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向枫皇后，钰嫔讲述了这段经历。

听到拿携带铜制令牌的人都是皇帝的“白手套”，从赋税中套取金钱，两人惊讶万分。

而听闻余二娘女扮男装，金榜题名，两人脸上又浮现出钦佩之色。

最终，她们相互对视一眼，说：“原来如此，倒也是令我们知道这皇墙根下的脏事了。”

钰嫔思附了一瞬，说：“这朝代已经从根上腐烂了，去年雪灾，民众成片成片冻死、饿死，尚且可以掩埋过去，可是今年呢？明年呢？如此下去，大厦倾塌也只是一瞬之间。”

宁远点头道：“是，我们得早做打算才是。”

三人在街道上沉默地走着，宁远本来心情沉重，可是想到了高中状元的余二娘，心中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欣喜。

欣喜的是，余二娘能一举夺魁，说明女子并不比男子差。不光是后宫里的娘娘们这些现代女子，她们同代的古代女子亦然。

奇怪的是，余二娘为什么突然想到想去参加科举呢？

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吗？

宁远有些糊涂了。

不过，几日后，她便明白了为什么。

她知道，协调迟早回来。

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宁远被押在朝阳殿之上，胤霆瞪着她，眼里几乎要喷出火。

周围则是有太后等人驻守，后宫里的娘娘们围聚在一起，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胤霆怒道：“你可知罪？”

宁远很迷茫地问了一句：“我何罪之有？”

胤霆摔碎了一盏杯子，瓷片划破了宁远的脸庞，一滴鲜血顺着她的下颚缓缓滴下来。

胤霆道：“胆大包天的贱人！和那个娼妇一起谋逆，回想起朕曾经如此真心地对待你，你，你当真是罪该万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众人都吓得一缩头，只有宁远很平静地看着胤霆，不躲闪，也不否认。

虽然她对这件事一头雾水，但她发现，她看着胤霆的视线中，再也没有曾经的那道金子镀成的光晕了。他的一切滤镜好像都消失了，整个人在宁远眼里，好像在渐渐变小。

在她眼里，胤霆已经不再是发威的虎，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可笑的小丑。

在胤霆的暴跳如雷、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宁远逐渐明白了这件事的真相。

原来，余二娘女扮男装高中状元，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获得什么。

因为才华横溢，又生得俊美，余二娘的美名在京城中迅速传扬，而她倚靠着名声，写下一篇明褒暗讽的词赋，将十几年前民众因官员贪污冻死饿死一案发扬光大，一时间，引得众人争相传抄，纷纷叫好。

更多的人，也学着借用“状元”的名号，写诗作赋，将他们经历的不公抒发而出。

殿试上，余二娘更是冒死直谏，将那些地方大臣骂的狗血淋头。

因此，她也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关入大牢内被羁押。

闻言，众人脸上异彩纷呈。

太后因为被皇帝剪除了羽翼，一病不起，因而如今首次听闻这等事，气得脸色惨白。她虽被皇帝夺权，但两人实际上是维护这个摇摇欲坠王朝的、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听闻此事，她勃然大怒，气得拍桌：“真是可恶，岂有此理！”

而众妃面露惊讶，可内心却对这位奇人投以钦佩之情。

自古以来，少不了舍生求法者

少不了为民请命者。

这才是民族好的脊梁。

而钰嫔、枫皇后二人却还晓得，这位状元是位女儿身，于是内心更多了一层敬畏。

宁远心中为余二娘感到自豪，可却又生出几分疑惑，她不明白，这事和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

胤霆冷哼一声，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你一定是在想，这事究竟与你何干，是不是？”

宁远不置可否，看着胤霆，目光平静如水。

见宁远毫不惧怕的样子，胤霆心中更加恼火。

什么时候，这个娇弱无倚的女子，竟变得如此胆大妄为？

胆大妄为到让他觉得面目可憎！

他笑了一声，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土：“带人进来。”

几人押着余娇娇走来。

余娇娇乌发披散，扬声喊到：“陛下，陛下，不是我的错！”

押她的数位官兵却并不手软，扶着她的脑袋往台阶上重重地一磕。

余娇娇白嫩的额头顿时多了一片淤青，她却像毫不在乎似的，一个劲地说道：“不是我的错，陛下，这不是我的错……”

宁远看看余娇娇，又抬头看看胤霆，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胤霆看着两个曾经的恋人，一个举止沉默，一个疯癫万分，他只是冷酷地看着她们，眸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舍与怜惜。

他大步走下来，朝着宁远伸手。

宁远闭着眼睛，下意识躲避，可这双手却径直伸向余娇娇。

“贱人！”胤霆咬牙切齿。

“谁叫你把令牌私自给别人的？”胤霆又说。

原来是这档子事。

宁远睁开双眸，瞬间厘清了事情的走向。

恐怕正是因为余二娘以血荐轩辕，才导致胤霆勃然大怒，手底下的人奉旨彻查此事，才查到了余家村里，铜制令牌从自己袖中跌落在地一事。

因而牵连出了自己，继而牵连出了给予自己这块令牌的余娇娇。

宁远不由得又扭头看了一眼余娇娇。

她，倒是无所谓的。

可是向来矜傲的余娇娇，恐怕接受不了因为此事跌落凡尘的感觉。

到头来，竟然和这种宿敌双双同归于尽。

倒还是有点可笑。

想到这儿，宁远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笑笑得十分的不合时宜，使胤霆的脸色更加铁青了些。

而这笑也好像触发了余娇娇的某种开关，她神情激动，挣扎着指着宁远：

“令牌不是我给她的！令牌不是我给她的！是、是她偷的！没错，是她偷走的！”

宁远扭过头看了一眼状似疯癫的余娇娇，眼神里有讽刺也有悲怜。

余娇娇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就要朝宁远冲过去，可数次都被身后的官兵按倒在地：

“是你偷的！是你偷的！快说呀，快说令牌是你偷的！”

她泪如泉涌，对着胤霆：

“皇上，真的不是我的错。”

胤霆横眉冷对道：“朕未曾想到你会干出这种颠覆皇权的无耻之事。我不要你死，也不要你成为阶下囚。朕知道你爱慕虚荣，贪婪自私，因此，从今日起，朕会将你逐出皇宫，从今天开始，你便会成为从前那个一文不名的废人。”

“皇上，皇上，这不是我的错，这......”余娇娇早已泪流满面，状似疯魔。

胤霆缓缓走下台阶，余娇娇用手抱着胤霆的脚，却被他一脚踢开。

几个官兵将余娇娇拖了下去。、

临走前，余娇娇凄厉的声音还在宫殿内回荡：

“皇上，皇上，我知错了皇上，皇上——”

话锋一转，“杀人放火金腰带！早知道我就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为什么我要保留那一点良心，为什么我要将令牌给那个贱人！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余娇娇的声音犹在耳畔，这声音余音绕梁，悲怆万分。

这声音也渐渐远去了。

大殿内落针可闻。

宁远跪在地上，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胤霆看也没看余娇娇，反而转身对着宁远，极轻级轻地笑了一下：

“看到余娇娇的下场了吗？”

宁远答道：“余娇娇爱护钱财和地位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您再次让她跌落凡尘，对她来说，生不如死，也许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得痛快，陛下当真毒辣得狠。”

胤霆骤然发怒：“谁叫她忤逆朕的意志！”

宁远接着说：“您是否又太过于不念旧情了些。”

胤霆冷哼一声：“忤逆我的贼子，有什么好顾念旧情的。”

宁远勾起唇角笑了笑。

人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但，也许帝王家只是个幌子罢了。

无论胤霆是不是君主，他都是个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一切的人。

哪怕是曾经朝夕相处的人。

哪怕是真心对待过的人。

如果这个人，威胁了他的权力，威胁了他的利益，那么只能被毫不手软地除去。例如阿忆，例如余娇娇，又例如自己。

但好在，自己比阿忆和余娇娇抢先参悟到这一点，因而到这个关头，并不会觉得有多痛苦。

宁远看着曾经的枕边人，只觉得一阵可笑。

她蓦然笑出了声，这声笑使得胤霆出离的愤怒。

但，出人意料的是，胤霆不气反笑，俯视着宁远，好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宁远的脸庞，强迫她与他对视。

他阴恻恻地笑道：“宁宁，我的好宁宁，你害怕吗？余娇娇已经得到了她的报应，那我的宁宁呢？你说说看，我应该拿你怎样？”

宁远看着他，眸中无惊亦无惧：

“您觉得呢？”

胤霆道：“你害怕吗？死。”

此话一出，满座俱惊。

众妃睁大了双眼，相互对视一眼。

钰嫔的左手从袖中不动声色地抽出，却被枫皇后一把摁了回去。

她朝钰嫔使了个眼色，暗示她静观其变，钰嫔于是点点头，冷静下来，继续看着大殿正中央的两人。

宁远静静地凝视着胤霆，忽地笑开。

“陛下，这是何意？”

胤霆微笑着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好戏：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 7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