中不免惆怅,但怕被耿善和易水寒察觉,便若无其事地说道:“谢耿大夫关心,我没事。我这几日闭门不出,不过是为了静心练功。谁知练着练着就昏睡过去了。”
耿善见他如此说,心里虽不信,却也不好多问,便笑道:“原来是这样。”
这时,阿三、阿四分别端着饭菜和茶水走了进来。耿善忙向风无情说道:“风公子,你这两日未进食,想必一定很饿了,快吃点东西罢。”
风无情忙拱手道:“多谢耿大夫!”
耿善见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独自进食,遂笑道:“那风公子你吃了饭过后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出去了。”说着,给易水寒和阿三、阿四使了个眼色,四人随即便一起带门出去。
风无情见他们走后,望了一眼放在床边的饭菜,心中毫无食欲,于是又躺下,枕着双手,心想:“秋庭夜这几日都没来,难道他已经带着其他锦衣卫回了京城?”想到这里,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凄凉。
过了良久,风无情见外面早已是漆黑一片,料想耿善等人多半已经回房歇息了,便猛地起身,抓起佩剑,意欲去客栈查看秋庭夜还在不在成都。
谁知他刚走出房门,只见耿善和易水寒正相拥躺在对面的房顶上观星赏月。
耿善见到风无情,忙从易水寒怀里挣脱出来,讪讪笑道:“风公子,这么晚了,你还要带着剑去哪里?”
风无情怕耿善和易水寒得知自己是要去客栈找秋庭夜后出言打趣,便忙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道:“我见今晚夜色不错,就想出来观赏观赏夜景。”
耿善听了,便笑道:“那太好了,我和易水寒也正在看星星,你要不要上来陪我们一起观赏?”
风无情忙摆手道:“呃……你们……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话毕,施了一礼,转身回房去了。
耿善皱了皱眉,向易水寒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风公子最近越来越奇怪了?”
易水寒想了一想,笑道:“大概是和他那个秋公子吵架了罢。”
耿善听了有理,便喃喃道:“难怪那个秋公子这几日都没来医馆。”
易水寒笑道:“人家小两口的事,我们就不要多管了。”说着,将耿善搂在怀里。
耿善嘴角一扬,随后仰头望向夜空,懒洋洋地问道:“易水寒,你们塞外的夜空也有星星么?”
易水寒柔声道:“当然有了。我们塞外的夜空是碧蓝的,星河灿烂,星子低垂,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星星。”
耿善听了,又惊又喜道:“真的么?”
易水寒嗯了一声,笑吟吟道:“小的时候,天一黑,我就会躺在草地上数星星,一颗一颗地数,可每次数到睡着了都没有数完。”
耿善笑道:“等明天我爹的寿辰过后,我就跟你一起去塞外。以后我们白天放牛牧羊,到了晚上,就一起躺在草地上数星星,好不好?”
易水寒听了这话,先是一喜,随即皱起眉,黯然叹了口气。
耿善见他这般,忙道:“你怎么了?”
易水寒又叹了口气,道:“阿善,我忽然想起一个悲伤的故事,想讲给你听。”
耿善笑问道:“甚么‘故事’?”
易水寒望向遥远的夜空,徐徐道:“多年前,在西域那边有一个摩裔族。族里的人鲜少与外族来往,故一直安居乐业,与世无争。然而有一天,摩裔族族长带着他的妻子和八岁的儿子出去打猎,遇到了一个浑身血污的中原人。族长见那个中原人甚是可怜,便出手救了他,带他回了族里。谁知那个中原人在摩裔族养好伤后,表面对族长感恩戴德,暗地里却一直觊觎族长的武功,甚至还觊觎他妻子的美貌。后来,在一个雨夜,那个中原人下.毒.杀了族长和其他族人,还奸.杀了族长的妻子,最后带着族长的武功秘籍逃走了。”
耿善听到这里,不禁怒道:“那个中原人也太坏了,恩将仇报,阴险狠毒!”顿了一顿,又问道:“那那个八岁的小男孩呢?”
易水寒怕他起疑,便回道:“那个小男该自然也被那个中原人杀了。”
耿善听了,心中一酸,悲叹道:“太可怜了!” 略一沉吟,又道:“那个中原人丧尽天良,真是该死!”
易水寒听他如此说,忙郑重地问道:“阿善,你真的也觉得那个人该死?”
耿善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从未杀过人,但若那个人落到我手里,我一定会杀了他!”
易水寒又问道:“阿善,那是否无论我做任何事,你都不会怨我、恨我,都还愿意跟我去塞外?”
耿善不假思索道:“当然了。无论发生何事——哪怕我爹不同意,我都会跟你一起走。”
易水寒听了这话,心里便松了口气,一面紧紧搂着耿善,一面柔声道:“那好。等我办完事,就带你一起去塞外。我们白天放牛牧羊,晚上就一起躺在草地上数星星。”
耿善听了,喜不自胜道:“以前你一个人数不完,以后我们两个人一起数,一定就能数完了。”
易水寒笑吟吟道:“一天数不完,我们就数两天。两天数不完,我们就数三天。三天若还数不完,我们就数一辈子!”
耿善听了这些话,喜得心花怒放,连声说“好”。
一语未了,忽见一个黑影掠过。
耿善吃了一惊,忙起身喝道:“甚么人?”
易水寒瞧了瞧那黑影消失的方向,略一思忖,向耿善柔声嘱道:“阿善,你下去找风兄和阿三、阿四,不要乱跑,我跟上去看看。”说着,便要纵身追去。
耿善忙拉住他的袖角,嘱道:“你要小心点!”
易水寒微笑应了一声,随即纵身沿着黑影经过的地方一路追了来,只见那黑影最终在一小溪边停下,再也没有继续前行。
易水寒走上前,冷冷道:“倘若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张子复罢?”
那黑影回过头来,哈哈笑道:”易大侠果然厉害,这样也能猜出我的身份。”说着,扯开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副白玉面具。
易水寒淡淡道:“你突然来找我,有何要事?”
张子复道:“明天就是耿如云的寿辰,我料想你在耿善身边潜伏了这么久,明天多半就要动手了。”
易水寒得意地笑道:“不错。我已有了一计,定能杀死耿如云。”顿了一顿,又道:“多谢你先前替我出谋划策,不过明天我一人就能得手,无需你相助。我们既已互不相欠,从此便装作互不相识罢。”
张子复冷笑道:“易大侠这还没过河,就想着拆桥了?”
易水寒道:“我又没有反过来陷害你、为难你,何来‘拆桥’一说?”冷哼一声,又道:“你也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接近耿善,利用耿善助我复仇,实则是想让我帮你拖延时间,因为耿如云还未帮你除去你想除去的人。我之所以不跟你计较和算账,只是觉得你这个计谋的确也还不错,虽然你不是真心助我,却也算是间接帮了我。”
张子复哈哈笑道:“既然易大侠如此说,那我索性也就不再伪装了。没错,我的确是想等耿如云帮我除去对手后,再助你杀他,这也是我今晚冒险来找你的原因。”
易水寒冷冷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张子复道:“如今我的对手既然还未除去,那耿如云也就还不能死。”
易水寒怒道:“你是想让我先不要动手?”
张子复道:“不错。待我利用耿如云除去了对手,一定会亲手帮你杀了他。”
易水寒斩钉截铁道:“不行!我已经足足等了二十年,再也不想等下去了。至于你的对手未除,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而且,耿如云必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张子复见他执意要动手杀耿如云,心里气愤不已,嘴里却温和道:“易大侠,其实我是在帮你。你想想,倘若耿如云死在了你的手上,那耿善一定会恨你,到时你和他岂不是要兵刃相见了?”
易水寒听到这里,得意地笑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阿善他是不会恨我的。他亲口说过,无论我做任何事,他都不会恨我。而且我给他讲过我族人被灭的故事,他也觉得那个杀我全族的人该死。”
张子复哈哈大笑了几声,道:“我还以为易大侠是个聪明、有城府的人,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单纯和愚蠢!”
易水寒脸色一沉,怒道:“你说甚么?!”说着,双拳紧握,意欲动手。
张子复忙道:“易大侠息怒,我自知武功不如你,不敢和你动手!”叹了口气,续道:“易大侠,你有所不知,人性是最虚伪和自私的。譬如你的阿善,他听到有个恶人杀光了一个族,便觉得那个恶人该死,该杀!然而他一旦知道那个恶人是他自己的亲爹,就不会觉得他爹该死,甚至还会百般维护。”
易水寒道:“不会的。阿善他绝对不是那种人!”
张子复冷笑道:“既然你不相信,那明天就尽管动手,看看你的阿善会不会恨你。”话刚说完,怕易水寒果真不顾后果动手,连忙又道:“不过我若是你,就不会冒这个险。仇恨毕竟是过去的事,而爱情才是你的未来……”
易水寒听到这里,心里忽然有一丝动摇和害怕。
张子复鉴貌辨色,猜到了他的心意,心里暗自得意,于是又说道:“究竟是要复仇,还是要爱情,易大侠一定要慎重考虑,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偏执,而悔恨一生!”话毕,纵身离去。
易水寒在小溪边沉吟良久,直到天快亮了,才徐徐回到医馆。
耿善和风无情、阿三、阿四在院内等候了半夜,见他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心中皆如释重负。
耿善忙先走上前,抓着易水寒的手,问道:“易水寒,你为何去了这么久?可有追上那个黑衣人?”
易水寒脸上挤出笑容,摇头道:“那个人轻功极好,我追出城外数里都没有追上,心里担心你们的安危,便只好折返赶回来。”
耿善听了,笑道:“没追上那人也不要紧,只要你安然无恙地回来就好了。”
易水寒淡淡一笑,向风无情和阿三、阿四说道:“天快亮了,你们去休息一会儿罢,明天一早,我们还要上青城派去给耿善的爹祝寿。”
风无情见易水寒从去追寻那黑衣人回来后,神情就有些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不免疑惑和忧虑,却也不好多问,只得和阿三、阿四一同点了点头,转身各自回房。但刚走到走廊拐角处,风无情便停下脚步,背贴着墙,暗中观望。
只见耿善抚着易水寒的脸,道:“易水寒,你看着好像很疲惫,也赶紧进去休息罢。反正这里去青城派也要不了多久,我们明天可以晚一点启程,让你和风公子他们都多休息一会儿。”
易水寒点了点头,柔声道:“好。你也快进去休息罢。”
耿善微笑应了一声,转身正要走,却又突然被易水寒叫住。
耿善忙回过头,笑吟吟地问道:“怎么了?”
易水寒迟疑半响,黯然问道:“阿善,是否无论我做了任何事,你都不会恨我?”
耿善皱眉道:“易水寒,你没事罢?为何总是问我这个问题?”顿了一顿,又笑道:“你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