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郁低沉,积聚的乌云仿若一座巨大的方舟,给人带来近乎窒息的震慑感。
微风带着夏日的水汽吹向偌大的宅院,院子里,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低垂着头,正步伐缓慢地朝另一侧的小房子走去。他的手脚却比这个年纪的孩子略长,身上却不见有多少肉,高高的琵琶骨将背上的衣服顶起了两个明显凸起,一副营养不良的表现。
身上穿着一件习得褪色了的校服,布料上打满了补丁,略长的头发覆盖住了耳朵看不清脸,而就在不远处,几个身穿品牌服装、干净爽朗的男孩们正在打球嬉闹,笑声爽朗清脆,更衬得他阴郁又突兀。
很快,其中一个玩耍的男生发现了他,不知跟同伴说了什么。下一秒,一个足球扔了过来,正好砸在少年的背上。在略微泛黄的白色校服上重又印上一个深色的印迹。
“喂!你!哪家的?怎么不停下来?”
岂料对方只驻足望了他们这边一眼,便又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走。
这几个少年都是世家子,还从来没遭遇过谁的无视。一看这情景,便都围了上来。
其中一个人捡起了地上的球,走到少年跟前。
“问你话呢!你到底是不是晏家人啊?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哪家跑出来的私生子吧?”
这是只有他们圈子里才会提的玩笑话,说着,几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少年微微抬起头,露出被额发遮挡住的阴鸷眉眼。看着便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为首的忍不住拧起眉头,不耐烦地上去推了他一下,“喂,我们都问你好几句话了,怎么一句也不回,你是哑巴吗?!”
少年被他这么一推搡,并没有反抗,而是僵硬地继续站在原地。
眼看他是这副反应,周围的世家子弟们同样生起了恶劣的兴致,纷纷动手推搡。
“你是晏宅里的下人吗?以前怎么没看到过啊?”
“一直不说话,声带出问题了?”
“穿成这样,该不会进来乞讨的乞丐吧?哈哈哈!”
推着推着,场面很快变得有些不好控制。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不懂什么分寸,更别提这些人平日都作威作福惯了,下手更不会注意。
很快,少年清瘦的身体倒在了泥地上,脏水溅了一身。
“嘿!你们看这个!”为首的人举起沾满污水的足球,狠狠地朝地上那人的脸上砸去。
只听“呯”的一声后,足球滚落在地上,而被砸中的人面上顿时被脏污取代,鼻子和唇角各流下了一行嫣红的鲜血,在满是乌黑泥泞的脸上清晰可见。
他似是有些被砸懵,伸出手在鼻子下摸了摸,却见手上一片鲜红。
正捧腹大笑的男孩们压根儿没看到对方隐忍的眼神瞬间涌上了阴鸷狠戾,倏地从地上爬起来,扬起拳头就朝为首那人的脸上挥去。
“啊!!!”
“这乞丐疯了!”
场面混乱了一会儿,很快,世家子们仗着人多,重新把少年控制住。
然而却犹不足够,只见少年疯狂地挣扎着,即使身后有两个人架着也难以招架,一双被砸出血丝的双眼满是凌厉的恨意,大声叫喊着想要朝扔他球的人扑去。
对方也怒了,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捂着被打成乌眼鸡的一边脸,冷哼一声,另一只手扬起就要给少年一个巴掌。
没等打下去,少年就已经挣脱了束缚,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啊啊啊啊啊!!!!”惨厉的哭叫声立刻响彻了院子。他指挥周围的世家子弟以及旁边看热闹的仆人道:“这个乞丐敢咬我!打他!打死他!”
小弟们立刻围了上去,纷纷用拳头招呼起少年。
“敢咬裴哥,你小子是在找死!”
“一个乞丐还敢反抗!打不死你!”
一开始,少年还想要奋起反击,但一看到他反抗,向来众星捧月、我行我素的小少爷们便变得更为恼怒,很快更加激烈地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身形消瘦的少年重新倒在地上,拳头和皮靴重重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晏家的仆人们站在外围,面面相觑着,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不知所措的担忧,却不是为了地上的少年忧心,而是担忧如果真的出了人命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与此同时,在高墙之上,掩着窗帘的窗户背后,一个眉清目秀、面若桃红的男孩正遥遥地望向这边,一双清澈水灵的眼睛透着若有所思的感觉,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有人坐不住了---
【宿主!你再不过去叫他们住手男主就真的要被打死了!!!】
脑海中响起了系统十万火急的催命音。
随即男孩只好收回目光,慢腾腾地朝楼下走去。按照院子里愈发激烈的谩骂、踢打与越来越微弱的闷哼声音,不等他下完楼就得出人命。
于是系统再次祭出“电击警告”,符黎“啧”了一声,这才加快脚步。
院子里的暴行仍在继续,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染血的泥土。
只听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
“住手!”
“都在这儿干嘛呢?!”
分辨出来人的嗓音后,众世家子们才迟疑地停住手,扭头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一个仪容齐整、衣着精致的少年站在欧式风格的大理石建筑下,漂亮的脸蛋上嵌入优美的五官,肌肤白皙细嫩,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灵动清隽的美,宛如从天上下来一尘不染的天使。
众人都认出了来人---正是此地的主人家,晏家的小少爷,晏符黎。
说到底,他们只是来做客的客人,而且晏家的家底远远超过在场任何人的家族。于是男生们纷纷住了手,站在原地等他发话。
只见符黎轻轻瞥了眼地上已经被打到出气多进气少的男生,目光扫射过在场其余人,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什么情况?”
一个目睹了事态发生全过程的仆人上前说道:“少爷,刚刚这里起了冲突,这几位少爷把一个下人打了。”
明明是他们打人在先,却说成是“冲突”。
在豪门宅院里工作就是这样,任何有家世背景的都是不能惹的,只能踩一些能惹的人。
“哦?”听到被打的还是晏家下人,晏符黎似是有了管一管的兴趣,目光落在依旧抱着头蜷缩在地的少年身上,“他是晏家雇的人?”
仆人颔首:“是的。”
那几人听见他们打的是晏家的人后,面色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连忙解释:“这...他也没说啊。而且刚刚还把裴哥的手咬破了。”
被叫裴哥的男生像是展示罪证一样举起右手,虎口处的确鲜血淋漓,而那片被咬下的肉还留在少年的嘴巴里。
他似是委屈地看向符黎,眼中早已流下生理性的泪水,“晏少爷,你看我的手,这么大片伤口就是被他咬的!”
符黎眼眸微动,心想再不济也不能让客人在晏家受伤,于是吩咐仆人道:“带裴少爷去处理伤口。”
姓裴的龇牙咧嘴地跟着仆人走了,其余的人怕留下来担责任也一块儿跟着去。
最终,吵吵嚷嚷的声音远去后,只剩下蜷缩在泥地里,满身脏污还带着血的清瘦少年。他还在浅浅地喘息着,像一朵顽强不息活着的小野花。
晏符黎只瞅了一眼,便些许嫌弃地移开了目光,淡淡叮嘱了一句:“把他身上的泥巴还有伤口处理一下,带到偏厅来。”
仆人们应了声是,七手八脚地把地上的人抬走。
半小时后,少年被换了身仆人的衣装,身上的血污和泥垢已经洗干净,被带进了偏厅。
其实他的双腿依旧虚弱得打颤,衣服下的伤口也在隐隐抽痛,但却没有人在意。
他就像一个礼物,被简单包扎后套上干净的包装送到了小少爷跟前,供对方问话端详。
晏符黎端坐在藤编的三角椅上,手腕优雅地搭在一旁精致的圆形玻璃桌上。一只腿翘起,黑色的西裤勾勒出优美的腿型,柔软的黑发微微卷曲在额上,仪容举止就和一个贵族一样。
少年进来便看到了这一幕,死寂的眸中却未产生半点惊艳之色。似是对小少爷的漂亮优雅视若无睹,眉眼里不起半点波澜。
他走进来后便僵直地立在那里,犹如一根桅杆。面上也不带表情,任由别人用目光审视自己。
打量了一番后,晏符黎清清嗓子,开口的语气还算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沉默不语,像是一块石头。直到被一旁的下人踢了一脚,才忍着疼痛说道:“荆漆白。”
听到少年的名字后,晏符黎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暗光。
几乎同时,由于生长环境的缘故对外界恶意格外敏感的少年倏地抬起头---他分明地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从小少爷身上散发开来,直指自己。
“荆漆白...”小少爷眸色深沉如凛,似是玩味地品尝着这个名字。喜怒莫辨接着问道,“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在宅子里看到过你?”
对方破损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不等他开口,侍立在侧的王管家介绍道:“这是保姆柳姨的儿子。前段时间他们夫妇两个车祸去世后先生便做主收留了漆白。往后他会一直住在晏宅。”
听到这儿,符黎的眼底再度浮现出一抹狠戾的杀意。
荆漆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由于从小就在荆家遭受父母的虐待,荆漆白对任何人的情绪都非常灵敏。
但这一次,阴郁冷漠的眼底却划过了一丝疑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晏小少爷为什么对他表现得格外仇视,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但很快他就有了想法---大约是和刚才那群世家子弟一样,觉得他这样的人污染了自己的眼睛吧。
不过这一回他却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