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有个姑娘也找来了。
“谢公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姑娘面上带着笑容,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突然拔下头上的银簪,双手递了过来。
谢安阳懵了半天,看韩先生笑着摸摸胡子,茴香豆也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才发现那姑娘是准备给自己的。
谢安阳就有点慌。
姑娘家的发簪,还是不好收的。
何况这姑娘是何琬,就是那位脖子上有道勒痕,一直在寻相公的姑娘。
谢安阳手抖,不敢接。
他觉得按照沈长鸣印象里,这种情况下,应该作个揖礼,于是他默默地起身,微微拱手作了个揖。
韩先生用书打了他后腰一下,下令说:“腰背挺直。”
谢安阳很无语,韩先生又正了正他的肩膀,“端正!”
茴香豆故意嚷嚷说:“安阳,这老东西说你猥琐。”
“走开。”
谢安阳感到很无语,默默地看韩先生一眼,韩先生却扬起下巴轻哼:“古人云,礼制不可废。”
何琬略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说:“谢公子,我知道我相公的去处了。”
谢安阳顺手接过,“这是好事呀。”
何琬柔声说:“我已经放下执念了,听人说放下执念就能去忘川府报道,便可去轮回,我想去找他了。”
茴香豆嗤笑了一声。
谢安阳硬着头皮问:“用我带你去忘川府么?”
何琬连连摆手,“多谢公子,不必了,我找附近的差使就好了。”
“哦,那你这是……”
何琬温和地笑起来,“这是我相公送我的东西,他们说轮回时无法带走前世的身外之物,谢公子并非花田的人,可否请你替我保管一段时日?”
谢安阳也不懂什么古董,就是感觉银簪这玩意要么雕工或工艺够上乘,否则放多久都不值钱的样子。
谢安阳虽然不识货,但还是好心收了,“这样吧,我先替你收着,等你下次来地府时,我再归还于你吧,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也可以让刘钦大人带去人间给你。”
何琬高兴得行了一礼,“多谢公子了!”
谢安阳又尴尬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礼,没管身边这俩老东西如何笑,连忙转移话题问:“冒昧问一下,你是如何得知你相公下落的?”
何琬说:“我在花田里遇到了旧识,才得知他也一直在寻我,可惜花田太大了,便先一步轮回了。现在知晓了他的消息,我定要去寻他的。”
谢安阳心中存着的那点疑惑烟消云散,他真心实意地一拱手,“那便恭喜何姑娘离开花田了!”
何琬又迟疑了一下,遂还是下定决心道了一句,“那就,后会有期了,谢公子。”
“后会有期。”
等何琬离开后,茴香豆忍不住打趣了一句,“阳儿,我发现你人缘很好。”
谢安阳翻白眼,“我要是人缘不好,你能在这种鬼地方喝上酒!?”
茴香豆却忽然随口接了一句,“对了阳儿,我记得你有条手串,能否借我看一眼?”
谢安阳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有手串的。
但他还是掏出来递过去了。
茴香豆端详了一会,目光复杂,“这玩意不值钱,你怎么还留着?”
“怎么就不值钱了?”
“燕山石,出水中,名夺玉,莹白坚而温润,土人琢为器物,颇似真玉。”茴香豆口中念念有词,又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汉白玉,本质是一种不值钱的石头。”
“我知道。”谢安阳一直都清楚这不是真玉做的,但毕竟是常宇给的。
茴香豆继续说:“你留着其实没什么用,又不值钱,建议你还是扔掉吧。”
谢安阳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你是想说什么?”
茴香豆却不再言语了。
谢安阳正准备继续追问,谁料突然有人伸手把他酒抢了,对方还顺道一口气喝了。
谢安阳手上空了,整个人还是懵的。
韩先生将他拉到旁边,怒不可遏地骂:“你们干什么?”
青年一头黄毛格外亮眼,还端出一副痞态来,张口就阴阳怪气,“枉死城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有酒喝。”
另一个小青年则晃了晃剩下那瓶酒,又收了另一瓶满的,“不错,知道孝敬洪哥了。”
与此同时,茴香豆察觉不对,默默地溜了。
谢安阳还想上前跟他理论,韩先生却有意挡住他,“既然拿了便快些滚!”
谢安阳不甘心地想要上前,“韩先生您别拦我,让我跟他们……”
韩先生又把他往回拉。
谢安阳:“?”
小黄毛却打算放过他们,一把用力掀开韩先生,“谢安阳你躲什么,你前些天英雄救美不是很帅吗?”
谢安阳顺手扶了韩先生一把,还一边抬手挡在面前,一边往后退,“我警告你,执法大人刘钦是我哥,你敢动我,他揍不死你。”
小黄毛笑了,“那就试试。”
谢安阳秒怂,继续往后退,“我不跟你计较,你拿了酒就走吧,不然下次我不带酒来了。”
黄毛却冷笑说:“你在我们地盘喝酒经我同意了吗?”
“什么你们地盘,这是枉死城地界……行你的地盘。”
旁边的小青年不耐烦了,摩拳擦掌地说:“别跟他废话了,揍一顿吧,上次洪哥不爽,还揍了我们,不揍他回来出气,我不甘心!”
谢安阳还待拉着韩先生跑,就没有底气地警告:“要是惊动这里的巡视差吏,你们就完了。”
黄毛:“爷爷好怕。”
谢安阳:“你妈的。”
他刚说完,后脑勺先挨了韩先生一巴掌,“少说浑话!”
“狗命要紧,计较这些,反正我打不过,跑啊!”
“救命啊!杨洵你人呢!!”
黄毛有所忌惮,但还是不甘心,就抬手给他一拳,剩下的小青年还不忘踹他一脚,两人才拿着酒悻悻地离开了。
谢安阳被韩先生扶起来了,还捂了下鼻子,抹了一手的血。
这俩王八蛋下手可真狠啊!
韩先生手足无措地用衣袖给他擦污泥,他倒是没介意,就低声说:“对不住,连累您了,韩先生。”
韩先生也是很无奈,“你以后别招惹他们了,好好在枉死城待着。”
谢安阳未置可否,只是提醒了一声:“韩先生,杨洵过来了,您去找他吧。”
韩先生知道他说的是轮回的事,不禁叹口气,眉目认真起来,他往后退开一尺,郑重其事地作了个长揖。
谢安阳慌忙回了礼,顺手虚扶住他,只听他长叹一声,说道:“阳儿,就此别过了。”
谢安阳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后会有期。若我当选城主,下一世您还能见到我。”
韩先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他背影佝偻,步履蹒跚,夕阳下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杨洵远远地看他一眼,知道他没什么事后,本来还想来找他,听到韩先生的来意后,再次看了他一眼。
谢安阳一脸无辜地耸耸肩。
杨洵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一声,没再管他,领着韩先生离开了。
谢安阳抹了下唇角的血,很少,但居然有点疼,就随手在脚下的泥土抹了一把,能抹到一点腥臭的血,随手蹭在了脸上。
谢安阳没想到的是,杨洵竟是茴香豆叫来的,那老东西依旧是一步步爬过来,一手抓住他的脚,然后问:“阳儿,没什么事吧?”
谢安阳捂着脸抱怨:“你说扔就扔啊!你怎么能卖队友?”
茴香豆感到不解:“我一糟老头能做什么,留在这里不是给你添乱嘛?”
谢安阳轻哼一声,“狡辩!”
茴香豆的十指指缝里全是血和泥,估摸着爬过去太急,遭了不少罪。
谢安阳内心百味杂陈,若是从前的沈长鸣,定会感动到哭吧。
可惜了,他从不以前世沈长鸣为荣。
茴香豆又问:“韩老头是走了吗?”
谢安阳板着脸:“昂。”
茴香豆惋惜了几秒钟,随后得意地说:“那糟老头终于走了,这下清净了。”
谢安阳阴阳了一句,“往后也没人陪你吵架了。”
茴香豆满不在乎地说:“这不是还有你这小兔崽子嘛?”
“我也要走了。”
“啊?你要去哪,你不来花田了?”
谢安阳无奈地说:“我也要去轮回了。”
茴香豆有些惊诧,“你余下的寿命结束了?”
谢安阳翻个白眼,“我是枉死城城主候选人,他们说要去人间历练。”
“哦。”茴香豆有些唏嘘,遂忽然认真地问:“我在这里待了上千年,怎么从未听说候选人要去人间历练?”
谢安阳没在意,“可能是新开的例子吧。”
茴香豆继续“哦”,还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谢安阳终于有什么不对劲,“你不是民国时期的人么,怎么活了上千年!?”
茴香豆将双手拢在衣袖下,“我从未跟你说我是哪个朝代的人,是你把我当成孔乙己的。”
“那一开始还问我茴香豆有几样写法了!?”
“惭愧,我是觉得好玩。”
去他喵的好玩,服了,这死骗子!
“那你怎么知道雷家!?”
茴香豆抱着胳膊说:“小兔崽子,说话之前考虑下逻辑?这各个朝代的人都有,跟他们待久了,了解了很多东西。这里有的人还装作现代人,你根本分不出来。”
谢安阳气得不轻,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是没分清。”
茴香豆不以为然,“阳儿啊,你难道没发现,你总喜欢先入为主?这可不是好习惯哦。”
谢安阳倒是想起被坑签下问心契的时候。
茴香豆继续说:“阳儿啊,有些事你不要因为表面那层幻象,而去忽略中心的逻辑,有时候先入为主并非好事。”
谢安阳就有些赞许,“你这是得到了唯物主义真传啊,从哪听来的?”
茴香豆抱着胳膊说:“在你之前我就遇到过你们朝代的人了,所以说你这么久以来都没发现我的问题。我若是心存恶念,你早晚得栽我手里。”
谢安阳接着翻白眼,心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彼岸花,就算你坑了我,我也有无限的容错。
但他口上却敷衍地道了一句,“你说得对。我知道了。”
茴香豆又品了口酒,感叹说:“说真的,你们这个朝代的酒真的好喝,可惜我不想去人间,不然跟那老东西去会会你说的高考也不错。”
谢安阳继续翻白眼:“爱去不去。”
就是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咕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附近的人们都听见了,纷纷围了过去。
谢安阳直觉又有人被推下忘川了,便扔下茴香豆,快步跟随身边的人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