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道路尽头是一扇闭紧的门。
刷成淡粉色的门牌上画着一颗爱心,写着444的门牌号,门旁铺着厚厚的地毯,点着暧昧的调香和昏黄的小灯,旁边还有一颗绿植。
这忽然出现的景象让猎魔队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盔甲和长剑上还滴着血,杀戮的欲望还没从他们的大脑里消退,魔物的残忍还敲打着他们的精神。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场景。
就像是......有人类居住一样。
忽然看到这样过于反差的地方,在旅馆里随处可见——反而让他们有些踌躇。
“哼,故弄玄虚。”
副队长尼克勒斯不屑的出声,他作为猎魔队的老人,对这种暗示嗤之以鼻。
他知道有些魔物会提取人的记忆,故意布置一些扰乱人心智的场景或物品,只是这对他来说根本没用。
况且这样拙劣的手法恐怕不是从村民脑子里获知的。
尼克勒斯提着剑率先向前,他一剑劈下,整个门四分五裂,星星点点的光从里面透出来,他又再次劈砍,门板碎裂,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高大男人出现在眼前。
细眉下是同样阴鸷的双眼,黑藻般扭曲的长发让他苍白的面颊看起来阴气森森。
“镜子?”
镜子光滑如玉,清晰的映照出尼克勒斯及身后众人的样子。
只不过不同的是,在镜子中他们都赤身裸体,死状凄惨。
有的被金币掩埋,有的被万箭穿心,有的被巨斧片成肉泥,有的面露快乐,潮红的脸上似乎看到了极乐的场景。
人群里发生骚动,他们看着死状凄惨的尸体议论纷纷。
“我死了?不,不可能,蛇,我最怕蛇了!”
“哈哈,这么多金币,杰恩,你这辈子都没见过吧?”
“凭什么我的脑袋被削掉了,你看起来死的很快乐?”
“哈,你的好小!”
不过这些议论声到尼克勒斯附近就停止了。
他们渐渐发现了副队长难看紧绷的脸色,又顺着他的背影看到了镜中的画面。
尼克勒斯艰难的挺着腰,扶着硕大的肚子。
他同样赤身裸体,只是相较于其他人,他的身体更加修长美丽,如同月光淡淡洒落在莹润的雕像,幻化出细腻的皮质。
黑发遮住了他隆起的胸部和□□。
男人的、女人的器官,混合在他的身体上达到了平衡。
镜中的他似乎察觉到了众人的视线,缓缓转过头,美丽的脸蛋上没有了往日的阴森冷漠。
他向众人展示怀里抱着的女婴,面露隐忍和慈爱,额头上滴下的汗水,像一颗宝石点缀在他洁白的身体上。
婴儿在他怀里吮吸,连同他的生命,他很快就变为了薄薄的一张人皮,而眼神依旧眷恋温柔。
和此时镜外他的神情形成鲜明反差。
噌——
一声剑鸣,镜子被击的粉碎。
只是这样的场景已经被所有人看到。
“光明神在上,我看到了什么......”
“嘘——你不要命了。”
队伍间有几个男人面露讥笑,更多的都闭紧了嘴巴,只是眼神间交换间增加了几分惊奇和恍然大悟。
“可笑。”
“我可不是女人。”
尼克勒斯转过身,细长的双眼眯起,明艳凌厉的五官让他像毒蛇一样让人不敢逼视。
“这种把戏我见多了,幻觉而已。它们逃不了太远,在里面好好搜索,不要放过一个,听懂了吗?”
“是!”
士兵们齐声答道,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腰间沉甸甸的袋子都让他们忠诚无比。
袋子里挂着他们此行的战利品,有搜刮来的金子,有魔物的尸体。
体型庞大的就割掉珍贵的眼睛内脏带走,毛发值钱的就剥皮抽筋扔掉肉块带走。
如果是拟人形态的就更好了,黑市供不应求,不管是缺胳膊断腿,还是只剩半截,总能找到合适的买家。
镜子破碎,露出后面干净整洁的场景,暖黄的火把照亮四周,幕布笼罩上方,形成帐篷那样的尖顶。
中央搭建着宽大的舞台,无数鲜艳的花朵铺满了地面。
一层层台阶上均匀排列着座椅,像是等着什么人坐下去欣赏台中央的好戏。
帐篷两侧罗列着刷着红漆绿漆的巨大的木箱,并不规整的顶到了屋顶,将向外的出口堵的七七八八,只留有一些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猎魔队面前这道入口就突兀的开在对着舞台的台阶上方。
尼克勒斯看了一眼这里的景象,没有犹豫的踏了进去。
魔物不会在没用的地方浪费时间,既然这里有特殊布置,说明里面有它们在意的东西。
或者说通过这里后面有什么重要的存在。
猎魔队全部踏入房间后,入口悄然隐去了踪影。
尼克勒斯看了一眼没有在意,既然选择踏入这样的“陷阱”,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探测的魔法显示这里没有任何的异种族生物。
“散开搜查一下。”
尼克勒斯下了命令,队员有序的几人分为一组去不同方位搜索。
“哐当”。
最显眼的木箱被掀翻几个,从里面滚出吊灯、镜子、花瓶、画框......这些没什么用的家具,而且看起来都不是很精致。
“怎么会是这些......”
看着地上这些人类社会眼熟的东西,几个人对视一眼,捞起来一看,上面不明显的地方还刻着铁索城的纹章——当地特产的花卉纹样。
“铁索城的东西。”
“哐。”
看到木箱里翻出了东西,有人瞄了一眼也开始劈身边的箱子。
“是面包!不过怎么这么多白面包......”
尼克勒斯没有制止他们的行为,忽然,他耳朵动了动,转身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叮的一声插进了舞台的幕布间。
“啊!”
一声尖叫,幕布被染上猩红,血顺着银白的剑身缓缓流出。
女童的哭泣参杂着痛呼传了出来。
“好疼呜呜呜......”
“出来。”
“妈妈、妈妈快来救我呜呜......”
尼克勒斯不为所动,魔法从身侧发出,随行的法师释放了【种族鉴定】魔法。
结果和先前一样,魔法显示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变成抓捕绳索。
这种辨别是否是人族的法术在大灾变后经过不断的修改变得实用又准确,几乎成为了法师必备。
而且准确度高的吓人,出错的几率微乎其微。
“不,你们是坏人,我不要出去,不要出去、我的腿好疼......”
剑柄在颤动,似乎幕布后的女孩再尝试着拔出剑,但是又因为疼痛而失败。
“杰恩,你去看看。”
随行的牧师杰恩点点头,快步向舞台走去,那些花朵在他靴底变成泥烂的花汁。
“哗。”
他一把扯开丝绒的幕布,一个小女孩从中露了出来。
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小。
她雪白的长发散落在地板上,光滑的发丝似乎跳跃着微光,皱成一团的五官上挂着点点泪水,好像粉团上嵌着几颗水波粼粼的宝石。
“你是谁......”
女孩坐在地上,捂着被洞穿的伤口,警惕的望向牧师,像孱弱的幼鹿,鲜血把她的手掌都染红了。
“光明神在上,可怜的孩子。”
杰恩一眼就能看出把柄剑是如何毫不留情的插进女孩的大腿,力道之大直接将人定死在了地上。
他不由得有些埋怨尼克勒斯副队长总是这样,下手太狠心肠又太冷酷。
他小心翼翼的施展了止血和暂时屏蔽疼痛的术法,按住女孩一狠心拔出了长剑。
因为止血术法,血飙出在半空中就凝固了。
杰恩没有让伤口快速愈合,那会吸取身体大量精血,小女孩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他仅仅让伤口不再流血。
小女孩被眼前一幕吓得想要尖叫,手指攥住杰恩柔软华美的长袍,又猛地撒手。
“别害怕。”
杰恩拍拍小女孩,只以为她是胆小,放缓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叔叔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取出药品,快速为她的伤口敷上,又缠上干净的棉布。
女孩的眼珠直愣愣的盯着他的头顶,咽了咽口水,过了一会才回答,“我、我,妈妈没有给我起名字.....”
她语气低落,“但是你可以叫我小白,有时候妈妈会这样叫我。”
“好,小白,告诉叔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妈妈’又是谁,她现在在哪?”
杰恩小心翼翼的将小白抱在怀里,小女孩个子不高,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
小白把头窝在男人的脖颈处,呼出的气凉凉的,“妈妈就是妈妈呀。”
小白声音弱弱的,“我是被抓来的,她们说小白很有用。”
“叔叔,你不是坏人,对吧?”
在杰恩看不到的角度,小白咬紧牙关,死死压制面皮下乱窜的花枝。
男人的牧师长袍蛰的她十分痛苦,她虽然伪装做了人类,但是身体本质还是魔物。
这长袍乍看不起眼,实际上刻着许多驱逐魔物的法阵,如果不是在这里她的根系连接着巢穴,可以随时补充能量,这些法阵就能将她直接“电”晕。
她听从巢母的指令在这里等待,只要困住这一队的猎魔队一些时间就好,让他们不能前去支援。
只不过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然她拥有着特殊天赋【恐惧幻境】,可以将人拉进幻觉之中,但是她刚从魔卵中诞生不久,还不能很熟练的掌握。
她靠着将实际场景和幻觉相结合,让这些人不会立刻发现不对。
只是时间长了难免被发现破绽。
在恐惧幻境之中,带有香气的孢子会钻进人的身体里,它会慢慢吸取中招者的思想、意志、记忆。
它不会凭空制造出虚拟的幻象,却能诱发人们心底里的恐惧,恐惧会孕育惊慌,惊慌会唆使崩溃。
到达临界点的人会深信自己已无路可逃,从而永远迷失在幻境中。
所以小白现身在这里,她要编造一个故事,将这群人引进更深层的恐惧之中。
“我们当然不是坏人。别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杰恩安慰,她看到乖巧望着他的小白,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们,平时里也总是喜欢哭鼻子,但是只要自己哄一哄,再买些她们喜欢的零食,就会立刻破涕而笑。
他抱着小白站了起来,撩开幕布,朝远处的尼克勒斯走过去,“副队长,里面是个小女孩!”
“我看到了。”
尼克勒斯眯眼,接过杰恩递回来的剑,将血迹甩落地面。
“小女孩?”
他带着嘲讽的意味,用剑尖挑起小白银白的长发。
“魔物留你做什么,好吃吗?”
杰恩下意识的搂紧了小白。
“虽然检测魔法显示你是人类,不过出现在这种可疑的地方——”
尼克勒斯毫不犹豫的挥剑,砍向小白的脖颈。
“副队长!”
杰恩瞪大双眼,急忙抱着小白侧身闪躲,那一剑便“当”的和他的肩甲摩擦而过。
“副队长你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
杰恩有些气恼,小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小脑袋扎在后面,眼泪顺着他的耳侧淙淙流下,那湿润的水汽一路流到了他还赤热的心里。
“杰恩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敢不听副队长的话?”
旁边插进来一道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语调,“你上次还差点放跑一只沼泽女巫,啧啧,老实说你早该被踢出猎魔队了。”
“这脸蛋可真漂亮......”
伸过来的手想要捏一把小白的脸,被杰恩一把拍开,“索伦你闭嘴!”
索伦耸耸肩,又凑近尼克勒斯耳语,“副队长,我看这小女孩留着也好,她不管是什么东西,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