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表叔”把方艾和孙玲玲给叫懵了，把亲戚给认成情敌，这尴尬不言而喻。

同时，原本一动不动的林泽也作出反应，摘下蒸汽眼罩，揉揉眼睛，眯着眼看向发出“表叔”声音。他很确定，这是在叫他，但是会这么叫他的，一时半会没能想起来这是哪个亲戚。

不认识也不能冷场，林泽露出笑脸：“表侄女啊，想不到这么大了！”

“表叔，我们一直在国外，以前没见过！”果然是在国外长大的女孩，说话很直接，什么寒暄都没有，一点台阶都没给人，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们姓郑！”

就这么几句话，就能看出姐妹花来者不善，但因不清楚有什么过节，孙玲玲不敢出声，只是一直看着林泽的表情。

当姐妹花说自己姓郑后，林泽心里约莫知道是哪家人，但不知道这两人找自己的原因，而且看装扮，好像挺着急的。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我爸在哪儿？”姐姐说完这句话后，低头皱眉，语气缓了下来，隐隐有哀求的味道在其中，“我妈生病了……”

“我猜，来这个地方是你们两个自作主张！”林泽出口打断，这是很不尊重晚辈的行为，抬抬手道，“我敢肯定，你们妈妈一定没说过想要见你爸爸，听我这个表叔一句劝，早点回去陪着妈妈，别被人利用了！”

“叫你一句表叔是我们教养好，你还真脸大，把自己当长辈教训我们姐妹两个！”说这话的是年纪小的那一个，一看就是冲动的那一个，尽管姐姐一直拉手示意她冷静点，还是挡不住她继续抨击林泽，“你把我爸爸弄到哪儿去了？”

近乎责问的语气，让人觉得这对姐妹太过无礼。果然，本就因为起床气不太高兴的林泽，眼神不再温和。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们妈妈没告诉你们？”

这话一出，姐妹花突然噤声，显然她们的妈妈没有告诉她们答案。事实上，郑母每次一说到那个消失十多年的男人都没好气，要么就是指天骂地，怨自己看错人，嫁了一个窝囊废。奈何作为子女，对自己父亲的想念和爱戴是刻在骨子里，希望一家人团聚。

“确定要听，那过来吧！”林泽勾勾手，姐妹花弯腰倾听，孙玲玲倾身，桌下事先安装的机器，清楚传来林泽压低的声音，“你爷爷和爸爸在十年前，协助人搞间谍活动，那些间谍被我举报落网了，你爷爷病死了，爸爸进去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情况！”

间谍、举报、落网，这些词说出来后，现场有一瞬间静默，孙玲玲瞪大眼睛，上下打量这对姐妹花，远方方艾和顾安多张大嘴，手中零食掉地上也没人管，两姐妹的气势肉眼可见地萎了，终于老实了。

因为过于震惊，方艾被吓住了，等反应过来，立马站起，迅速打开自己的包，把里面的东西全倒沙发上，口中喃喃自语：“手机……手机……５０万……５０万……５０万……我手机呢？举报电话是多少？第一句话该怎么讲？我要怎么说，警察叔叔，我发现一个，不，两个间谍……我手机呢？”

顾安多看着已经昏头的方艾，转头再看茶几上一大堆平板和手机，其中有一个套着可爱粉色兔子外壳的手机，就是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对面外卖小哥很平稳地拿着手机老老实实直播，虽然直播画面里有好多美女来来去去，但是没开美颜没开滤镜，无人吆喝，静悄悄的，观看人数只有可怜的两位数，刚才林泽说的是悄悄话，外卖小哥那边没听到，反应平平。

顾安多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一直找手机的方艾：“方老师，别找了，举报间谍这种好事，有我舅舅在，轮不到你！”

好像也是！

一句话打破方艾脑海中举报得到奖金走上人生巅峰的幻想，发热的脑袋如同被浇上一盆冷水，冷静下来后全身都失了力气，倒在沙发上，把狐狸娃娃抱在怀里。

一个５０万，两个１００万，全没了。

这边，一个女大学生被巨大的失落压迫；那边，原本气势汹汹的姐妹花被自家爷爷和爸爸的愚蠢行为和真相打击地一蹶不振。

妹妹一个劲摇头，摇摇姐姐的手：“姐，这一定是假的，这个人一定在说谎，爸爸不会做这种事的……”

林泽看着这两姐妹，轻笑道“你们的爸爸的确没胆量自己去做这种事，但是你们那个爷爷可不是善茬。他重男轻女，儿媳生了两个女儿就要儿子离婚，你们爸爸性格懦弱，连老婆女儿都护不住，就那么离婚了。不过幸好离婚了，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没有连累你们母女，最后他们父子一起坐牢。可惜老爷子身体差，先走一步，这些年，你们父亲到底过的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林泽摊手，同时耸肩，表示他的确不知情，眼见着两姐妹情绪隐隐有崩溃的趋势，到底是后辈，心软道：“人是铁，饭是钢，看你们应该是刚刚打完网球，一起吃点东西？”

感受到林泽这位表叔的善意，聪明人有台阶就下。姐姐拉着妹妹坐对面，叫上服务员，又点了几个菜后，这才老老实实像个后辈一样讲述自身情况。比如家里大人情况如何，她们两姐妹在国外哪里上学，哪个学校毕业，现在在哪里工作，平时会做什么等等，有一搭没一搭讲着话。

终于像个讨人喜欢的正经乖女孩了。

方艾听完后，看向身边的顾安多，又是两个有钱的大小姐，家里开上市公司的，母亲是上市公司董事长，女强人一个，最近生病了，胃癌，近期要手术，脾气很差，整天骂人，骂天骂地，骂她们父亲是没本事的渣男，骂她们爷爷是死老爷子早该去死了，骂公司员工是蠢货，一点点小事也做不好，骂医院没本事，年年体检不能提早预防，骂两个女儿跟她们父亲一样不聪明，有人十八岁就把那父子两踩脚底下，她们大学毕业了还被公司股东戏耍，完全没有遗传她的智商，总之路过一只狗都要骂两句。

很明显，十八岁就把那对父子耍的团团转的人，肯定就是眼前的林泽了。不得不说，孙玲玲的眼光还真不错，林老师本事是有的，就是桃花有点旺。

说曹操，曹操到，有些事就是经不住念叨。孙玲玲正在努力融入林泽和他表侄女们塑料亲戚之间的谈话，有一个穿着黄色碎花裙的女子进门后直接走在她们餐桌前，用很惊喜的语气道：“林主任，你怎么在这儿？”

林泽不仅是学校的老师，还是本市三甲医院妇产科的副主任，这个称呼一听，不是患者就是医院里的同事。

遇到同事，自然要打招呼，双方各自介绍，这个女子是同一科室的护士，姓孙，经常去学校护理系教学，孙玲玲这些大学在校生在学校碰上了也要叫一声老师。

仔细看这个护士，这身黄花碎花裙是今年大牌春季刚推出的，脚上一双白色高跟鞋，手提一个黄色皮包，妆容花了很大心思，整个人看起来温柔端庄，乍一看，当真是宜家宜室，贤良淑德的好妻子人选。

碰到熟人，没办法，林泽身边加了一个座位，此刻开始，真情敌到场，看不见的硝烟开始弥漫。

知道两姐妹是林泽亲戚后，孙护士肉眼可见地开心，当知道孙玲玲这个同姓女孩是医学校学生，今天两人是单独出来吃饭，还是林泽请客后，目光停留在孙玲玲身上。

隔着林泽，孙护士朝孙玲玲笑得温温柔柔：“哎呀呀，你也姓孙啊，太有缘分了，那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哎呀，不是我说，孙同学，你太瘦了，女孩子爱美没错，但是健康才是第一位的，减肥太过对身体不好，多吃点……”

呸，装什么装！

这是方艾和孙玲玲同一时间发出的心声。

别以为她们还是医学生，就不知道护士在上班时是什么状态，钱少事多，患者动不动就投诉，护理部天天考核，对患者有可能如沐春风，对医生，稍有不对，那就是母老虎外加河东狮吼附身，级别高的主任态度会好一点，但凡是刚来的住院医师或者实习医生，叫一声姓名后没回应，就是大吼，然后就是骂，从他入科后不熟悉业务做出的一切错误从头到尾数落一遍。

眼下这般温柔又有耐心的作为，好一个知心大姐姐，这个孙护士绝对是把她在儿科轮转时的经验放在孙玲玲身上了。

孙玲玲什么人，一旦确认眼前是敌非友，马上开启战斗模式。

“孙老师，我没有减肥，就是身体不太好，一直就这么瘦，前段时间还住院了呢！幸好，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个中医老师，吃了药，已经好很多了。” 读书人的较量自然不能泼妇骂街，孙玲玲一直笑盈盈，甚至带着一脸的感激和赞叹，“林老师，孙老师好温柔，小时候每次我生病，我妈都衣不解带照顾我，哄我吃药时，都是这样的语气。但是长大了，没有及时穿上秋衣秋裤，我妈就骂我，好怀念小时候那个温柔的妈妈……”

敢说我瘦，我就敢说你妈味重，还是假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