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着跑出门,给路过的行人,客栈的掌柜磕头,求他们帮帮他,帮帮姐姐。
在漆黑的路上,那蓝衣道人竟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嘴里念叨着什么“时机未到”,扔给姜花一些草药,便又像上回一样飘飘离去。
姜花知道,姐姐虽然话少,心里的念头却不少。在家时常听说天子爱民,太子更是体贴穷苦人家的心意,这才与民同乐,分发太孙降世的赏钱。
可姜寿觐见两遭,不仅没有见到他,反而落下了一身毛病。
姐姐一定是失望了,可那样的话实在太危险。
他噙着泪给姐姐煮药,可刚一回头,床上鼓起的小包平坦下去,姜花吓得一激灵,姜寿,不见了。
……
太子刚接到十六皇子,太子妃便亲自来迎接。
这兄弟两个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小十六面容可爱,人也活泼,还和小侄子年龄相仿,皇上皇后想着,若能一同教养了也好,将来好让小皇叔辅佐小太孙。
因此,太子妃也格外厚待这个弟弟。
“殿下,这几日风雨小了,但也不见初晴,妾觉得是大雪到来的兆头,给皇弟准备厚衣服吧。”
太子点点头,又逗逗怀里的儿子:“是啊,咱们如意出生在雪前,是好兆头。”
“午后咱们带着皇弟和如意出去转转吧。”
太子妃出嫁前游历山川河流,是个喜好热闹的性子,太子也不愿拘着她,毕竟以后倘若入住凤仪殿,便难得出宫了。
“也好,正巧今日我也没什么事,陪你们一同出去。”
太子妃正抱着如意逗乐,忽然觉得全身上下一阵冷意,竟让她直直的打了几个冷颤。她正准备去关窗,却看见窗外松柏上有几颗雪白的粒子,俏皮的,欢快的在枝桠上跳动。
“殿下!殿下快来看下雪了!”
她眉眼弯弯,眸中带笑,拍着手掌像个孩童一样欢快,不顾太子给她的披风,撒欢地往院子里跑。
十六皇子见嫂子捧着珍贵的雪花,也跟着逗乐,咿咿呀呀地,叔嫂两人你推我我推你,好不欢快。
这是大齐今年第一场雪,格外珍贵。
于太子府而言,更是格外温馨。
不知是不是父子一脉,不远处皇宫也正热闹。
老皇帝眯着笑眼,金才人也可爱娇艳,从梅园里折下来一株红梅,喜滋滋地献到皇帝面前,皇上掐了掐她嫩的出水儿的小脸道:“待雪停了便传旨,册封你为梅贵人可好?”
金才人惊喜地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谢恩,随后更加欢乐地跑到院子里跳舞,皇上就在火炉旁陪着,只是身边的大太监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已经有一位梅贵人了。”
皇帝歪头:“朕怎么不记得?哪家的?”
“回皇上,是前年皇商赵大人家的,入宫封为才人,也是初雪家宴持梅花一舞,被您封为梅贵人,如今……在冷宫待着。”
皇帝一愣,缓缓想了想,才想起这个人。
“噢……噢,是有这么回事。”他对着门外的金才人砸吧着嘴,满不在乎的挥手:“送冷宫的回赵家吧。”
太监点头称是,转身后叹气,赵家,赵家早在去年就满门抄斩了……
皇上想必也是忘了吧……他摇了摇头,可怜梅贵人忠烈女子,被迁怒进了冷宫,家破人亡独留她一人,在冷宫竟也没死。
……
客栈,姜花急的团团转之时,有人推门而入。
正是失魂落魄的薛柳。
“薛柳哥!”
“姐姐不见了,快陪我去找找吧!”
薛柳回神,拉着姜花便往外跑,见客栈老板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不同,薛柳便问她:“可有见过他姐姐?个子高,皮肤黄,穿着白色麻布衣裳的?”
老板支支吾吾,悄悄指了指东面。薛柳正要冲过去,老板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们才知道那女子跑了?这才多久,满京城都传遍了!”
姜花心道不好:“传遍什么了?”
“嗨,那女子执意要见太子,侍卫不肯通传,她就跪在门前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后面雪大了,她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一直跪到现在!今儿进京城的人多,全看见了,太子府的侍卫用刀赶她也赶不走,现下恐怕……”
她话音未落,面前的两个男子便如同风火一般冲出去。
等姜花和薛柳跑到太子府门前时,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姜寿弯着腰,跪在太子府前的石像前,她面前是一篇白与红交织,在微微积雪的地面上格外显眼。
姜花心一凉,他在想,姐姐还活着吗。
明明只下了几个时辰的雪,可已经铺在姜寿身上,若不是面前的血迹,竟一眼看不出那里还跪了一个人。
她为什么不倒下?为什么不?
姜花不知道。
他不知道是怎样的执念让姐姐如此执着,或许木兰村的确要不行了,或许齐国真的要亡了。
可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正当姜寿的身体要倒下时,太子府前缓缓出现两个紫色的人影。
一个小男孩被抱在男子怀中,他指着门口的姜寿道:“皇兄!皇兄我也要玩雪人!”
男孩挣脱下来,撒欢地跑到姜寿面前,他的声音如同银铃一般清脆欢快,下一刻,那双稚嫩的小手便打在了姜寿头上。
一下,两下。
怎么没碎?
“呜呜呜!哥哥,哥哥不是雪人!”
姜寿如愿见到了太子,晕倒前的一刻,她终于笑了出来,将雪和血揉成一团,珍宝似的献上去。
“民女姜寿,求见太子,特来献……白玉丸。”
……
太子并未带她回府,而是叫人把姜寿抬上了他们原本要出门赏雪的马车。
单是这马车,就比姜寿见过最豪华的房子还要豪奢。
她难以想象马车竟然可以坐下他们四个人却一点都不拥挤,还能放下暖炉,小桌,热水,点心,柔软的不知是什么皮毛的披风。
“姑娘,可好些了?”
说话的是太子妃,小十六乖巧地躲在她怀里,好奇地看着姜寿。
“咳咳……”
“快喝些水。”
姜寿摆了摆手,不顾身上的痛便摆身跪下去,她轻轻嘶了一声,便继续磕头。
“求太子殿下做主,流寇劫匪抢劫了白玉丸,谢知府之子谢凌欺男霸女,古桥村也……还有怀王,抢占民女不成便欺压百姓……求您做主!”
太子一愣:“什么?还有这种事?为何不早来告诉本宫?”
姜寿眯眼掩去泪:“民女求见殿下,两次。”
太子听姜寿说完缘由,遏制不住怒火,狠厉地一掌拍在小桌上:“这帮刁奴!平日里仗着本宫性子好便不知天高地厚,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自己做主随意处置!来人,将涉事的奴才全部打发进狱!敢假传本宫的口谕,若要人知道了去,大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姜寿皱眉,她并非残忍狠毒之人,但觉得太子的惩罚不够重。既然看重家国脸面,又明知刁奴欺上瞒下之风已盛行到太子府也遭受荼毒,区区入狱?
这事不是她能置喙的。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姜寿担忧了多日的身体也渐渐脱力,她下了马车,看到薛柳和姜花的一瞬间如释重负,久违地露出了微笑。
她的嘴唇苍白,扯着笑时干裂开来,说话有些吃力:“我已经禀明所有事,太子说,白玉丸的事他会上报皇上,今年免了上供,还命人去了古桥村探查,宋小姐的事还未有定数,应该是官场上的事,我不懂,便没有多问,殿下让我放心我便放心了。最重要的是咱们木兰村,”姜寿晃着亮闪闪的眼睛:“殿下说,他明日便请奏,细细调查怀郡王强抢民女、殴打薛伯父一案,今天下午已经递了折子了。”
见薛柳沉默着,她问道:“薛柳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伯父身体没有好转吗?”
薛柳抬头望着天,太阳已经落山了,也再没有雪花飘落。
“我爹病死了,阿梅不肯从郡王,吊死在村口。村里人迟迟没拿到今年的赏银,在怀王面前闹事,死的死,伤的伤,自尽的自尽。”
“如今的木兰村,没有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