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静怡的沉默变为了沉闷的声音:“儿子,你非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说这些吗?”
“不是你口口声声说我爸靠不住吗。”所以他真的很好奇,他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孟静怡在对面冷笑:“我没说错。虽然这个计划确实是唐承主动提起来的,但计划都是有偏差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重要。”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娘俩好!”孟静怡的声音猛然拔高,“从小到大,唐承回过几次家,不都是我陪着你吗?当初你说兰园有人监视着在那儿不舒服,我就把那个阿姨撤走了,这么多年兰园的事我也没管过,兰园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你还不够自在吗?”
“我呢?老宅这边不是唐承的眼线就是老爷子的眼线,别说出门,就是在家里待着都有人管。我在这么个笼子里困到现在,就是为了你!”
“那唐栀呢?”
“什么意思?”
唐晰尘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可最终一切被死死压住。
“先去澳城吧,剩下的以后再说。”
唐栀醒来的时候唐晰尘又不在身边。
她下床,光着脚一路踩着地毯走到门口,发现阿姨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她一开门,就告诉她早餐马上做好,不过还需要些时间,一会儿做好会叫她。
“唐晰尘……”
“少爷在书房。”
于是她回到床上裹着被子翻手机,发现那名神秘的网友A难得发了一个朋友圈。
没有配图,只有四个字:
是否养猫。
她刚想点个赞,发现A发来一条短信:
【你觉得我应该再养一只猫吗?】
……他发的时间可真巧。
唐栀想到他曾经说过自己从前养的一只猫死了,谨慎措辞问道:【这要看你,你想养吗?】
那边沉默了许久。
【这很复杂。】
【也许没有猫会想待在我身边。】
唐栀觉得她的这位网友思想实在跳脱,【你怎么知道猫是怎么想的?】
【那要如何知道。】
【……我并不是什么动物专家。况且我以为这方面你应该比我熟悉。】他不是说过自己养过猫吗。
书房里,唐晰尘夹烟的那只手搭在桌沿,看手机里唐栀的回信。
【可你现阶段不是正在养猫吗?应该会更熟悉一些。】虽然他至今都没有看到那只猫。
对面过了许久回复他:【……我和我家猫,还在磨合期。】更何况,她说要养得又不是真的猫。
【那如果一只猫被吓到了,要如何安抚它?】
唐栀简单回忆了一下自己是如何安抚的,然后将其加工一下。
【它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你就送给它。】比如说每次唐晰尘发病时她都会以身饲“兽”,就会把对方安抚住。
对面没有回答她,与此同时阿姨敲门告诉她晚餐做好了。
唐晰尘扣着袖子坐在餐桌另一端,瞥了一眼走下来的唐栀,又收回视线,
阿姨做了一桌早餐,几乎都是唐栀爱吃的。窗外万里无云,天空水泼似的蓝。
自唐晰尘回国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同坐在餐桌上吃饭。
唐栀睡得眼角有些泛红,唐晰尘扫了一眼,说:“一会儿收拾一下,去澳城。”
“不许反驳,不许抗议,阿姨一会儿会帮你一起收拾行李,十点四十出发。”
唐栀一堆疑问就这么被憋了回去。
唐栀认真地说:“我觉得你有点霸道。”她现在这像是完全丧失了选择主权。
唐晰尘撩起眼皮,“我霸道?”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露出手腕处一圈红。
“谁霸道?”
唐栀迅速低头吃饭。
司机将两人送到机场,庞巴迪停在停机坪,西城到澳城大约需要四个小时的时间,秘书和机长简单交代了一下具体情况,唐晰尘和唐栀坐在舱内等待起飞。
唐栀注意到飞机里有一缸金鱼,金红色,鱼尾像坠着白色绸缎,在透明的鱼缸底映出薄薄的影子。
万万没想到唐晰尘居然喜欢这种。明明连他的飞机涂层都是充满锐利感的银黑色,仿佛破空的鹰,威风凛凛的破开天际,然而一看肚子里,居然还藏了一天游来游去的小金鱼。
不过她确实喜欢金鱼。十四岁的时候她买过一条,很小一只,大约只有她指肚那么大。阿姨给她买来了大号的鱼缸还是氧气泵,她满怀希望的等着金鱼长大,可惜那条金鱼只过了半年就死掉了。
她那时其实很失落,可惜没人看出来,那是她第一次切实的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真正能拥有的,结果还是在自己的掌心间逝去。
她触上鱼缸,指腹冰凉,金鱼看到以后游过来,隔着一层玻璃轻轻吻她的指间。
秘书偷偷看到唐栀弯起嘴角,再一瞥自己老板偷偷瞥人家小姑娘,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事办的应该让老板满意了。
三十分钟前,秘书临时接到唐晰尘的通知,说让他弄只金鱼放在飞机上。
“鱼缸不用太大,金鱼也是,要那种金红色的。”
秘书难得听到唐晰尘提这么奇怪的要求,不过还是照做了,直到看到唐栀扒在桌子上盯着那只金鱼,他这才明白这是为谁弄的。
飞机即将起飞,唐晰尘提醒她:“要起飞了,等会儿再看。”
唐栀坐在他身旁的位置,扣好安全带,好奇问他:“唐晰尘,你很喜欢金鱼吗?”
“一般。”
飞机起飞前的颠簸,唐栀身体摇晃了一下。一只手臂横在她身前,帮她稳住身形。
唐栀十四岁的时候养了只金鱼,很小一只,唐晰尘很嫌弃,因为比量下来如果吃了甚至还不够他塞牙缝。
但唐栀很喜欢,看着金鱼的模样欢天喜地的。于是他让阿姨给她买了全套的养鱼工具,可惜没养几天那鱼就死了,唐晰尘看着那条翻肚的金鱼头疼,便让阿姨买了一条差不多的。
唐栀对养鱼这事亲力亲为,可惜她在这方面实在是一窍不通,每死一条,唐晰尘就让阿姨买一条新的重新放里面。
直到半年后,一个不注意,唐栀亲眼看着自己“养大”的那条鱼飘在水面上,那天晚上她心情低落,唐晰尘让阿姨坐了一大桌她爱吃的菜,她也没吃几口。
“你要养吗?”
“什么?”
“那条金鱼。”
飞机起飞的声音让两人的话语被盖住,唐晰尘看她的嘴唇,试图借由唇形辨认她的话语。
……芬芳的,温软的,红润饱满,在唇齿间厮磨时回味无穷。
那张红唇微启,像是要从唇齿间溢出话语。
“……不了吧。”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伤心了。
唐晰尘看了她一会儿,扭过头,看向窗外。
两个小时后,飞机停在澳城机场。
孟老爷子的葬礼订在明天,作为孟家顶梁柱一般的存在,他的去世,意味着孟家家产的争夺随着遗嘱的落实尘埃落定。
孟家有人喜有人愁,得到大半财产的那位孟家大公子至今还在集团忙着权力交接,而其他那几位分到零头则干脆去赌场醉生梦死。尘埃落定下,只有孟静怡是真心为自己父亲的去世感到伤心,但究竟是因为那点父爱,还是因为自己最大的靠山倒了,
不知道。
伦敦酒店大厅,孟静怡看着走进来的唐晰尘和身后的唐栀,冲过去将唐晰尘拦在水晶金殿那儿。
“谁让你带她来的?”孟静怡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送她回去。”
唐晰尘没理,让管家先带唐栀去房间。
“唐晰尘!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你带她来是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露个面而已。”唐晰尘冷静开口,“何必大惊小怪。”
“她的身份不应该在这种场合露面!”孟静怡近乎咬牙切齿。
唐晰尘没听,只是径直越过她。
“儿子,你还在怨我吗?”
唐晰尘看着她:“你是指那件事后你让爷爷为我请了心理医生吗?”
孟静怡难得露出脆弱绝望的一面,可他在这时候突然看出自己的儿子离她越来越远,她没法忍着不去问。
“你十七岁时推了那个女人,妈妈心里是高兴的,我知道,只有你为妈妈好。”
“是吗,可我没看出来你有多高兴。”唐晰尘看着她,戳破她那点岌岌可危的伪装,“你明明害怕得不行。”
当时他站在楼上,亲眼看着自己母亲苍白到失去所有血色的惊恐面容。孟静怡明显的害怕,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就像现在一样。
“你当然会高兴。”
“毕竟那只猫死了有你一半的功劳。”
真相比一张纸还薄,戳破时只有一点点声响,却足以让对面的人僵在原地。
“你没有办法正大光明的将那个女人赶出去,所以利用我的猫来达成你的目的,”
“你掐准爷爷回来的时间,也知道那只猫对我的重要性,如果在这个时间段我因为这件事执意要将她赶出去,就能把这件事闹大,我父亲也势必会受到惩罚。”
“只是你没想到我会直接推下去。”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吐出冰冷又平淡的话。
“妈,事情没有像你预估的那样,你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