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喜的消息传来,前朝后宫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封妃的圣旨也下来了,自悫妃之后,宫中终于有了第二个妃位,那就是懿妃,从懿嫔到懿妃,升级速度之快,还不足半年就升了。
按照封妃的仪式流程,本应是由帝后二人各为新妃的发冠戴上左右二凤流苏,但因为后宫长期空置着后位,于是便由悫妃代劳。时隔几个月,绘澜终于再次见到这个形销骨立的女人,本来该艳压群芳的朱雀红袍穿在她身子像厚布挂在了树枝上,竟是瘦得连衣服的重量都快承受不住了,苍老憔悴得好像老了十几岁,让绘澜看了都心生不忍。
朱昭阳将左边佩戴的凤凰流苏挂到了绘澜的发冠上,始终不敢直视绘澜,低着头望向别处,麻木地说着台词:“姐姐祝妹妹顺遂如意、安康吉祥,望妹妹不忘初心、克勤克俭,方能服侍君上,为家国天下尽心尽力。”
绘澜也笑了,接道:“妹妹谢姐姐的好意,也祝姐姐恩泽常在,延寿千秋。”
其实绘澜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当众惩戒朱昭阳也不过是想给个下马威罢了,警告朱昭阳做人要留三分情,可是从朱昭阳的形态来看,却像是将她当成了洪水猛兽,不知在延禧宫殚精竭虑到什么程度,才闹得耗尽了精气神。绘澜最初的想法不过是升到妃位后就顺利苟到出宫,可是自从怀了孕,她的想法也慢慢变了。
如果她这胎生下的是男孩,她真的有必要留下朱昭阳和无哀这对隐患吗?朱昭阳做惯了恶事,又对皇位志在必得,真的会放过她和无忧吗?无哀年纪虽小,却被朱昭阳教导得难辩是非、雄心勃勃,如果是由无哀当上皇帝,对她和无忧来说也是一件麻烦事。
如果生下的是男孩,那么一切将顺利成章,她会努力栽培新生的弟弟做太子,无哀和无忧做王爷,这样她和皇帝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了,就好像她的人生头一次有机会走上正轨,将扭曲畸形的种种失误改正,这对绘澜来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诱惑。
于是当南宫颜宁抚着她的孕肚,笑着说:“朕希望这胎是一个女孩,这样就能凑个好字了。”绘澜却清楚无忧根本不是皇帝的孩子,哪有什么好字可言,她只能回道:“臣妾却希望这胎还是个男孩,无忧太闲散,无哀太偏激,都不是适合监国的太子人选,若是能有新人选就好了。”
南宫颜宁皱起了俊眉,说:“无忧心系万民,有贤君风范,怎么就不能担起大任了?更何况,两位皇子还小,可教导的日子还长。”
绘澜无言以对,真正的理由只有她知道,她不想让无忧冒险。
当柳琴波难得走出藏书阁,上来长春宫登门拜访时,绘澜正坐在窗边,对着一幅图画出神,她的手边是一瓶并蒂莲,三枝六朵并蒂莲,白、粉、红三色,不知道搜刮了天下多少莲花池才呈上来的瑞祥贡品,特意送来了长春宫做摆饰,柳琴波望向让绘澜出神的图画,墙上挂着的是一幅老牛舐犊图。
绘澜看见柳琴波来了,忙回过神来,挥手招呼道:“琴波妹妹,你来了,正是好口福的时候,皇上昨天得来一篮新鲜荔枝,从岭南运来京城,拢共才五十颗,二十颗供了神佛,十颗送了慈宁宫,十颗送了养心殿,剩下十颗便是来了长春宫。”
柳琴波瞥见了案上的一碗荔枝,正用冰块冰镇着,看起来还新鲜,已经剥了三颗,第四颗剥了一半,正露着晶莹奶白的果肉,柳琴波莞尔一笑,称赞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并蒂莲和荔枝,天下珍品竟都来了姐姐这里,盛宠之最,天下罕见,与那艳绝千古的杨贵妃也无甚不同了。”
“妹妹说笑了,姐姐现如今只是一个妃位罢了,哪谈得上名垂千古?”
柳琴波坐下来,剥了一颗荔枝,那荔枝咬入嘴中汁水四溅,鲜甜可口,是皇宫中难得上贡的珍品,累死了不知多少匹马才有的珍品,柳琴波将果核吐出来,对绘澜说道:“姐姐,我此次前来,废话不多说,只问姐姐一句,我要是除了朱昭阳,你可会阻拦一下?”
绘澜惊讶,半晌,才为柳琴波彻了壶热茶,问道:“你要执意去除悫妃,我自是不会阻拦的,像那淑贵妃、悫妃等人,有伤天理,她们作过的事情自然会反馈到她们身上,这是她们的报应。”
“报应?姐姐,我不信善恶终有报这回事,那悫妃在宫中多少年,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多的是一尸两命连尸骨都不在的死者。至今却还活着,还养着无哀皇子呢。苍天无眼,我便是眼,就由我来做冥冥之中斩向恶鬼的一把剑。”
绘澜不禁笑了,说:“我就告诉你吧,当年,淑贵妃的死哪里是难产而死,是我在中间动了手脚,才促使她在产房中暴毙。外界的传言都是真的,所言非虚,我怕,我怕那淑贵妃最终会将我害死。上天都助我,那些证据全都消失了,承乾宫的人全数身死,已经没有人证了。”
“我就知道姐姐的心意跟我一样,骨子里都是不认输的硬骨头,任由厉风呼啸,我心如坚石自岿然不动。”
“可是,琴波打算怎样做呢?也好叫姐姐帮你一把,姐姐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会帮。”
柳琴波摇了摇头,说:“妹妹不需要姐姐帮忙,来长春宫前,心中已经有一套成熟的计划了,到时候只需要姐姐配合表演即可。”
“既然如此,姐姐就静候佳音了。”
柳琴波站了起来,向绘澜行了个万福礼,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一袭深绿色的衣衫将她的身影勾勒得额外坚决,上面绣着大片的青竹,青竹挺拔,蔓延野地,怎么砍都除不掉的青竹,那是象征着君子坚韧不拔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