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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D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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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程轲打过来电话时,陈川正等在医院负一楼核磁共振检查室外。

信号一般。

他往幽暗走廊尽头的窗户走,用手拨开点缝隙。

“程叔,现在能听清楚了吗?”

“能听清楚了,人说她神经受损,站起来还是只有百分之几的可能性,”声筒内程轲断断续续地话语顺畅不少,“小川,你等过完年把新拍的片子寄给我,我找人联系联系外地的医生帮忙看看。你也告诉乔落,别轻易放弃,万一有希望呢是吧,什么病都得把心放宽。”

窗外的光线晦涩,细风寒咧,陈川手背鼓起几道青筋,“好。麻烦你了程叔。”

“不麻烦,有事直接联系我。”

“好。”

挂断了电话。

陈川听到核磁共振门缓开的动静,转身回去,把乔落抱起放到医院的轮椅上。

她缩着脖子,眼皮低垂,瘦弱的身体藏在过大的衣服中,病恹恹的味儿特足。

陈川想起来冬天河边的芦苇荡,一簇一簇都轻飘飘的漂浮在风中。

不知道哪一下风大了就会折断芦苇杆。

到了一楼大厅,陈川推着她出去,在医院的后门口买了两份小米粥和几个热包子,找个僻静点的大厅角落,他把粥递给乔落。

周围杂音细泛,手悬空好一会儿没人接。

陈川眼神变了变。

她回到刚来洛城的样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半死不活的气息。

门上挂着的冬日厚帘不断发出声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难得晃开的天亮堂一片,明亮的光线俯瞰整座医院,映照下乔落的鼻尖显得透明,她沉默又固执地缩着手不接。

陈川蹲下来,挑眉问她:“想让我喂你?”

医院到了白天就会闹许多,这个点大多数都是来送饭的人。

各种香味四溢,压住了经久不衰的消毒水味儿。

听到他不着调的声,乔落发白的嘴角垂了垂,腿上搭着厚毛毯,没人能看见空空的裤腿。

可乔落还是觉得如芒在背,胃里没产生出任何饥饿感,又怕陈川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她只好接住小米粥,发烫的纸杯偎贴着冰凉的掌心,手背上的输液口泛着青色。

源源不断的热量深入毛孔,乔落不适地皱眉。

陈川坐到椅子上,擦擦手,把包子掰开,分给她一半,酸菜陷,开胃。

他歪斜半个脑袋,表情冷冷清清,腔调慵散地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你自己的嘴过不去。”

话真多。

乔落有点烦地扔给他一个眼神。

包子直接欠嗖嗖地凑到她的鼻子不远处,陈川手上不规则的冻疮更清晰。

她第一次发现。

冻疮这东西一旦生了,到冬天就会复发,痒的人钻心挠肺。

见乔落盯着他的手看。

陈川便换了没太多冻疮的左手拿包子,随意摇了摇手,更低点头颅来看她的脸。

“乔落,你说你怎么一棍子打不出个屁,非得我逼着你吃?”

“吃不吃,不吃我强塞了。”

乔落下意识后挪,不耐地盯着他,“你可以不管。我没求你管。”

气氛紧凑片刻,陈川微微笑:“我就乐意管行不?”

“……”

他眼皮褶子一深,没再移开。乔落背阴,白皙脸上的绒毛都无比细腻。

瘦了。

行动不便的人身体状况本身就不好,难养胖,也就两天时间。

她比之前还瘦。

不知道陈川离这么近讨什么嫌。

乔落冷目紧盯他的眼睛,打量着半抹光下他深色眼球的纹路,不自觉地用指尖扣住手心。

两人隔着一只手的距离瞧着彼此,诞生出一场无声的战争。

乔落不喜欢被别人这么强势地盯着。

陈川纯没事找事,劝吃变劝降。

谁也不放过谁。

没算互盯了多长时间,由于昨晚没睡好,乔落眼睛酸的极快,轻眨下,愣憋出一层水光,匆匆挪开,用力地拿走陈川手里的包子,狠狠咬下一口,仿佛吃的不是酸菜包子而咬的陈川。

瞅瞅那样。

要生吞活剥他一样。

瞅着乔落三两口解决掉半拉包子,陈川轻啧,抬起手象征性鼓两下掌,淡嗤道:“哇,真厉害啊。”

他稍抬眸,碰上她冒凶光的眼神,莫名其妙背脊发寒,感到肉疼。

服了。

他往后靠,半耷拉着眼皮,对乔落飞速地扯了扯嘴角,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嚣张气焰十足。

乔落:“……”

有时候,真的特别想一轮椅创飞他。

-

等吃完早饭,核磁共振的片子出来。

陈川去取上片子,推着乔落坐电梯上楼找医生看。

五楼接他们的女医生姓张,名文静,是赵磊老舅家的大姑娘,内科主任。她领着他们去见了专治这方面的医生。

医生办公室时不时会进来人,白织灯亮的刺眼,乔落坐在那。

她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似乎没所谓。

但陈川发现她绷紧的肩膀,抬起手,若无其事地按了按。

让她放松点。

乔落余光扫眼肩上的手,轻抿了抿唇。

清楚结果,最坏不过死之前都这样。

可无法遏制的希望仍然是见缝插针。

老医生掀开她的右小腿裤腿,看见上头盘桓的深疤,面不改色地用手摸索一番,拿小锤子敲打,边问:“有什么感觉?酸不酸。”

没有什么感觉,胸腔里的心跳变得愈来愈快,乔落袖筒里的手攥紧,指骨发出青白色,平淡着声说:“没感觉。”

老医生说了和广港几个医生差不多的话,“先不着急,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更何况是神经。我给你开点药,再教给你哥一个按摩手法。之后定期检查,平时好好按摩,避免肌肉萎缩。”

乔落睫毛落下一片淡色阴影。

没什么好难过。

早知如此了不是吗。

她指甲死死顶住手心软肉,钝疼驱赶掉身体里寒冬卷起猛烈的风。

“小姑娘,你哥这手法不错啊,回去让他给你好好按按……”

徐徐的声音骤然打断她塌陷的思绪。

乔落眼皮掀起,张口就要说“他不是我哥”。

陈川先她一步接话,端着一副“好哥哥”的模样说:“刘医生,您放心,我会坚持每天给她按。我替我妹妹谢谢您了,也谢谢文静姨,麻烦你们了。”

不要脸。

她抬起头,撞上陈川带着几分散漫含笑的眼神,一下子从早知结果的无力中醒来。

静几秒,她懒得搭理他。

-

走出电梯,陈川去还了轮椅,将她背到背上,慢悠悠地踩着雪往家里走。

大年初二是个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没再下雪了。

南北风蹭着人吹,阳光穿过灰色的云层落下,积雪表面发出细闪的光,不少私家车在周围,进出医院,或在附近店里和超市里买礼走亲戚。

渲嚷声不断入耳,冷空气不留情,寒意更是见缝插针,乔落听得头疼,烧到天亮才彻底退了,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她双臂紧搭在陈川的脖子上,一侧眼就能看见他颈侧皮肤上的纹理,目光睨过他发红的脸颊,心情更加复杂难解。

走了五六百米,陈川把背后的人往上掂了掂。

“现在满意了吗,”乔落忽然凉着声问。

距离过近,带着热气的呼吸砸过来,陈川右耳无法控制地抖动了下。

陈川没回答她,继续走两步,倏尔停下来,斜过头,下颚线条绷紧,眯眼看她,还是没回那句话,只说:“给我点根烟。”

路边是个油房,门口的杂物中还留有榨花生油的气味,乔落拧着眉,眼神变沉,不知道想起什么,抬起手掐住他脸颊往两边扯。

陈川一愣,差点被逗笑了。

“不点就不点,”他淡声说,“怎么还欺负人?”

乔落松开手,咬了咬牙,风中裤腿晃得眼疼,心口堵得燥,干脆头一埋不吭声了。

陈川重新往前走,片子都挂在手腕上,被吹起来又落下。

快到窄庄道口,乔落伸手去捞他的口袋,“打火机呢?”

“右边口袋。”

她倒出一根烟狠戳进他嘴里,“咬着。”

陈川眼神鼓起笑,很浅,牙齿咬住烟,声音有点含糊不清,“谢谢老板。”

乔落冷着脸,按开黑色打火机,明黄的火光烧着两个人。

陈川没看他,帽子把发丝压下来,挡住了不少的眉眼轮廓。

等烟点好,她收起打火机攥紧手心,没再搭理他。

地面雪厚,风与影子缠绕不止,乔落视线停留了一会,刚要闭上眼。

陈川声音发哑:“姐姐,帮忙掸掸烟灰呗。”

她不乐意地甩过去一个烦躁的眼神,撞到陈川漆黑的眸子,没笑,光眉梢都长着浑冷劲儿。

一种“你不帮我,小心我把你扔下去”的直白。

“你怎么事这么多,”乔落脸颊被风刮蹭的发疼,烦闷至极,没好气地拍他脑袋一巴掌,“有完没完?”

陈川的眸色冷淡,抽口烟,吐出的烟味围绕着他们之间。

“乔落,你就这样吧。”

头顶树杈子上几片枯叶打下的光斑落满地,陈川眼中分明是平静,却有种不同以往的情绪,乔落有一瞬的怔愣。

这句话乍一听有点失望的那意思,显然陈川不是这个意思。

他发下锋利的眉顺着低头的动作擦过乔落的视线。

他踩灭燃烧尽的烟头,开始大步往前走,“这样挺好的,像个活人,讨人喜欢。”

他的脚步声因她变得更沉重,积雪上滚着防滑链的痕迹,一条一条相互交错,最后留下两个人的体重。

乔落一直沉默到进家门也没回答他。

陈川背着她上了二楼。

正打算往房间方向走,乔落手指抓住他的左肩,陈川秒懂她的意思,眸光暗了些,薄光打在他半边身,缓缓抬起左手给她。

乔落咬的不重,但很久,单薄的肩微颤,陈川眉都没皱一下。

等她发泄。

会儿过去。

那片刻的无力、折磨、恨意、怯弱、恐惧乱七八糟的情绪掺杂到一块,险些淹没了乔落。

她长睫藏匿眼底的晦涩,低声说:“我想洗澡。”

陈川垂下被啃出圈牙印的手,顿了顿。

“行。”

他用脚踢开门,轮椅孤零零地在昏黑的房间,乔落坐上去,拉开柜子找换洗衣服,没让他帮忙,独自进入洗手间。

陈川没敢走。

一直等在门外,紧绷的侧脸彰显他的紧张,腕上的痕迹跟着隐隐作痛。

-

乔落对洗手间仍心有余悸,但她不可能一辈子不洗漱,不洗澡。

她坐着没动缓了半天,舌尖碰碰牙齿,揉搓发抖麻木的手腕,慢慢脱掉衣服放好,伸长手臂,五指用力握住扶手,铁质的寒凉钻进人心深处,呼吸稍急,额头冒了汗。

除夕夜的一幕一幕都在反复上演。

人都是这样,千万次劝慰自己没关系,会好的。想着等时间一长,麻木了,熬过去就好了。

可并不会。

真正需要的千万次劝慰的自己是,没关系,去面对,一次不行就两次。

一直到重新找到轨迹,找到该走的方向。

这样才是正确的。

乔落深呼吸,尽管身体里的人寒冬不止不休,可她还不想死。

一了百了的念头不是没有过,但更多的是怎么活下去。

不然她不会和陈川来到洛城。

所以啊。

乔落。

加油吧。

她拧开了水,热气熏下来时,洗刷掉那身看不见的脏污。

门外,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陈川身体放松,嘴角急促地翘了下。

“真行啊,乔落。”

他喃喃地说,随后伸个懒腰,困得要死,眼皮懒洋洋地低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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