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是昭国一年一次的花朝节,有着迎春神、祭春神的传统,
每逢春朝节,节会上便会有各式各样的花灯,多是花卉模样,偶尔也会有小动物样式的花灯。
夜至,花朝灯会,
顾春迟本没有想去看花灯逛灯会的想法,但耐不了沈迎的撒娇,于是她在今夜最热闹的时候带着沈迎和顾晗悄然离府,
左右不过是逛个灯会,这般热闹美好的场景,
倒也不能错过。
“春迟,你看,那个花灯竟然会和花一样盛开,好美啊!”
“春迟,你看你看,好好看啊,我好想要一盏啊。”
沈迎很兴奋,每次路过一个摊位都要拉着顾春迟看,活像只脱缰的野马,
顾春迟倒也捧场,但也只是笑着回应她:
“的确很好看,做工很精美。”
顾晗却是很安静,一言不发,只是守着顾春迟,也不忘警惕地环视四周,生怕还会有什么人来刺杀。
“春迟,你看那群人在干什么啊,我们去看看吧。”
沈迎手指所指之处是一处摊位,不少人聚焦在那,想来很有意思,顾春迟看了一眼,却是摇了摇头,
“那里人太多了,要不你自己去看看,我和顾晗在这等你。”
见顾春迟满脸拒绝,沈迎也没丢下她自己去玩,反而揽着她的手臂,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可当她们刚走出几步,便被一个摊位吸引住了脚步,
准确来说,是沈迎。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那个摊位上,半分都没移动,
顾春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见一个刀剑模样的花灯,缘是关刀灯。
沈迎自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偏生偏爱刀剑兵器,
“想要那关刀灯?”
顾春迟见她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问她。
沈迎回神,点了点头,却语气犹豫:
“但是需要猜灯谜,我......你知道的,我自小不爱读书。”
见她想要,顾春迟也没犹豫,笑了笑,说:
“我会啊。”
闻言,
沈迎拉着她挤入人群,幸好人不算很多,很轻易就挤到了前排,沈迎抬头看向满是灯谜的架子,
摊主见沈迎直勾勾地盯着那灯谜,笑着看她:
“姑娘可是看着上我这花灯了,只要猜对六道灯谜,便可随意选走一盏花灯,”
末了,那摊主提议道,
“姑娘要不要试试?”
“她猜,摊主你提问吧。”
沈迎将顾春迟拉到自己跟前,凑近她低声说:
“春迟加油,我相信你。”
听到沈迎那拍马屁的奉承话,顾春迟忍俊不禁,却也只是朝前走了一步,对那摊主说:
“嗯,我来猜,店家您问吧。”
“嗯,那姑娘您听好了,”
见她上前,摊主轻咳一声,随即开口提问,
“层云隐去月当头,打一字。”
“屑。”
顾春迟没有片刻犹豫,当即便说出谜底,
见状,摊主眼睛亮了亮,
“姑娘猜对了,请听下一题:大姐用针不用线,二姐用线不用针,三姐点灯不干活,四姐做活不点灯,打四种动物。”
“四种动物?!”
“这个谜底倒是有点难度啊。”
“也不知这位小姐可否能答得出来。”
摊位四周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他们刚听闻有人猜迷,便凑到那摊位上,
这会儿见有个不算简单的谜底,周围人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是哪四种动物,随将眼神放在猜谜底的顾春迟身上。
“蜜蜂,蜘蛛,萤火虫,纺织娘。”
顾春迟轻笑道,将谜底答出。
摊主笑着继续出谜底:
“有儿有女有兄妹,打一字。”
“味。”
“方寸有点点乱,打一字。”
“河。”
“草木之中有一人,打一字。”
“茶。”
眼见顾春迟一连答对五道题,摊主脸上的赞赏越来越明显,他笑着说:
“姑娘很厉害,下面就剩最后一道谜底了,能不能拿到花灯,就看姑娘能不能答出最后一道了,”
摊主停顿了,似在想什么谜底可以难倒顾春迟,
片刻后,他提出了最后一道谜底,
“红娘子,上高楼,心里疼,眼泪流。打一用品。”
“蜡烛。”
顾春迟欣然一笑,答出最后一道谜底。
“姑娘全答对了,可带走随意一盏花灯,不知姑娘喜欢哪一盏?”
摊主侧身让出自己身后的花灯,让她能看得更仔细,
顾春迟却是没有半分犹豫,道出自己要赢走的那盏花灯:
“那盏关刀灯。”
摊主笑着取下那盏花灯,递给顾春迟,还不忘笑道:
“姑娘玩得开心啊。”
“谢谢店家,也祝店家生意兴隆。”
*
不远处的客满楼,
萧鹤川走至窗边,外头斑斓灯火,一眼望去,
却见一单薄身影立于人群,虽是一身月白色衣衫,却是分外显眼,如同夜中明月皎皎,
花灯的绚丽也只为衬托她,
看了片刻,他兀自开口:
“林莫,去把北安郡主请上来。”
林莫闻言,却是没动静,见萧鹤川转身望向自己,他才一脸为难地说:
“可是......殿下,上次赔罪,郡主都没接受,她不一定会答应邀约的......”
林莫所言在理,萧鹤川的动作猛地一滞,他沉默半晌,才开口:
“你去找一名侍女,就说......是昭阳公主相邀。”
林莫见不用自己去,当即领命下去安排。
徒留萧鹤川依旧伫立在窗前,看向长街深处,
就是不知,
他看的是花灯,
还是......
*
客满楼的三楼入口处挂了个闲杂人等禁止进入的牌子,顾春迟跟着那位侍女一路上楼,直接忽视那牌子,
三楼的灯却是未点起一盏,门窗将人烟喧嚣隔绝在外,
顾春迟刚站定在雅间,便抬眼望向身前的那姑娘,
那姑娘却是微微俯身,朝屋内那人躬身行礼后安静退下,
见自己被人戏耍,顾春迟也没了和他冷静说话的想法,转身就要走,却听那人突然开口说:
“太子要选妃,你知道吗?”
闻言,
顾春迟没好气转身,
屋内虽说点了灯,却是要比屋外更加明亮,可也更加冷清,
萧鹤川眼帘微垂,薄唇轻抿,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要比从前他孟浪的时候更加瘆人,
也更加冰冷。
他将顾春迟的错愕和不解尽数收入眼底,忽而扬唇,戏谑地看着她,
瞧见他眼底明显的打量和戏谑,顾春迟也没给他面子,
却是嗤笑道:
“太子要选妃,管我什么事。”
她眸光冰冷,背脊挺直,浑身却透漏着无尽的不耐和厌烦,
“我对太子妃之位不感兴趣,二殿下也莫要屡次试探我。”
萧鹤川听闻此言,眉眼中的冰冷逐渐收起,他淡然一笑: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他眼波流转,却透露出一丝矜贵,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春迟,等着她的回答。
“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顾春迟走又走不了,林莫在门外守着不放她离开,无奈只能在厢房中坐下,
早知道就带着沈迎那丫头了,就她那一点就炸的脾气,早就和林莫打个不可开交了。
见她说完之后却又沉默,萧鹤川复问:
“为何不继续说下去了?”
本来对萧鹤川就有气,顾春迟闻言却也只是眉心蹙了蹙,依旧缄默不言,
知道她还在生气那日自己的无礼,面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谈,
半晌后萧鹤川又开口,言语中却也是真挚的歉意:
“那日是我言语不当,还望郡主莫要在意。”
他顿了顿,复说,
“听闻皇后和太子有意与你,却是太后出面阻拦,太后说她答应你阿娘,你的婚嫁自由,不会将你嫁入皇家。”
听到这里顾春迟惊诧地抬眸,对上他思索的眼眸,
他却是不语,只等她的下文,
“所以二殿下到底想问什么?”
听顾春迟这般问,他眸中的复杂一闪而过,
他想问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
眼底的茫然逐渐蔓延在他眸中,
“朝臣势力风谲云诡,为权为利者皆为私心,朝堂之上纷争熙攘,朝臣也大多失了初心,只愿意提拔自己的门客,”
萧鹤川顿了顿,继续说着,
“世家门客有了直步青云、入朝为官的机会,可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却是没有人帮扶,朝中势力对立。”
顾春迟下意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然是无话反驳,
他说的实在在理,
朝臣为了自己的利益,便不孚众望将自己的门客统统塞进朝堂之上,
却是那些有才华有抱负却没背景的平民书生,却憾而离场,
在其位,却不谋其职,只一心为自身利益,
这个朝堂的科考却是没有半分公平正义可言,
顾春迟一心为复仇而来,在京都这些天一直独善其身,为自己复仇谋划,
面对那些朝政国事,她却一直都是过山观虎斗,
可是,
她真的能安稳看着那些满怀抱负复读书人最后遗憾而归,那些满腔报复也被权贵淹没吗?
她沉思,
却想她可能生来就无法摆脱争夺权势、改变命运的轨迹,
她只能遵守命运的使然,去争、去改变,
无论是自己的,亦或是......
众生。
“本殿素来不受陛下宠信,也不受朝臣百姓的尊崇,却因皇子身份见惯了那些虚伪的赔笑,也听了不少奉承阿谀,”
萧鹤川说着,情绪愈发低沉,
“纵观我此生,倒也算得上是荒谬。”
“我只问一句,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顾春迟冷声打断了萧鹤川的煽情,垂首低眸,敛下自己眼中的考量,
虽说听了萧鹤川的话,她的确对眼前这个百姓口中骄奢淫逸的二殿下有了新的认知,
但并不意味着她会就此投身于二殿下那一方,
她是自由的,不属于储君派,也不属于二殿下派,
她自成一派!
“本殿希望郡主能够成为此次科考的负责人。”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半分思忖,也没有半分私心,
只有眸中的坚定,待她抬眼时也没有一丝闪躲。
“殿下为何会觉得陛下会将这般选拔朝臣的重担放在我身上?”
顾春迟收回视线,却也只是想问个缘由。
“因为你阿娘,当年你阿娘担任主考官之时,是科考最干净的一次,也是普通人唯一一次能取得成绩、进入朝政的一次。”
萧鹤川说时,眸中的敬意逐渐显露,
他此生敬佩的人不多,唯独当年那个名誉天下的顾家主母也让他不得不承认其优秀是世间罕见。
“这件事殿下不该问我,该去问陛下。”
顾春迟并没有因为萧鹤川的话放下自己戒心,依旧不为所动,冷然回答,
见窗外夜色渐浓,
顾春迟起身,留下一句告辞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