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峰和蓝晶琳进了城，也不知道米琪和柳烟桥婚后住在哪里，于是他们索性跑到了富川高中。

在大门口，门卫却不让进，孟峰也没有问为什么，或许是疫情的原因，也或许富川高中校园安保一贯严格。

“蓝晶琳，看来我们还是得上他们家去，即便找到米琪嫂子，小卓她不可能带在身边……”孟峰看了看门口那个一脸凶相的保卫科长俞大庆，有点望而却步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待一会再说吧！”

“那上哪儿去？”蓝晶琳道。

“你跟着我就行了。”孟峰打算去金欢欢那儿。

兴国大道，“金芒果电脑培训”门前的学员正在陆续的走下楼。

经过几年的发展，“金芒果电脑培训”已经初具规模，它的招生广告几乎遍布富川县城乡，学员人数也比前几年翻了几番。金欢欢已成了富川县的青年创业典范，前不久还上了富川县的电视台。当富川县人民在电视上看到意气风发的金欢欢时，很少有人能记起这是很多年前因偷改试卷上过富川新闻的那个女孩。

看到孟峰带着个女孩进来，金欢欢立马在沙发转椅上站了起来：“孟峰，真是稀客……这是你女朋友吧？”

“是的，她叫蓝晶琳，湖南人……”孟峰一进门就看到放在门口的一只硕大的招财猫，一只爪子在不停前后晃动，肚子上是“招財進寶”四个繁体字组合图案。

“蓝精灵，这名字有意思！”金欢欢道，“就是那年你满大街找的那个女孩吧？”

“谁说不是呢！”孟峰看到金欢欢办公室里摆着“青年创业之星”的奖杯，不由道，“金欢欢，没想到你居然成了创业明星！”

“你还记得我们在东莞的日子不？”金欢欢说，“那时，我在我舅家当保姆……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记得，我们去宵边电影院看《花季·雨季》，你还揪过我耳朵……”孟峰眉飞色舞地说。

“原来你们在广东就……”蓝晶琳见俩人相谈甚欢，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表达。

“蓝精灵，你别误会，我们就是同学……在广东应该是偶遇。”金欢欢这时看到蓝晶琳似有愠色。

“我们言归正传，今天我是来借宝地休息一下，我们俩人进城找人，吃了闭门羹。”孟峰说。

“你哆不哆嗦？直接说找嫂子米琪不就得了吗？”蓝晶琳道。

“原来是找米琪姐，她还是住自己家，就是小东门城隍庙那边……”金欢欢道，“哦，说起来这会儿她应该在学校……那正好你在我这儿歇会儿，等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顺便把米琪姐约出来。”

“这不大好，让你破费……再说了，叫了我米琪嫂子，不叫柳烟桥好像也说不过去。”孟峰道。

“你别提了，这个柳烟桥要我看就不靠谱，他和家里闹翻后，就一直和米琪姐住在小东门。结婚一年多了，婚房说是在装修，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金欢欢说，“最要命的是，俩人虽说在一所学校教书，可从没见他俩一起去哪玩过，更别说一起吃饭了。总之，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就连同床异梦都算不上！”

“这些情况都是我米琪嫂子跟你说的？”孟峰道。

“米琪姐来我这儿，她也从不主动说自己家里的事，都是外面风声传到我耳朵了，我一再追问，她才跟我说个一鳞半爪。临了，她还为柳烟桥辩护，说搞艺术的人都这样特立独行，还说，她比柳烟桥大，又带着个孩子，找了柳烟桥已经知足了，他要是真在外面有什么，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叫什么话？这不是助长那男的出轨吗？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呀？当初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蓝晶琳有点听不下去了。

“看把你给急的，这不还是没影儿的事嘛！”孟峰。

“凭我的直觉，这男的在外面是有人了。”蓝晶琳总是语出惊人。

金欢欢虽然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没有反驳，她递了两杯茶给俩人：“当初，我就不看好柳烟桥，米琪姐要是跟了耿卫彪，我倒觉得要幸福得多。”金欢欢道，“不过，我们都是旁观者，围城内的人到底过得怎样，我们也是水中望月雾里观花。”

“耿卫彪看上去那么生猛，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却退却了呢？”孟峰有点看不懂。

“我听说耿卫彪有一阵子卷到一个案子里面去了，纪委把他叫去讯问了好几次……这事不知怎么被米琪的姨妈叶夏荷知道了，所以就出面干涉……这样才让柳烟桥有机可乘。”金欢欢毕竟住在县城，消息就是灵通。

“什么案子？居然牵扯到耿卫彪，他现在不是在保安公司当经理吗？”孟峰道。

“他已经去押运公司了……那个案子听说可早了，事情是1997年发生的，那年，耿卫彪在北水派出所干过一阵子，他们所的一个嫌疑人在留置室用钢锯皮锯断窗齿跑掉了。后来，所里负主要责任的李副所长被抓，在通羊县异地关押了大半年后押回富川县，到1998年6月份吧，富川县人民法院以徇私舞弊罪给判了……”金欢欢说。

“这么早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纪委还找耿卫彪干嘛？”孟峰道。

“这不是他原来的那个上司李副所长从沙洋劳改回来后，心里不服气，一直在向法院和检察院申诉嘛。这一申诉，有关办案单位就要作为，找相关当事人核实……”金欢欢说，“其实，彪哥那一阵子烦死了，一边是自己过去的老上司，一边是纪委检察院等办案单位，他两边都不想得罪……有时，他还会被领导叫去给李副所长做工作，叫他别上访了。”

“那犯人跑掉了，应该是玩忽职守，怎么是徇私舞弊呢？”一直不说话的蓝晶琳突然开腔了。

“咦，对呀，这应该是玩忽职守才对呀，我刚才就怎么没想到？”孟峰道。

“这其中的内情只有问耿卫彪，他跟我说的就是徇私舞弊。”金欢欢仔细一琢磨也觉得蓝晶琳的话有道理，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快到放学的时间了，孟峰和蓝晶琳离开了“金芒果电脑培训”。他们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米琪的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却看到米琪在他们的身后带着孟小卓走了过来。

孟小卓已经上幼儿园了，米琪放学后就顺便把他给接了回来。

“小卓，叫叔叔！”孟峰看到小卓，觉得他又长高了。

米琪见俩人来了，挎起篮子要去前面的菜场买菜。

“嫂子，我跟你一起去吧。”蓝晶琳说。

“你可是第一次来我们家，今天可得好好招待你。”在路上，米琪对蓝晶琳说。

“小卓的外公和外婆怎么没和你们住在一起呢？你一个人带个小孩多寂寞。”

蓝晶琳看出来，米琪家里基本就没有男人生活的痕迹。

“原本说是把工作关系转到咸安去的，和我爸妈一起生活，后来没想在这里又结婚了，就暂时不过去了。”米琪说，“不过，我爸妈的身体还算行，我隔三岔五去看他们……”

“你们是不是分居了？”蓝晶琳直言不讳。

过了很长时间，米琪才缓缓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卓刚才告诉我的，其实，他不说，我也能看出来，卫生间里，还有客厅就没看出一点男人生活过的迹象……”蓝晶琳说，“嫂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就是两个人分开住给彼此一点空间。”米琪看上去说得轻描淡写，“一开始我们是住在柳家，可柳烟桥跟家里人闹翻了，他在卫校那边有套二手房一直对外出租给周边的学生的，他说重新装修一下我们再搬进去。后来，他经常以装修为由住在自己的二手房里，我就很自然的住在了自己家……”

“那你就没有过去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蓝晶琳说。

“没那个必要！本来我们一所学校又是一个办公室，同在艺术组，白天在一起，晚上又要睡一张床，或许，这日子久了就产生了视觉倦怠审美疲劳，有时话都懒得说，招呼也不想打……我很看得开，我是个二婚，还带着个孩子，没有理由对别人太过苛求！日子还长，余生很短，给别人空间，给别人自由，其实也是放过自己！”

“怎么才一年多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蓝晶琳道，“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下去？”

“你以前不是巴不得我结婚的吗？我已经结婚了，你怎么反倒着急起来了？”米琪说。

“嫂子，我是嫉妒过你，因为孟峰一直喜欢你甚至到了迷恋的地步，可我不希望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蓝晶琳说。

“这好像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你未免也太言重了。”米琪说。

“那这样跟你说吧，我和孟峰一样是你的亲人，我们都希望你幸福，这总行了吧。”蓝晶琳反应很快。

买菜回来后，蓝晶琳又和米琪一起在厨房里忙活，孟峰则在客厅里逗孩子玩。

米琪告诉蓝晶琳说：“其实，我去看过柳烟桥，在他的那套二手房里，以前住有学生，现在已经装修过了，他也住在里面。”

“你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蓝晶琳说。

“这种事不能捕风捉影，我们俩人都是老师，生活在一个小县城里，如果闹得沸沸扬扬的，对谁都是一种莫大的伤害。”米琪道。

“说到底，还是你太软弱了。如果那个柳烟桥真的出轨了，这对你是不公平的！”蓝晶琳说。

“我倒没什么，我说了，自己就是个二婚，看得比较开。只是那女方如此不贞，对她的丈夫是一种背叛和伤害！”米琪道。

“这么说来，你已经确切知道柳烟桥出轨了，并且知道那女的是谁了？”蓝晶琳道。

“我刚才说了，这种事不能捕风捉影，要讲证据，而这种证据我暂时没有能力去收集，也不想去收集。”米琪说到这里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眶，其实她一直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你没有能力……你也不想去做，但是你可以告诉那女人的丈夫，让他去做！”蓝晶琳说。

“那又是何必呢？这样，我成了什么人了，我会看不起自己的，我不想成为那种搬弄是非的女人！”米琪说。

“嫂子，你太内敛了，总是委屈自己，可这样忍气吞声，谁又能体谅你的苦衷？”蓝晶琳说。

“我的第一次婚姻已经够不幸了，父母因为我原本就憔悴不堪，我不想在他们有生之年再遭受第二次打击。我给不了父母什么幸福的生活，起码应该让他们安享晚年，这是做子女的最起码的一点孝心！”米琪说。

蓝晶琳听到这里，不再说什么了，此刻，她才知道嫂子米琪内心的痛苦该有多大。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孟峰和蓝晶琳决定在米琪家留宿一晚。这样，孟峰有更多的时间和孟小卓交流。

谁知在华灯初上的时候，外面有人在喊米琪。孟小卓听到声音道：是爸爸来了。米琪听到声音，下楼去了。

蓝晶琳站在阳台上看清了那个男人清癯寡瘦白白净净的面容，看上去倒是一个挺斯文的人，那应该就是柳烟桥了，他好像跟米琪说了什么，又争执了几句就走了。

“谁是你爸爸？”孟峰瞪着孟小卓道。

“就是跟我妈妈结婚的那个爸爸，他原来是叔叔，现在是爸爸了。”孟小卓怯怯地看着孟峰。

“那不是你爸……”孟峰大声吼了起来。

“孟峰，你会吓着孩子的。”蓝晶琳道，“你不要为难孩子，孟岩哥哥去世的时候，孩子还没有记忆能力。”

“孟峰，你不要责怪孩子，是我让他叫爸爸的！”米琪这时上来了，“不管怎么说，有一个可以喊爸爸的人，总比没有好。最起码孩子在心理感觉家庭是完整的。”

蓝晶琳听到这里，不由感到鼻子一酸，嫂子米琪完全是为孩子和父母活着，却让自己受这么大的委屈。而楼下那个男人却把这个家当成了驿站，甚至连驿站都算不上。

孟峰坐在沙发上也一声不吭了，他回想起哥哥去世后，孟小卓一度喊他爸爸。他原本已经失去一次爸爸了，如果又硬生生地把柳烟桥在他生命中剥离，那该是多么残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