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你们忘川府很多人都知道沈长鸣,他对你们来说是什么?”
“你眼前这座忘川府就是他带人仿照样式雷的风格修建的,自然受人敬重。”
“是敬重?我怎么感觉像是忌惮?否则为什么时隔二十四载,沈长鸣三个字连提都不能提?”
刘钦这就急了,“你懂个屁。”
“你看,他去了哪里你都不知道。”
刘钦憋不出话来,顿时有点不甘心。
谢安阳继续笑吟吟地问:“你呢,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存在?”
刘钦酒喝多了,忍不住说出一句话:“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谢安阳嗤笑了一声,“所以城主说你忘不掉的小青梅就是他吗?”
这回刘钦没再反驳,只淡声说:“他值得。”
谢安阳:“我觉得这个世界好乱啊,无论是人间还是地府,又或是从古至今,明月还是那轮明月,世道还是那个世道,只不过人们一遍遍地轮回,外表变了,就让人有了误解。”
“什么外表?”
“怎么说呢,现代有了科技,就像给原本的世道镶了边,反而让一些人觉得好像事物的本质也跟着变了。”
“说人话。”
“就好比枉死城之于地府,你们为什么会认为他们被清除记忆,就能将枉死城打造成桃花源?只要有人的地方,世道就会在,如果世道变了,那一定是行尸走肉,没有意义的。”
刘钦忍不住白他一眼,“所以呢?”
谢安阳平声静气地说:“你看,枉死城把好人与恶人分了开来,他们把执念不散的人定义为有害的人。可是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都说人无完人,只要是人,品德一定会有瑕疵,只要相对的好与坏。可是忘川府擅自清除他们的记忆,还平白将一部分人定义为恶,我觉得不合理。”
刘钦眉头皱了起来,耐着性子解释:“曾经有人因为恩怨闹起来了。”
谢安阳问:“枉死城不是有法吗,人间都得遵纪守法,那地府也该效仿,出现了危害的人一律神罚,谁说得清枉死城中的人就不会危害别人,他们只是看起来无害,并且还没有做过恶事罢了。”
刘钦这回没再翻白眼,而是坐正了身子,一言不发地看着酒坛。
看他发呆,谢安阳继续补充说:“我要是城主,我就不会清除他们的记忆,或者直接让他们去轮回,我觉得枉死城就不该存在,还不如直接去轮回。”
刘钦挑眉问:“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谢安阳淡笑一声,“人活得腻了,就觉得每条生命都那样弥足珍贵,哪怕是一只蚂蚁,也在挣扎着活,人也算吧,小小的,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消失了。”
刘钦说:“那如果……你是枉死城城主,你会怎么做?”
谢安阳认认真真地轻声说:“我会把人间那套律法沿用进枉死城,其实的律法并不算完善,但是足够维持秩序了,我不会再让他们喝忘川水。这世间不是所有人的执念都是不好的,也有许多难以忘怀的人和事。你们觉得他们会把恩怨带进枉死城,可是有人的地方总会是人间,人性本恶,只不过还没做出实质的事情来罢了,没有能保证进入枉死城的人就会一定是好人,只要是人,总有观念不相合,就总出现恩怨不休的,这才是本质,而不是什么生前的仇啊怨啊。”
刘钦喝醉了,忽然一指他,“你这番话,很多年前,沈长鸣也说过类似的,可惜物是人非……罢了,你不要再说了,被城主听到,他会不高兴的。”
谢安阳默默抱怨:“我又不怕他。”
刘钦没搭理他。
谢安阳忽然又说:“刘钦,我有个请求。”
“不行。”刘钦丝毫没有犹豫。
谢安阳问:“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刘钦表情一度有些严肃:“跟你说过多次,他手上有人命,不止是在人间时手上有人命,在忘川府时也伤过人。”
谢安阳说:“我不求情,我想见他一面。”
“行啊,但我得全程陪同,否则你又得出幺蛾子。”
谢安阳笑着说:“我就是想问他,为什么要把装有忘川水的酒给我,我不相信他会害我。我不明白,这些年他待我明明就是真心实意的朋友,怎么就突然……我不肯信,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但是我还是想要个答案。”
“你不会……做别的吧?”刘钦酒有点犹豫。
“你让我单独见他吧。”
刘钦冷笑一声,扔下杯子起身离开,还不忘扔下一句,“不可能。”
“也罢。”谢安阳看刘钦走远了,连忙抱怨说:“让你跟着,行了吧?”
刘钦却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安阳,你不会走歧途的吧?”
谢安阳吓了一跳,良久才说:“我尽量。”
临别前,谢安阳也是兴之所至,无意中扫见了刘钦桌案上的信纸,一时心血来潮,便走过去,正好旁边有一本古书,他就随手翻看了几页,也抄了几句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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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钦【注】:
惠信敬悉,甚以为慰。别来无恙。遥想民国十九年,初逢君时,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一见如故,以为高山流水,可觅知音。地府相伴四十余载,情谊愈深,奈何世事无常,轮回误闯,竟成永诀。
久别重逢,欣喜之情,难以言表。近观君似有睽异之处,长鸣自知所谋之事易生误会,谅君亦有所察,然其苦衷实难尽言,异日有机,必详告君此事本末。奈何处境艰难,诸多掣肘,临书仓促,不尽欲言。春寒料峭,尚望君善自珍重。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落款:沈长鸣】
谢安阳忽然看到了毛笔,忍不住手痒,又为了避免误会,顺手描了一簇兰草在信纸下方。
他满意地点点头,心说:很像沈长鸣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