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也受伤不轻，背着明珠脚步越来越沉，麻木地向前走，天地旋转，迷糊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山林中走出来。

幻觉？

森林峡谷向来危险，凶兽横行，连普通修行者都很少靠近核心地带，怎么会有人从里面出来呢，而且看起来还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看来他真要撑不住了……眼前都出现幻觉了。

晃神间，005脚下踩空，失去平衡朝地面栽倒。

他实在乏力，只来得及转身将明珠护在怀里。

嘭——！

005与大地敦实接触，扬起一阵草屑。

“咳咳！别晕，老头子我可背不动你们两个！”

老者挥手扬了扬呛鼻的草屑，检查两人都失去意识，转身扬声叫嚷，“老龙，快过来帮忙！”

*

好像睡了很久。

明珠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洒在被子上，有股岁月静好的安然。

005化作小光团，盘踞在她枕头旁，莹白光芒黯淡了些。

阳光中灰尘蹁跹，令她又想起昏迷中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梦境时间跨度大又缺乏逻辑，从她少年至今，醒来后，只记得有个模糊影子，看不清面容，但是存在感强烈，或许是日有所思，她总觉得像人形的005。

真是疯了。

明珠晃脑袋摈弃杂念，倦怠的头脑终于回归日常状态，开始干正事。凝神内视，检查身体情况，经脉被功德金光盘踞，坚韧无比，之前苦战反而帮助她彻底炼化功德金光，凝实渡劫后浮躁的灵力。

因祸得福，她已彻底掌握神灵二境。明珠隔空怼了一拳，感觉自己精力充沛，现在还能再打一百场！

“嘶。”

太激动，抻到腰了。

哪怕灵力充沛，境界稳固，可是伤口却不会凭空消失，负荷过度的肌肉和经脉仍然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屋外飘来一阵醇厚香气，萦绕鼻端。

明珠结束内视，扯过被子遮住小光团起伏的肚皮，瘸着腿慢吞吞起身走出去。

在院子里，明珠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和一位长相粗犷的中年男人，坐在石桌旁喝酒。

按理来说，明珠此时已经是神界数一数二的高手，无需顾忌什么，可是对方疑似救命恩人，明珠没有贸然神识试探，抬手抱拳：

“是两位前辈救了我们吗？”

粗犷中年男子冷淡开口：“算不上，只是给了个睡觉的地方。”

“……”

“正好之前酿的酒熟了，小友，喝一壶再走吧。”另一位老者正相反，态度熟稔，扬手递来一大瓷碗，恰逢风起，头顶梨花落入碗中，泛起圈圈涟漪。

慢慢荡开一层果香。

闻之生津。

小院景色宜人，正对面能看到起伏的山脉。

深山，老者，梨花树。

明珠想起传闻，脸色微不可察一变，接过瓷碗，仰头一饮而尽。

暖意划过口喉，散在经脉里，仿佛一只无形大手，抚平体内久战后激荡的血气，只觉凝神静气，念头通达。

传闻成真。

对方的身份昭然若揭。

明珠垂下眼睫，有些拿不准对方是否乐意被叫破身份，犹豫不到半分钟，心中有所取舍，明珠将瓷碗还回去，笑意盈盈。

“原来是圣人，失敬。”

目光移向旁边。

和圣人在一起的中年男子，身份不作他想，明珠没有厚此薄彼，同样主动招呼。

“多谢龙族长搭手相救。”

龙凤两族同为上古遗族，虽然中年男子看不惯那群杂毛凤凰，但是明珠摆明以帝君身份相交，中年男子只得不情不愿站起身，平辈还礼：“举手之劳。”

圣人摇头失笑，目光温和，看向明珠适时透露出点好奇。

“我以为你会装作没发现我们的身份，不给南明招人情债，怎么想到点破身份了？”

“晚辈有些事想问。”明珠坦诚。

“你们这些小孩子，杞人忧天。”圣人似是而非叹息一声，却没有进一步说明的意思，转而谈起明珠目前最关心的事，“南明虽然一时被围，但是万载底蕴，也没那么容易被攻破。我们人族有句老话，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帝君不妨考虑一下，将精力用于解决问题根源，彻底阻止事态继续扩大。”

圣人给出一条建议，见明珠仍然拧着眉头，他想了想，“罢了，既然你不放心，我替你去第三重天走一趟，老夫虽然没有灵力，但凭借过往积攒的颜面，守个十天半月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明珠有些迟疑。

不得不承认圣人的建议很实在，但是……

圣人哪里看不懂，哼笑一声：“帝君这是不相信老夫？”

一向随和的圣人开始端起腔调，小院中，气氛突然僵持。

小光团不知何时醒了，摇摇晃晃飞出门找明珠，察觉到后院气氛紧绷，支棱起翅膀飞挡在明珠面前。

明珠抬手将硬撑的小光团捞进怀里。

静默中，她突然笑了笑，无形的紧张如冰雪消融。

“圣人折煞我了。圣人为大义奔走数载，于乱世中维系了下三界和平，圣人德行神界皆知，晚辈自然是没什么能质疑的，只是……”明珠突然抬眸，目光直刺圣人眼底，似乎想看清他每一丝情绪波动。

毫无预兆，她陡然发问，“只是晚辈冒昧，若是损少数而有益天下，不知是否符合圣人心中的大义呢？”

明珠心头微绷。

她担心在圣人眼底看到肯定的回答。

凌阙能说动那么多门派家族一齐围攻南明，已经不是单纯许以利益能做到的了，毕竟不是每个都看得上南明那点家当，能聚集这么多势力，兴师动众，凌阙恐怕还少不了扯一张所谓“大义”的旗子。

虽然她想不明白，南明偏安一隅，一直以来行事低调，从不与外界相争，到底是哪里妨碍了神界安稳？

铛——

原本在旁从容饮酒的龙族族长，倒酒的手突然一顿，酒碗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此时，连微风都好像停滞了。

明珠话出口后，整个院子寂寂无声。

圣人摇摇头，心道小姑娘和以前一样心眼多，脑子灵光，不过并不讨厌，他抬手按下老友节节攀升的气势：“放心。”

转头对明珠道：“非自愿的不能叫牺牲，那是迫害。迫害自然不符合道义。”

呼。

空气重新恢复流动。

圣人眼底并无勉强，饶是明珠也不由松了口气。

“南明就劳烦圣人了。”

“多谢两位搭救之恩，我和五五先行告辞。”

“梧梧？”

“是我，我编号005，珠珠就叫我五五！”小光团飞出来骄傲自我介绍，有样学样，临走前冲两人晃了晃尾巴，“多谢搭救。”

“原来是这样。”

圣人笑了笑，目送一人一统相伴离开，背影消失在地平线，小院对面，青翠山峰上云海翻滚，举目远眺，仿佛命运轨迹变幻无常。

不知圣人从中看到了什么。

眉头时紧时松，好像一出情节跌宕的默剧。

“白刃可蹈，心魔难消。”圣人从云海中抽离，朝身旁老友弯眉笑道，“还是现在这样瞧着舒心，对吧？”

龙族族长不置可否。

他重新端起刚才那碗酒，一饮而尽后豪迈擦干嘴角，向后一躺：

“你自己答应的烂摊子，自己解决去，我可不去那凤凰窝。”

*

嘣！！！

明珠蹬在冲天竹拦腰处，借力弹射，手中剑柄狠狠敲在巨蟒头顶，巨大闷响声响彻这片水潭。

巨蟒头顶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一个巨大的肿包，残忍的竖瞳升起一丝人性化的幽怨，下一刻被旋转的蚊香代替，直立的蟒身一软，如同抽掉气泵的气球，晃悠悠砸进潭底，溅起百丈高的水花！

明珠和化成剑的005同时轻盈后跃，双双避开四溅的冰冷潭水，站在岸边干爽的峭壁上。

005化成人形，随手摘下潭水中即将盛开的无色莲花递给明珠，比起神界趋之若鹜的神药，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感觉怎么样，你的修为有进展吗？”

明珠摇头。

按照圣人的建议，她试着重走一次修炼路，在途中寻求突破的机缘。

境界确实有所提升，不过收效甚微。

哪怕她压低境界实力，可是这么多年实战累积的经验却不会凭空消失。以前实力不足觉得秘境危险重重，她那时都能刷完各路大怪小兽，现在拿着通关经验重新再走一遍，更毫无压力，以一天速通三个秘境的速度砍妖虐怪，其他秘境的凶兽纷纷闻风而逃，不知道的还以为兽潮提前了。

某洞穴。

“呜呜呜，老祖，我被一个好凶的女仙打了，你最疼我了，你帮我打回来！”

“老祖，你怎么不说话？”

“老祖……你为什么要收拾行李？”

“这还用问吗白痴，跑呀！啊啊啊啊啊啊那个凶女人怎么又回来了！”

“老祖？？？？你等等我啊！”

凶兽奔走相告，纷纷弃家逃难，连守了许久的天灵地宝都不要了——反正也守不住！早点儿跑还能少挨打，划算！

明珠一扑一个空，跑了不少冤枉路。

这头巨蟒还是因为兽缘不好，消息落后，没来得及跑才惨遭狠手。

天色渐晚。

005搜寻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平坦处，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秘境。

明珠已经不眠不休七八天，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是他也知道时间紧张只能一直忍着，直到此刻，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秘境，005询问：

“休息一晚？”

明珠本来想拒绝，看到005眼底的担忧，话到嘴边变成了“好”。

她从小世界回来后，就没停下的时候，晋级、反围剿、养伤、修行……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直到此时坐在005放在地上的软垫，强压的疲惫后知后觉涌上来，005用积分兑换个生火神器，自带柴火，火堆很快噼里啪啦地燃起来，橘红色的火光给明珠脸庞填上一抹亮色。

“还剩北边和东边没有去过，明天一早我们……”明珠一顿，“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这么相信圣人的话？”

005诚实点头。

明珠不是轻信之人。她记忆里之前和圣人从无交集，而且已经走了大半的修行路，没看到半点预期效果，可是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及时止损，质疑圣人的话，而是一条路走到黑，拖着疲惫的身体规划明日的行程。

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好吧，或许是他先出手救了我俩，我看到他就有种先入为主的信任感，神灵境的第六感某时还挺灵验的。当然有说服力的原因是，他是圣人。人族无法承受神界灵压你知道吧，但是圣人心境通达圆满，仁德护身，可以不受灵压限制。”

“也就是说，只要他还在神界一天，说话做事就不能违背本心。”

005似懂非懂点点头。

闲着也是闲着，明珠主动给005普及神界的各种八卦常识，如果这真是对方的原世界，也能尽早融入。

005兴致不高，只有听到明珠相关的事情，才竖起耳朵，明珠顿了顿，将常识融入她过往的经历故事里，005果然专注了起来。

因材施教！不愧是她！

明珠悄然得意了一下，指着山下一处，给005介绍当年闯秘境的趣事，005抱膝，漆黑眼眸随着她指尖移动，认真听着。

明珠一处一处讲过去，声音渐低：

“秘境情况难测，并不是每次都能转危为安。就在那里，当时我们一行几人出了点意外，不小心中了迷魂花粉，惊动产子后狂暴的九阶凶兽，陷入苦战，最后凌阙点燃元婴，拉着九阶凶兽同归于尽，舍身救了大家。”

明珠说着沉默下来。

火光闪烁，照不亮她黯淡的眉眼。

005抿了抿唇：“你是在难过吗？”

明珠从回忆中抽离，注意到005异常的低落，反笑揶揄：“怎么，五五吃醋了？”

少年认真摇头：“我不想你难过。”

明珠心头一软，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敢直视005被火光映亮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