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时节,距离新年不过一个月光景,冬日余寒尚未完全褪去。
马车的车轮碾过干燥的泥土,沿着蜿蜒的青石古道,缓缓驶向雍州城,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嘎吱声。
谢月凌、沐映和陈夕云三人坐在车厢内玩叶子牌,昕寒则静静地坐在前头和马夫一起驱车。
“月儿,那个新开的酒馆,听说老板是酒仙的弟子,最出名的就是他自酿的醉生死,我特地带你们来尝尝鲜。”
沐映的声音中带着兴奋,这次特意约了姐妹两个出来,一是踏青看看景,二就是和这酒馆老板商量合作的事。
自从上次搬了店,饭馆的生意也是上来了,年后沐映就一直计划着扩建,再多加些特色菜吸引客人。
刚好听客人提了一嘴这酒馆的酒醇香浓厚,让人流连忘返,只是这酒不可外带,只能在店内品尝,很是可惜。
所以她便想,若能与其合作在店内卖这醉生死,做上京独家卖这酒的店家,那岂不是客似云来,不过前提得先去看看这酒是否如旁人说的那般让人迷醉。
谢月凌有些晕,手上拿着牌,靠在软枕上,想了想回道:“我听说过,前些日子着人买回来瞧瞧,但那老板不卖,就没再管了。”
谢月凌不痴酒,更馋肉,酒这东西,有则美矣,没有也不勉强。
陈夕云出了张牌,而后接着说:“也不知那酒是什么做的,有什么功效。”
不愧是陈大夫,满脑子都是治病救人,万事万物在她眼里都离不开'医'这一字。
“这酒还有功效?”
陈夕云闻言解释道:“这世间万物,皆可为药。酒也不例外,或暖身驱寒,或活血化瘀。用人参、鹿茸等珍贵药材泡制的酒,可以大补元气,增强体质。还有用蛇胆、虎骨泡制的酒,可以祛风湿、强筋骨。”
“万物皆为药,那这路上的草也可以做药?”沐映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插话道。
“自然,比如车前草,是极好的利尿草药。再比如蒲公英,泡水喝能清热解毒,对缓解咽喉肿痛有奇效。还有夜交藤看能养心安神,治疗失眠多梦。月儿的药贴里就有这味药呢。”
几人边打牌边聊,从吃的说到药材,又不知怎么转到到药材的价钱,药铺所得利润云云。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座小酒馆前,酒馆的招牌上,“问酒仙”三个大字苍劲有力,不似一般人手笔。
“醉生死”,则是一种色泽如琥珀,入口甘冽而不失柔和,回味悠长,仿佛能让人在品味之间,体验到生与死的微妙界限。
沐映兴奋地引着谢月凌一行人步入酒馆,酒馆内布置得很雅致,不像酒馆,倒像书院,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桌上摆放着几盆兰花,整个酒馆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欢迎光临,几位客官可是来尝‘醉生死’的?”一个伙计迎了上来,声音带着一股熟悉。
沐映点了点头:“正是,伙计,给我们来几壶‘醉生死’。”
谢月凌看着眼前这位伙计,很是眼熟,当日夜黑,自己也没多多打量那些人,犹豫了许久,才出声问道:“你是,周后?”
“我是!你是,道长恩人,请受周后一拜。”眼前人正是当时谢月凌在幽州所救的九原灾民。
多日没有消息,谢月凌还以为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拿着钱回家过日子了。毕竟她可不觉得这些人能告状成功,说不定中途怕了,自然退了。
“叫我道长就好,你在这做伙计?”
“是啊,我们哥几个都在这做事,混口饭吃,总不能坐吃山空。”
周后几人一直想着攒攒银子,有机会将玉佩赎回来还予道长,身上的银两除了必要,都不敢乱用。
“如此便很好,那给我们上几壶‘醉生死’吧。”
周后闻言面露难色,声音中带着歉意:“实在不好意思,今日的‘醉生死’都已被一位公子包了,只有那位公子同意的人,才能留下来用酒。”
沐映的脸色微变,她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我们可是特意从上京赶来的,能否通融一下,一壶也成啊。”
周后摇了摇头,有些为难,若是往日遇见恩人,这壶酒也该是他来请的,只是今日实在是情况特殊。
“这位公子出手阔绰,而且身份不凡,和老板关系也不一般,我去替你们问问那位公子。”周后说完就连忙上楼去找那位有钱公子。
不久周后就下来了,拱手说道:“那位公子说,小姐们想喝什么尽管提,今日皆由他付账。 ”
好久不曾见这么清新脱俗,出手阔绰的富豪了,几人赶紧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醉生死,还点了几个小菜准备上桌。
沐映心中打量着怎么见到老板和他谈这生意,便和店里的伙计打听这老板的来历。
伙计也说不出所以然,这酒馆老板也怪,不常来店这店,来的时候也就是查查账本,送酒过来。也就今日稀奇,如今在楼上陪着那位富公子喝酒呢。
沐映也就只好等着时机,看那老板下来了再去和人谈生意。
今日真是热闹,熟人格外多,谢月凌刚坐下就看到旁边桌子上的两位男子,其中一位就是上次找她算姻缘的那位‘无姻缘’的公子。
“道长,真是有缘啊,你们也被留下来喝酒了。”王知洺举杯示意,他比谢月凌早来了一炷香时间。
随着王知洺的话音落下,几壶“醉生死”被端上桌来,酒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沐映等人早已按捺不住好奇,纷纷举杯轻酌品尝,真是名不虚传。
“真巧。”谢月凌回完就没想着搭话了,今日是玩乐的时候,她懒得和不熟悉的人说话。
“哎哎。”王知洺戳了戳旁边的崔玉珩,和他说道:“这就是我上次算命的那位道长,很准的,你也去找她算算你的姻缘呗。”
崔玉珩小酌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不信命理之事,她若心中无我,一切都是枉然。”
“别介,小弟的性命都在你手里了,你可要争气啊。”王知洺见崔玉珩不搭理他,便又转头和谢月凌接着搭话,想着等会一定要让道长给崔玉珩算上一卦。
“道长,你再给我算算呗,我时来运转了,说不定就有姻缘了。”王知洺拱手行礼,得到同意后便在几人面前坐了下来。
“我从不为一件事算两卦,不准。”
“也成,那你给我兄弟算一卦,他...”
谢月凌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算你此生没有姻缘,除非逆天改命,不可解。你方才说你有转机,可见我之前所算不准,但你又和你朋友说我算的准,所以必有一言是谎言。”
王知洺不过随口一声,如今被堵的哑口无言,此时也不知该说道长算的准不准了。
谢月凌接着道:“且你这位朋友不信命理,算了也无用,不必枉费功夫了。”
这人看上去一股子书卷气,像老学究一般,莫名的,谢月凌有些怵他,不太想靠近。
崔玉珩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深邃地望向谢月凌,“道长所言极是,命理之事,向来虚无缥缈。然而,人生在世,若事事皆以定下,那活着有何意义?”
谢月凌微微挑眉,她没想到这位公子竟会主动搭话,而且言辞间透露出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简而言之,一位很年轻的老学究。
“命理非我所长,不过信则有,不信则无。人生之路,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走,旁人只能指引方向,不能替你迈步。”
王知洺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试图缓和气氛:“相逢即是缘分,还未请教诸位尊名,在下...”
还没等王知洺说完,一阵轮椅声打断了他们,是一个青年男子坐在轮椅上,此人周身上下斗散发出一种脱离俗世之感,期间还夹杂了一种病弱之感。
“实在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今日的酒菜,都算在我的账上。”林逸风对众人说道。
一听见眼前人的声音,昕寒就认出来了,他凑近谢月凌,在耳边耳语了一句:“此人是闲云山庄少庄主——林逸风,要杀吗。”
谢月凌低声说:“就是你之前刺杀的那个?先按兵不动,还不清楚对方带了多少人。”
“郡主安康。”林逸风上来就挑破了谢月凌的身份,毫无顾忌。
“林少庄主,你来是来杀他,还是来杀我的?”谢月凌也不遮掩了,直接问了,什么意图不妨挑明白了说。
看来今日之事是个鸿门宴啊,不过今日她来这里,消息并没有什么人知道,是身边有鬼啊。
是谁呢,沐映?还是陈夕云,又或者是此间的别人。
“在下不过区区草民,岂敢与皇室作对,不过是想和您做个交易而已。”
林逸风虽然看似平易近人,但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气势却非同小可,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愧是如今武林的第一青年高手。
可惜了,废了。
“区区草民,也配。”谢月凌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酒杯一扔,酒杯掉在地下,发出碎裂的清音,碎成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