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忱点了点头,没去在意。
齐德汝进了殿内,其余几个太监留下来看着薛忱,那些个下跪的侍卫见齐德汝走了,便回归原位站着了,目光确是往薛忱身上看的。
这个陌生男人身着墨绿色的长袍,眉间散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那双眼睛像是寒冬里透彻的雪,冷漠而疏离,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上一些,竟形成了莫名的压力。
侍卫们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只能克制着偶尔偷瞄一眼,在心中猜测着齐德汝带他来的原因。
良久,终于从殿内看见了齐德汝的身影,他像是匆忙跑出来的,气喘吁吁地来到薛忱面前,对着薛忱道,“爷儿,崔相说可以进去了。”
薛忱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齐德汝,他的左脸此刻泛着红,像是一个巴掌印。
像是注意到了薛忱在盯着自己的脸,齐德汝默默换了边儿,走到了薛忱的左前方,让他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红印子。
齐德汝伸手指向殿内,道,“爷儿请吧。”
薛忱无视齐德汝的小心思,抬步向殿内走去。
就在他要走进正殿时,齐德汝赶紧叫住了他。
齐德汝伸手往另一个方向指过去,“爷儿,崔相在寝宫等您呢。”
薛忱看了他一眼。
“唉,瞧咱家这记性,忘记爷儿不熟路了,那咱家就走爷儿前头带路了。”齐德汝憨笑一声,屁颠屁颠走在前头带路。
薛忱舌尖顶了顶腮帮,懒得搭理他。
齐德汝带着薛忱走了一小段路,终于绕过一个巨大的鱼塘,来到了崔汲的寝宫门口。
这扇门上雕着梅花纹路,薛忱站在离门一米远的地方竟也闻到了上面散出的淡淡香味。
齐德汝轻轻敲了敲门,脸贴在门上,“崔相,奴才把人给您带来了。”
里面无声。
香味飘进薛忱鼻尖,薛忱感觉头有点晕,他冷笑了一下,不齿齐德汝的这些小把戏。
薛忱不动声色地拿一只袖子遮挡着右手,从袖子里的口袋中拿出刚才在谢呈景那要来的一根簪子,在腕口重重划了一下。
刺痛传来的同时,眼前的门也被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宫女,先是对齐德汝福了福身子,而后才对薛忱说,“里面请。”
“爷儿,记住咱家刚才跟您说的那些话。”齐德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笑看薛忱,显然是不打算跟薛忱一块儿进去。
薛忱把簪子在袖中藏好,迈腿进了房门,身后的门在他一进去瞬间就被重重关上了。
房内香气更甚,但薛忱现在脑子很清醒。
这个房间几近病态的规整,用的是讲究对称的中式布局,更奇怪的是,整个房间都是诡异的粉色系配色。
薛忱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榻上。
榻上罩着粉嫩的纱帘,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薛忱停在原地,没想再上前。
纱帘内的影子动了动,似是从躺着的姿势变为坐着,紧接着,一只娇白的脚一点点地掀开了纱帘。
那竟是一个女人!
女人咯咯笑了一声,嗲着声音对着薛忱道,“来都来了,怎么站那不过来?”
-
贺烊舟一回到住处,便躺上了床,在心里乞求昨天变成狐狸只是一个bug,今天千万不要再变了。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酉时一到,贺烊舟便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缩小,直到最后,被罩在衣服里只能看见一片漆黑了,他才从衣袍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抬起前爪自顾自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新皮肤,而后从榻上跳下来,走到门边。
幸好刚才他给自己留了门,方便出去。
贺烊舟用爪子把门轻轻扒拉开,脑袋探出去看了看,发现没什么人注意这边后,迈了出去。
他打算去找薛忱。
现在他不是个人,应该很好藏匿,被发现也不会怎么样。
除非这宫中不能出现动物……
贺烊舟不好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口走出去,于是他走到宫院角落,想找找有没有狗洞可以钻。
“这是我的,我先爬上来的!你不能过来!”
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贺烊舟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
除了树就是草,除了草就是土,没人啊。
贺烊舟竖起的耳朵耷拉下来,脑子又开始止不住地想象。
不是吧?
……有鬼啊!!!
“谁说你先爬到的就是你的了?你看起来没我强壮,滚下去,这是我的。”
贺烊舟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如果狐狸会流汗,他此刻已经汗流浃背了。
“你欺负人呜呜呜……我要跟你拼了。”
眼前的草丛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一团绿色的东西从叶片上掉了下来,落在了贺烊舟的鼻子上。
那一团东西原本纠缠在一起,掉下来分开后,齐齐看向贺烊舟。
六只眼睛大眼瞪小眼,待贺烊舟看清这是什么后,他两眼一黑,伸爪就把那两条东西拍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毛毛虫啊!两只毛毛虫掉到他鼻子上了!
贺烊舟这辈子怕的东西除了鬼,就是长条的动物,比如蛇、蚯蚓、蚕宝宝,再比如…毛毛虫。
贺烊舟宁愿自己死了。
这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好痛啊呜呜…”
“都怪你和我抢叶子吃,我恨你。”
“咦,这是什么大怪兽?”
“人类的住宅什么时候来了新东西?”
那两只毛毛虫扭动在一起,看向炸了毛的贺烊舟。
贺烊舟惊悚地发现,他居然能听懂这两条毛毛虫讲话。
毛毛虫扭了扭身体,两个好奇宝宝对着眼前这只对它们来说算是“庞大”的白团观察着。
它怎么长得和它们不一样啊?
“看什么看?”贺烊舟在地上跺了一下爪子,想试试看它们能不能听懂自己讲话。
“你……是什么?”毛毛虫被贺烊舟吓到了,紧紧靠在一起,弱弱地问。
贺烊舟有点兴奋地竖起了耳朵,“狐狸,没见过吧?”
他变成了狐狸,虽然不能和人讲话,但是居然可以和动物讲话,嗯……好像还挺好玩的。
“狐狸?”毛毛虫懵懂地看着贺烊舟。
“酷吧。”贺烊舟骄傲地扬起了脖子。
“……酷。”毛毛虫瑟瑟发抖。
贺烊舟凑近毛毛虫,邪恶地说,“你们很怕我吗?”
“呜呜呜好可怕的东西。”
“狐狸好可怕呀我们快点跑吧。”
两条毛毛虫说一不二,转头就想爬走,但它们怎么会爬得过四条腿走路的贺烊舟?
贺烊舟用爪子轻轻踩住毛毛虫,阻挡了它们想前进的步伐,毛毛虫在他爪下蠕动着。
好恶心…贺烊舟不敢细想,有朝一日他居然会把毛毛虫踩在脚下,最主要的是,这触感就和他光脚踩着它们没什么区别。
“啊啊啊不要踩死我啊……”
“我要被踩爆了……”
“救命啊!”
“不许动。”贺烊舟装作凶狠地对着它们龇了龇牙,“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听我的,不然我就把你们抓起喂老鹰。”
“老鹰是什么?”其中一只毛毛虫疑惑地问。
好笨的毛毛虫。
“就是大鸟。”贺烊舟回答它。
“呜呜呜狐狸你不要把我们喂老鹰,我们都听你的。”
贺烊舟满意地把爪子移开,“那我问你们,崔相在哪里?”
“崔相?”毛毛虫呆了一下,问贺烊舟,“那是什么?是嫩嫩的叶叶吗?”
贺烊舟被噎得无话可说,他伸爪捂住自己的脸。
刚才还说毛毛虫蠢,他怎么就没想到毛毛虫每天不是在吃草就是在吃草的路上,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种事情应该问小鸟。
贺烊舟抬头望了望天。
宫墙高耸入云,贺烊舟竟望不到顶。
这上哪儿去找鸟啊?
那两条毛毛虫见贺烊舟没再看它们了,便趁他不注意悄悄爬进了草丛,隐匿在了一片绿色之中。
贺烊舟绕着宫墙走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个长满杂草的破旧狗洞。
贺烊舟把草划开,十分灵活地钻了出去。
“啊!哪里来的畜生?”
贺烊舟都还没看清外面的世界,迎面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那一脚扎扎实实地踢在他的肚子上,贺烊舟狠狠抽了口凉气,两眼冒金星,疼得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沃日……别虐待动物啊。
贺烊舟吃力地想看看情况,但下一秒他就被拎着脖子提起来了。
贺烊舟抬了抬眼皮,终于看清了人。
是梁玉。
梁玉刚被打了二十杖,但好在齐德汝疼她,让执杖的随便糊弄了一下,她才不至于真真被打个半死。
可她这小身板,就算随便糊弄的,也有点吃不消,她好面子,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只好把她们支走,自己回去,此刻她正一瘸一拐地往住处走去。
好死不死的,从狗洞里钻出一只狐狸,把她吓个半死,条件反射一脚就踢了出去。
梁玉的眼神阴毒地缠在贺烊舟身上。
贺烊舟不知道梁玉会怎么处置自己,只希望她别起什么歹念,把它带回去虐待。
贺烊舟不敢堵,干脆就在她的手上一动不动,装死。
“死了?”梁玉把手上的狐狸用力甩了甩,“命真贱,该啊你,差点让老娘摔死。”
失重感传来,下一刻,贺烊舟就感觉自己再次飞了出去,他的后背狠狠地砸在墙上,贺烊舟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腰椎断裂的声音,他掉落在了地上,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但还是大气不敢喘一声。
“呸,晦气。”梁玉骂了一声,扶着墙慢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