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惊醒又是午夜，零碎的记忆许多都难以串联。
但有一点曲清雪可以肯定，被贬入轮回这事，是她与天道共谋的。
比起人为输送这段记忆，她更相信自己曾是那位无所不能的仙君。
是第六感告诉她的。
那么容婉以及被贬下凡的那些仙君呢？是自己害了他们吗？
“醒了？”
含糊的声音传入耳中，她侧首，看见对方仍闭着眼。
“嗯。”她轻声应道。
似是察觉她的不对，身侧的人一下睁眼，充斥困倦气息的灰眸有些茫然，目光却迅速锁定她的脸。
“突破金丹反而不高兴了？”
“你好像总能感知到我的情绪。”她垂眸，伸出被褥里捂热的指尖戳戳他的脸。
“很明显……”他懒散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那现在呢？”曲清雪变脸似的勾起唇，眉眼笑意混合月光的冷意，将脸色衬的更白了。
“好勉强。”
她明显听出他喉间溢出的笑，懒洋洋的。
又过了一阵，她发完呆准备说点什么时，发现他已经重新闭眼。
“真睡了？”曲清雪凑到他耳侧，贴的极近，所有气息都洒在他微凉的耳廓。
腰间的手突然一紧，压的她无法动弹，又等了半响，沉沉的呼吸从耳边传来。
她这才确定，林霁寒是真的很累。
直到窗棂晕上一抹白，她才掰开腰间那只手，缓缓下榻。
穿鞋之际，腰间又被一阵炙热气息燎的浑身发颤，她回头，这才看见抵在腰际的银色脑袋。
“阿雪，好困……”他喃喃：“再睡个回笼觉，嗯？”
循循善诱的声音震颤腰身，最后她还是盯着对方委屈巴巴的目光将人放回原位，甚至贴心掖了被角。
“该练刀了。”
床上的人怔了一下，转而扬起一抹笑，“那……练完可以叫我吗？”
“神力消耗过大，我怕醒不来。”
曲清雪点头，唤出长刀就往门外走去。
回笼觉，她现在根本睡不着，是看着天亮了才起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她和天道的合谋，他又会怎么看自己？
也不知道修炼勤快这事是不是当仙君之时刻在dna里的。
之前尚是筑基，身子又差，加上突破失败，她完全无了好好修炼之心，如今挥起刀来也十分生疏。
好在部分记忆的恢复，让她记起曾用过的一招一式，很快便熟能生巧了。
等到一套招式行云流水下来，太阳已高悬。
这里虽是林霁寒构筑的结界之地，但他没有捏造天气，连日升日落都是最贴近外界时间的。
除了这座小院，天幕上毫无温度的太阳与一成不变的云团就显得格外虚假。
要不……跑吧？金丹期在这个世界已经可以自保了。
跑什么？未来魔兽可能再破封印，天渊宗覆灭，许文景、沈弄、方少凌……这么多人你不管了？
别人的命与你何干？
两道声音在识海争执，吵的她脑瓜子嗡嗡。
“砰”
紧闭的房门猛地打开，摇摇晃晃撞向两边，激起一阵尘埃浪潮。
“阿雪……”
林霁寒脸色发白，红艳的唇透出一抹水润光泽，虚拢的袖衣下，露出寝衣一角，腕上的血珀珠衬得他愈发白皙。
这人就这么衣衫不整地从房内跑出，朝她走来。
眼见那双无辜的眸定在脸前，她才开口：“仙君这是觉得热？”
借着替他整理衣领的缘由，她的目光肆意滑落，从滚动的喉结到随着急促呼吸而起伏的锁骨。
他摇头，一把撞进她怀里，扣在腰上的手力道之大，仿佛将她融进骨血。
“想你了……”
声音闷闷的，隐约听出点委屈意味，混合着模糊的哽咽。
曲清雪身形一僵，“我在。”
“你要离开？”
若换在以前，他肯定不会过问，如今却像是真实感受到了什么，情骨冷却的温度也似有感应，渐渐回温。
现在她确定了，他能感知到自己的情绪。
“没有。”她面不改色，指尖恰好触到那块格外活跃的情骨，烫红了手。
曲清雪动了动，腰间的手始终不肯撒开，她垂眸，心口跳动的频率也快要跟这块情骨一样烫了。
“我可以说。”她无奈，“如果你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你，你会怎样？”
“朋友？”
林霁寒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转而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除了姐姐，我哪有别的……”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背叛了。”他话锋一转，低头看她垂下的眼帘，瞧不清情绪，但从抿起的唇可以窥见，这个朋友不是别人。
“如果是你，那一定是我错了。”
半响，他思考着她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的状态，忽然叹道：“你记起来了？”
没有说话就是默认了。
他哑然，抬起她的下颌，却看见一双泛红的眼，湿漉漉的，浅色的瞳忽闪忽闪，很漂亮。
“你可知宋解语为何甘愿成为这把刀的一部分？”
他握着她捏紧刀柄的手，“你可知容婉如何离开此界前往你所在的地方？”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落下，砸的她喘不过气，与容婉道别的场景历历在目，每一刻都无法忘怀。
“身为监察使的我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轻笑，目光柔和得仿佛能落出水来，“阿雪怎么不说话？呵……记忆定是没有完全恢复吧？”
假面看久了，曲清雪差点忘了，他可是唯一能与因果抗衡的亓水仙君。
灰眸眼底的晦暗映出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极初见那般，她手持长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的情形。
“我想恢复记忆。”思考片刻，她选择打开天窗说亮话，“事后我会连同之前欠的一并清算。”
见他沉默，她又道：“现在算也行，我去天渊宗……”
曲清雪猛然停下，想起天渊宗的一切本就不属于自己。
她又努力回想，此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灵器宝物可以偿还二人因果。
“一定要和我算的这么清楚？”林霁寒拽住她的衣袖，轻轻扯着，布料摩挲手腕擦出一股热意。
“姐姐……”眼底晦暗化为无尽委屈，他低头靠去，却被她一手抵住额头。
“这招没用了。”她颔首，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有什么想要的吗？”
“要你。”
“不行。”
“要你陪我游遍九州……”
她抬眼瞧见他极为无辜的眸，瞬间觉得歪的太严重，满脑子都是什么垃圾废料。
“可以。”曲清雪眯起眼，“还有不准半夜爬床。”
“哦。”他蔫蔫垂下脑袋，声音像从鼻尖哼出，轻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咳咳”她心口一悸，只觉无形威压落在头顶，喘不过气，又不敢咽下。
深褐色的土地开出一抹艳红的花，起初只是一两朵，小小的，像还未长开的花骨朵。
到后来，就如百花盛开时节，吐露花芯，花瓣肆意张扬摇曳风中。
刀鸣哀嚎般在小院奏响，层层煞气将曲清雪裹成蚕蛹，直到头顶的威压消失，长刀才像咸鱼般“哐当”瘫倒在地。
下颌开出的花一路被她抹至脸侧，黏腻的触感让她不喜。
是熟人，真狠啊。
“是我受伤，你怎么……”
后半句还未说完，面前的人就砰地倒下了。
仅剩的唇色一点点泛白，除开溢出的那抹鲜红，整张脸好似刚雕好的羊脂玉，冰冷精致、没有一丝温度。
“傻子。”她运起灵力，发现衣袖上蔓开的水痕，不甚利落地将人抱进房中。
目光瞥到那枚梨花簪，这东西有储物功能但不多，主要是用来防身的。
这支明显要比她头上的要白许多，尤其是边缘，对光还能看见某人的指纹，几乎覆盖整支玉簪。
她用灵力探入，玉簪空间竟直接开启，毫无保留地展示它的全部，一枚掌心大小的贝壳引起了曲清雪的注意。
这其实是块留音石。
捣鼓了一下，她循着记忆启动，留下想说的话后，将其放在床头。
临走时，她用凝聚煞气的灵力加固结界，看了眼床上昏睡得安稳的人才御刀离开。
长刀一路疾驰，朝北邱山而去，偶然遇到两只大雁撞来，戮十分兴奋朝着对方脖子窜去。
“只能杀作恶的妖兽。”曲清雪再次提醒。
这小东西实在活泼，以至于本该四平八稳抵达目的地的她，在修仙界难得体会交通不便的感觉。
见到聚在一起的云，它要冲过去用煞气阻开，遇到成双成对同路的飞禽，它非要一头创去，要人家小情侣吓出高空阴影。
幸好它认主，一般情况下还算听话，二般情况就是……
“啧，能不能稳健点？”
北邱山脚，荒无人烟的林中倒着好几只妖兽尸体。
这不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修仙界蹦极的感觉了。
从高空急速坠落冲过去杀妖，连带着紫色的衣摆也被妖兽血染红。
“曲师姐？”
几个穿着天渊宗服的弟子从树后探头，惊诧的眼神扫过几头妖兽尸体，落到那把透着诡异气息的红刀上。
之前文启殿领试炼任务时，许多弟子都见过曲清雪何等张扬，加上本就貌美，还是掌门之女，想让人不记住都难。
“师弟们，好久不见。”她颔首，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