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自家夫人，确认无虞后才将视线转向二人。

“是你？”濯玉言语间并无太多情绪，冰冰凉凉犹如死人。

这话明显不是对着墨白所言，而是胤乐。

胤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刻意躲闪着目光。

涟漪微微掀起厚重的幕帘，也认出了胤乐。

墨白有些不解的问胤乐，“你与他们相识？”

胤乐慌忙摆摆手，“称不上，称不上。”

濯玉倒是冷不丁的阴笑一声，“怎么，你又来将我的幽冥洞府搅个天翻地覆么？”

胤乐陪笑似的歉意的做了个揖礼，“濯玉兄说笑了，墨白兄有事相求，我正好来拜访二位瞧瞧故人。”

濯玉并不吃这一套，正欲动手，被涟漪拦下，对着二人道，“既来便是客，不如移步庭院为二位沏杯茶，坐下来，好好儿聊一聊。”

濯玉宠老婆，也是四海八荒出了名，涟漪本是九云天掌管文书礼部的小神，因触犯天规，被九云天驱逐，做了游魂孤鬼。

墨白只一心想寻求到褅皈的下落，无心品茗。

涟漪与濯玉所居之地，犹如农田荒地，但这个小院子里的花草，似乎被人打理的紧紧有条，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机，院里所有的矮木均不超过一尺。

“二位请坐。”涟漪的幕帘十分厚重，将她紧紧盖住。

濯玉见涟漪的态度友善，却依旧对墨白给不了好脸色。

“既是求人办事，为何还对涟漪出手？”

墨白自知理亏，正要开口道歉，被胤乐抢先道，

“墨白兄要寻之人，是被西王母亲手震碎了元神之人，我们此番前来，只是想确认，她的魂灵是否尚在三界之内。”

墨白瞧见涟漪与濯玉二人听见西王母之名时，身子明显僵住了一秒，随后便听见涟漪娇柔的声音，她浅笑一声，“既然被那位亲手震碎了元神，怎会还留在三界？”

胤乐，“此人并非寻常小仙，若是她尚在这世间，说不定天地秩序会被好好改写一番。”

涟漪继续问道，“她做了什么，会受到如此严重的处罚？”

胤乐只能看向墨白，墨白睫毛微颤道，“她什么都没做错。”

涟漪点了点头，对着濯玉道，“夫君，可愿为我相助？”

濯玉望向涟漪的神色满是温情，“娘子的话我不可能不听。”

涟漪道，“那便多谢夫君。”

旋即濯玉便遣人去这幽冥洞府内去找寻褅皈之下落。

墨白有些疑惑瞧了一眼胤乐，半晌开口，“在下有一疑问，不知可否请教夫人一二？”

涟漪仿若是猜到墨白心中所想，轻轻笑了一声，缓缓摘下了自己的斗笠。

墨白饶是再有礼节，却还是被眼前一幕微微震惊，涟漪的右脸上布满了结痂的伤口，那密密麻麻的伤痕一直蔓延到整个脖颈，尽管如此也不难看出她没有这些伤痕之前是多么标志的一个美人。

涟漪又重新带回斗笠，濯玉为她添了一杯热茶，眉眼间满是不忍与心疼。

她开口道，“这是许多年前，蟠桃宴会上，被选上西使圣女之时，那位的杰作。”

墨白微微蹙眉，他本意不想揭露别人伤疤也不想刨根问底。

濯玉打断道，“胤乐，你成天就给我找事儿是吧，每回你来都要揭一次我娘子的伤心事，你成心的是吧？”

胤乐抱起手，一副不管我事的表情。

墨白又想起桥上濯玉对胤乐所言，“你何时来这儿闹过？”

胤乐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慢慢说与你听。”

不一会，下人来报，找到了与描述极为相似之人，墨白猛然起身。

“只是，我们赶过去之时，正巧碰上她饮三生汤入轮回，现下，怕是已经入了轮回。”

墨白看向胤乐，胤乐看向濯玉，三人面面相觑。

涟漪道，“她入了轮回可不好再寻，但至少有一个好消息她尚且还在三界。”

墨白对着二人作揖表谢，转身就走。

胤乐一边追上墨白，一边对着濯玉夫妇二人道，“多谢多谢，只是事态略微紧急，下次再好好答谢二位。”

濯玉瞪他两眼却也无可奈何。

“夫君，你说真的会有能与她抗衡的力量吗？”

濯玉将面前人轻轻搂进怀里，低声安慰道，“娘子不必担忧，恶人终有一日会遭报应。”

归去途中，墨白瞧着胤乐，有些疑问却又欲言又止。

二人立在迷蝶化成的小舟之上，胤乐笑了笑，“涟漪本是西王母身边最被看好的女官，是一时被宠幸至极之仙。”

墨白开口道，“对于蟠桃宴会，我略有耳闻，只有被选上西使圣女才有资格主持蟠桃盛会，被选上之仙不仅有天仙之姿，过仙之领，更是深得西王母宠爱。”

胤乐点头，神色凝重几分，“不错，九云天那帮上神众仙最是看重所谓的天规秩序，而为首之人，正是西王母，也正因如此，那些恪守成规的陈腐规矩，逐渐有些剑走偏锋，”

胤乐像是喃喃自语，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罢了，本也与我们无关，涟漪在蟠桃大会之上，公然拒绝了西王母为她的指婚，还扬言要嫁给彼时尚且只是彼岸幽灵的濯玉，你我皆知，西王母向来满嘴天纲伦常，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血统玷污，更何况还是妖灵鬼怪一族，若不是我们存在这世间较早，怕是西王母更是连你我二人也瞧不上。”

墨白微微蹙眉，胤乐有继而道，“还有更讽刺的，你知道涟漪当时要被许配给谁吗？左昱，他的本体可是北海恶蛟，一向最是重视血统众神之首，居然会如此婚配。不过左昱被关押在北海一段时间后，王母念他安分守己一手将他提拔擢升了仙阶，名列仙班。”

·······

待二人回到深云渊，只有凤凰独自等待在此处，凤凰见二人归来，起身迎了上去，询问道，“如何，可有线索？”

胤乐答道，“褅皈入了轮回，此刻估摸应当是在人间某处降世。”

凤凰似是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胤乐，“对了凤凰，你怎么会与那帮人混在一起？”

凤凰眼底的星光黯淡几分，“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

墨白，“何事？”

凤凰似是鼓足了勇气，声音略微颤抖，“我一直有一个想要厮守一生的人，本来早该在几百年前便告诉你们了，可惜在我们大婚前一晚，我被旁人告知，他被散了灵智，甚至枭首示众，我正在缝制自己的喜服，正是百年前那场大乱，”

说道她忽然一边落下泪来，满是恨意，“那人，竟然还框骗我镇守了几百年的东皇钟，我竟不知，那下面镇守关押的，正是我的未婚夫。”

“百年前大乱，被枭首示众的，难不成，是妖后六子？”胤乐。

凤凰点点头，“什么妖后六子，那不过是世人的污名，银铃子娘娘待我极好，待周围人亦极好，他们六兄弟从不加害其他人，银铃子娘娘在世之时，妖界从未有过霍乱之事，而且那时仙、灵神、妖鬼、灵长人族是最为平衡之时，百年前天谴，连接昆仑与有穷氏境界的撑天柱不知为何塌了，但这一切罪责终究被推到银铃子娘娘还有他们六兄弟身上，”

墨白道，“可撑天柱上确有妖族的邪术，是我与娲皇娘娘亲眼所见。”

凤凰突然红了眼眶，“墨白你们同我相识数百年了，你们不信我吗？”

墨白停顿一刻，道，“并非不信你，只是担心你看走眼。”

胤乐道，“小凤凰，如今你与你的小未婚夫，可是圆满了？”

凤凰轻轻笑道，不曾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胤乐道，“那便好。”

墨白，“我要去寻她了，你们请自便。”

胤乐拦住他，“忙着，墨白，你先听我说，此时知晓褅皈尚且存在与三界，是喜事，但她已入了轮回，是必然要在人间历此一劫，此刻如若贸然前去怕是会扰乱她的命数。”

墨白沉思片刻，良久说出了一个让二人都震惊的行为，

“那我也去入轮回，我的命，是欠她的。”

胤乐又将他拦住，“且慢，”

凤凰红着眼道，“墨白，你已经为了这个小女娘耗费了多少灵力了？天谴，雷刑，哪一项不是要了你半条命的，去凡间历劫，倘若生出什么变故，元神再难归位，凡人之躯，你怎会习惯驱使？”

胤乐道，“小凤凰言之有理，况且，你这样毫无准备的跳下云渊，记忆全无，灵力受封，你怎会记得下去是干嘛？”

墨白有些头痛，按了按眉心，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是了，我该冷静下来，向来不是什么大事。”

凤凰心疼的看向墨白，她从未见过他这般颓靡慌乱的模样，“这次，或许不是小事，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触怒了西王母，她此去历劫，我们尚能知晓，西王母说不定亦然知晓，倘若西王母真要她性命，那可就不好办了。”

这可说道墨白心里去了，他当即就要下去找褅皈。

胤乐死死拉住他，“墨白，要想准确找到褅皈，下去后要确保你的记忆无虞，其二，你需要一件带有褅皈灵气的物件，否则，凡人之躯寻人犹如大海捞针，况且说不定她变换容貌，就算她站在你眼前，你也无法识别。”

墨白细细回忆起来，跟随褅皈最久的物件，九厥尚且不算，最久的，······便是那个镯子，不如说是簪子，瑶姬的簪子。

“跟她最久的物件，是白玦妹妹的簪子。”

泠祭不知何时出现在深云渊，但院内有结界，她只能现身于最外围。

墨白对面前人的好感自然是直线下降，不仅因为她给褅皈那实实一掌，更是因为此人心思城府太深。

“是北海的小野狐。”胤乐。

泠祭知晓得不到好脸色，继续道，“我没有想过会害死她，只是西王母在我阿姐身上下了咒术，威胁我，我不得已听命行事。”

墨白没有情感冰冷的说道，“那你现在前来，是要偿命吗？”

泠祭眼底失去生气，自嘲冷笑一声，“待我为我阿姐报仇后，这条命，任褅皈处置。”

·······

泠祭在与西王母交易时得了一块通行玉令，她轻而易举就在玉虚宫找到了白玦，白玦面前正坐有一位长相与褅皈相似的女子，正在饮茶，但面上似乎气血不足，看起来苍白易碎。

白玦瞧见泠祭，眼底充满了惊喜，“你怎么来了？”

女子木讷的将头缓缓转过去，看着泠祭，泠祭被看的惊出一身冷汗，她将白玦叫道一旁。

白玦轻轻在饮茶的女子面前蹲下，宠溺的摸了一下面前人的头，“乖，哥哥去跟这个姐姐说点事情，阿瑶乖乖饮茶。”

瑶姬依旧木讷的点点头，“听···哥哥··话··”

白玦起声，随泠祭天去到殿外，泠祭开门见山，“借一下你妹妹的簪子。”

白玦不解，“要她簪子作何，那可是她最宝贝的东西，她自醒来就一直佩戴着，从未取下。”

泠祭不想同他废话，“急用，你借我一用，到时候归还你。”

白玦有些无奈，“不是我不想借你，瑶姬刚醒，记忆还有些不太完全，又要取走她最心爱之物，她怕是不会给你。”

泠祭推开白玦，朝着瑶姬走去，她直接摊开手，“借你簪子一用。”

瑶姬有些空洞，缓缓抬头看着面前人，“····为何···这是，阿瑶的东··西··”

泠祭忽然准备伸手去抢，白玦尚未来得及制止，就被泠祭拔了下来，“用完还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感谢。”

语罢就换成一阵青烟消失在二人面前。

白玦想着赶紧过去安慰妹妹，瑶姬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这是阿念···送我的····那是我的····”

白玦道，“小妹，她只是借用一下，哥哥会帮你要回来的，那个姐姐不是坏人。”

瑶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听···哥哥··的。”

白玦看着犹如痴傻的妹妹，又望着泠祭消失处，凝重了眉心，不知她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