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自散去,她才有机会单独和裴闻卿说说话。
纵使孩子睡着,裴闻卿时刻盯着女儿看,完全忽略了她。
“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怎么弄得这么憔悴?”沈舒幼直接问道。
裴闻卿怔了一下,把手从女儿粉扑扑脸颊上收回来,缓缓抬起头来,显得有些局促。
“你不是总说我不上进,我就去找了些来事干。”他努力措着词,“途中还出去散了会心,回程途中突逢大雨,山体滑坡堵了路,跟随当地里正一起救助百姓,重新疏通道路耽搁了些时间。”
沈舒幼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看来也不是在忙什么要紧的事,毕竟还有闲情去散心。
“不过,我也不是一直闲着,还做了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裴闻前起身去拿来一个包袱,“砰”的一声放在地上。
巨大的动静吓了她一大跳,赶紧转头去捂着女儿的耳朵,担心他把孩子吵醒了。
好奇之余,裴闻卿已经打开包袱,内里是两三叠诗书典籍。
“这是……”
裴闻卿得意洋洋地解释着:“我不上进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们的儿子总要出人头地、名利双收。所以呢,我特意去寻来这些书籍,让他从小就开始学,保证他将来一举成名。”
沈舒幼:“……”
震惊之余又无话可说。
“唉!”裴闻卿双手叉腰,叹息一声,“谁知道突然变成女儿了,早知道就换成成金银首饰或者铺子什么的,也比一堆破书强。”
她护着女儿,嘀咕道:“女儿怎么了,你要不是不喜欢就赶紧滚!”
裴闻卿否认连连,强调了一遍又一遍:“女儿我也喜欢!”
害怕她不信,又赶紧补充:“这典籍可比金银首饰值钱多了,就是要靠自己去获取,我这不是担心累着女儿,直接换成金子来得方便。”
“肤浅!”
恰好这时女儿砸吧砸吧着嘴,慢慢睁开眼来,裴闻卿见好就收,把书扔到一边,擦了擦手来陪女儿玩。
方才的洗三礼刚给孩子洗过身子,毛发擦得整整齐齐,脸蛋干净光滑,让人爱不释手。
“她跟你长得好像……”裴闻卿看着女儿不时地感慨着。
“儿子你也说像我,这会女儿你也说像我。”她就纳闷了,“到底是在哄我呢,还是着急同自己撇清关系?”
裴闻卿拧眉半苦脸:“女儿像我岂不是很奇怪……”
话音刚落,孩子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似是表示对他的不满。
“别生气别生气,父亲错了还不成……”
他抱起女儿放在臂卧里来回摇摆着,待孩子渐渐闭上眼睛,才敢把孩子放回床上。
“你说……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女儿?”裴闻卿忍然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沈舒幼随口一说:“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地方不对。”
“地方?”
他若有所思看向床上的人儿,已经阖上眼休息,就没有再问。
地方也有讲究吗?前世与她欢好是在酒楼,所以是儿子?香铺就是女儿?
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思量半日,两人谁都没想出个一二,孩子的名字就这样搁置着。
又休息了三五日,沈舒幼终于能下床来走动,沈氏每日亲自照料着女儿。
李氏每隔几日也会来看一眼孙女,流水的补品更是从未停过,笑得合不拢嘴,整个人一改常态,容颜焕发。
最让人苦恼的还是名字,沈舒幼连夜翻阅各类典籍,愣是没找到合适的字来给女儿当名字。
忙活大半月,在沈氏的催促下,她暂时给女儿取了一个小名——昭昭。
明昭的名字取意明日昭雪,表达她急为家人申冤昭雪的急切心情。
而昭昭来自于她存在另一地方的兄长的名字,也是她对女儿将来的期盼。
日月昭昭,光华璀璨。
至于孩子都姓,她还在纠结之中。
她同裴闻卿已经和离,这个孩子本就该虽她姓,但考虑到女儿的将来,她想让女儿随父兄的姓氏。
姓谢,一则可以将孩子记在谢家的户籍上,这样就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貌似随她姓也不是坏处,也可以记在谢家的户籍上,总之她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反正名字都还没想好。
她不着急,有人比她更着急。
裴闻卿虽嘴上说着尊重她的想法,从未开口提过为女儿取名一事来,实则小心思不断,就连谢世杰都看出来了。
特别是在知道她给女儿取的“昭昭”二字为小名,便开始了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
先是从沈氏那里拿来女儿的生辰信息准备去办理户籍,被谢世杰当场给拦了下来。
谢世杰不是想阻止他去为女儿办理户籍,而是有别的事要提醒他。
“太子殿下最近在重查当年你当街遇刺一事,殿下怀疑当年刺杀你的主谋不是那个猎户,而是盘踞在百花镇的山匪。”谢世杰把最近自己知晓的事情告知于他。
裴闻卿愕然道:“他怎么突然要查这些事情,况且都过去快五年了……”
不对,李徽不会无缘无故重新调查这桩旧案,除非他查到了什么别的事。
谢世杰警惕地环顾四周一眼,低声道:“当年逃掉的有三个人,为家人报仇的猎户已经被官府斩杀,另外两人是你杀的吧?”
当年经父亲与妹妹提前,他重新勘察过现场,发现了一丝与裴闻卿有关的蛛丝马迹。
裴闻卿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没有承认,也没有我否认,“兄长是怎么知道呢?”
“我在湖边的泥潭上发现了一个完整的脚印,经过比对,那个脚印与你贴身护卫凌影相吻合。”
裴闻卿顺着他的话,接着问他:“所以,李徽也已经知道了?”
“不清楚。”谢世杰摇头道,“不过,这些都不是要紧事,要紧的是在你遇刺之前的那次动乱,你可还记得?”
他记得,摔断腿后回来的那年年中,圣上亲自给李徽和韦云安赐婚后不久,京中突然生变。
乱匪与流民作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废太子同裴决领兵及时肃清内乱,才未酿成大祸。
裴闻卿大抵联想到一些:“兄长有话直说便是。”
“你当真不知?”谢世杰悄声同他说,“太子殿下怀疑当年京中的乱子与你父亲有关,他此前在百花镇剿匪时,清理黑虎寨老巢上发现了巨额银票还有黄金,怀疑有人收买山匪肆意闹事,为自己立威。”
“李徽怀疑是我父亲收买的山匪?”他想确定李徽都知道了多少。
谢世杰继续同他说:“你父亲身边有个叫文叔的人,太子已经查过他,发现此前剿匪时,他曾出现在百花镇。据说他所用的由头是去为香铺采买香料,可城门记录簿上,那几日并没有香铺伙计的进出记录……”
裴闻卿格外的冷静,父亲买凶杀人,这些他全都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李徽也在查,而且这么快就查到父亲的头上来。
“兄长为何突然要告诉我这些?”他发自内心的询问。
“自然是为了幼娘和她刚出世的孩子。”谢世杰转头看向身后,又看向他,“你与幼娘和离一事,你糊弄得过她,可糊弄不了我。这和离书可是要一式三份,除了你们自己同意,还得征得两家长辈的同意,最重要的还是官府那边,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们还未去官服递交和离书改籍吧,你和幼娘如今还是夫妻。”
裴闻卿握紧手里的小册子,点点头:“兄长是担心我家的事会牵连到幼娘和昭昭吧?”
他大抵知道怎么做了。
谢世杰还不忘再提醒他一句:“如今圣上病重,太子殿下代行国事,裴相几番前往北宫会见废太子,是何目的?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
裴决想趁机夺权,拥立废太子复位。
“多谢兄长提醒,容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裴闻卿能想到的法子是与沈舒幼和离,将她与裴家彻底断绝联系,如此以来,裴家的事便不会牵连至她与昭昭。
处理好和离一事,为女儿办理好户籍,回相府见过母亲,将事情告知于李氏,让她早做打算。
再次回到谢府,已经是三天之后。
谢世杰接过昭昭的户籍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
裴昭昭……名字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日后还可以再改,就是这个户籍上登记的住址竟然是谢府。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这算盘打的叮咚哐啷响,全城都听到了!”谢世杰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他了,“你的女儿,都知道跟你姓了,就不自己养着,却偏偏要记在我名下,让我来替你养,这招的确是高啊!”
裴闻卿朝他恭敬地作揖:“不敢当,那小女就有劳兄长多多照料了。”
不对啊……
谢世杰在户籍册里还发现了一则文书,打开一看,竟然是他与幼娘的和离书,除有两家长辈署名,还有官服的章子。
这次是真和离了。
他当街调侃起来:“这女儿还没满月呢,就着急与我妹妹和离,另寻新欢,真是造孽啊!”
裴闻卿:“……”
玩笑归玩笑,谢世杰还是赶紧问起正事来:“那你呢?作何打算?”
裴闻卿一脸轻松,挺直腰板:“幼娘总说我身上缺少一点为人父的样子,所以我打算给我女儿打造一个好榜样,堂堂正正地去干一番大事。”
裴家岌岌可危,他是裴家人,自始至终无法逃脱的血脉联系,由不得他做选择。
谢世杰明白他的意思,心情沉重地拍了拍的肩膀,欣慰点头。
“还请兄长暂时帮忙收着这份和离文书,待时机成熟再给幼娘。”
“嗯。”
交代好一切,裴闻卿整理好心情,大步走近屋中看望妻女。
沈舒幼见他来了,激动地同他分享着:“刚才我昭昭亲喂时,她竟然朝我笑了。”
他顿时觉得有些遗憾,昭昭还从未同她笑过,每次抱她时,还没将裹在外面的襁褓捂热,她就哭了。
“昭昭,给父亲也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