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厄没想到能够在报社的门口碰到谢杜若，和在梅山集团的时候不一样，现在的谢杜若比之前看起来更为成熟。

下班过后的报社极为安静，毕竟大家都不愿意加班，唯有楚厄借用了报社的暗房用来冲洗胶片，才稍微晚离开了一会儿。

楚厄走到报社门口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谢杜若。

也不知道谢杜若究竟等了多久，她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上的阴影。

明明谢杜若比楚厄还要小上几岁，却在褪下校服，换上了西装制服后，看起来比楚厄更像是久经社会风霜的人。

谢杜若来报社就是为了等她，在听见楚厄的脚步声的时候，谢杜若直接抬头。

“你……”楚厄有些茫然，看着谢杜若，对她的出现感到惊讶。

谢杜若微微颔首：“楚小姐，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吗。”

谢杜若指的是之前楚厄找她做专访的时候，在梅山集团里，谢杜若一开始并没有提出的“交易的价格”。

那个时候，她只说了一句，“到时候再看吧”。

现在，就是她提出要求的时候了。

楚厄有些紧张，下意识捏住了自己的相机：“话虽如此，但是如果要价很高的话……”

然而谢杜若只是摇了摇头：“你帮我做一件事就行。”

“啊？”楚厄有些意外，猛地抬头。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今天，有点奇怪？”

谢杜若低头，轻声笑了笑。

“我从梅山集团搬出来了。”

楚厄这下更吃惊了：“怎么这么突然！”

“时间差不多了，”谢杜若不置可否，也没有直接回答，“所以这个给你。”

“嗯？”楚厄接了过来，发现手里的东西竟然还颇有重量。

是一块玉佩，以及，一个笔记本。

玉佩上面雕刻了一个“谢”字，属于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东西，而笔记本则是一个皮面笔记本，摸起来手感竟然还不错。

“这是……”

楚厄有些诧异，只是谢杜若在这里，她不好翻看里面的东西。

“玉佩交给杨老板，他知道怎么用，”谢杜若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带着不能明说的眷恋，“至于笔记本，是给沉香的。”

谢杜若看着楚厄手里的东西，原先想要笑笑，却发现怎么都笑不出来。

楚厄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不自己把这些东西给他们？”

“……不合适，”谢杜若沉默了一瞬，像是用着最后的力气开口一般，“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再去见他们的话，可能最后真的会舍不得。”

谢杜若这话说得痛苦，楚厄也不好继续追问。

但是看着谢杜若的模样，她也反应过来：“你是被迫搬离梅山集团的？发生什么事儿了？”

“计划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停下来了……仅此而已，”谢杜若眯着眼睛笑，笑意怎么都不达眼底，“那么，就交给你了，之后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诶，谢小姐——！”

楚厄还想叫住她，但是谢杜若也只是扭头就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杜若钻进了黑色的轿车之中。

谢杜若刚进去，就被两侧的人放在了座位的中间。

楚厄不敢继续追上去。

“德家的人……”

那一车的人，除了谢杜若，其他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并且带着礼帽，同时脸上都用钢铁面具遮挡住了眼睛往下的地方。

这样的装扮在寻常看起来就足够吓人了，整个东海市，也只有德家人敢这么装扮。

楚厄心下一凉。

谢杜若明明在梅山集团过得上好，怎么会突然去了德家？

看着手上的东西，楚厄赶紧收拾好，叫了辆车，直接前往了梅山集团。

***

“舅舅！”

沉香是最早发现谢杜若不见的，找遍了整个梅山集团都没找到人。

他原以为在天台说完了，谢杜若还会在梅山集团多留上一段时间，但是没想到，竟然就在隔日，竟然不告而别！

沉香从楼上往下，又从下直接跑到了二十楼，整个人恍惚得，一张小脸惨白。

杨戬并不意外，谢杜若那人下了决心，不是今天走就是明天走。

只是谢杜若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杨戬其实拿不太准。

甚至下意识地，总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究竟是什么预感，杨戬自己也说不清。

从逻辑上来说，德家自然是不会要谢杜若的命。谢杜若现在算是谢家的独苗，再加上有楚厄的专访传播，谢杜若本就一直出现在公众面前。

而谢杜若一心想要让谢家重新走上正轨，所以在东海市的舆论场上，谢杜若甚至还给谢家挽回了不少的颜面。

德家更无法动她。

“我要去德家！”见杨戬意料之内的表情，沉香更是沉不住气，“肯定是德家……”

肯定是德家逼她过去的！

沉香怒气冲冲，也不等杨戬回应，就想着要一路杀到德家去。

然后他就被杨戬抓住了后颈皮。

杨戬施展九转玄功，沉香挣扎不得，只能在原地胡乱挣扎，嘴里还叫嚣着要杀到龙王老巢，把谢杜若带回来。

杨戬一个头两个大，安抚不下来沉香，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若是德家想要这么简单就能带走谢杜若的话，早带走了！”杨戬叹了口气，抓着沉香，不让他有半分可能挣扎离开的机会。

沉香虽然还是气，但是也知道，自己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是德家动的手。

“二爷，有人找！”

舅甥两人还在对峙，康安裕也出现在了走廊尽头，堪堪看见个人的轮廓剪影，就听见他洪亮声音喊着杨戬。

杨戬皱眉走过去：“怎么回事。”

“是李芸。”康安裕的脸色也不算好看，跟在杨戬的旁边，“刚刚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还挺吓人。”

杨戬脚步停了一瞬。

他倒是不怕普通凡人，但是在这个节点——他总是能想起李芸之前交名单给他的时候的要求——现在谢杜若竟然在德家手上，这么一想，杨戬就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了。

“气势汹汹……”杨戬有点不想下楼了，只是刚后撤了半步，就撞上了才从房间里出来的王听雨。

女孩子瘦弱，被杨戬这么一碰差点被摔一旁。

得亏杨戬眼疾手快抓住了王听雨的衣袖。

王听雨不明所以：“二爷，怎么这幅见了鬼的表情。”

“这可比见鬼恐怖多了。”康安裕不由得跟着杨戬的动作一起擦了擦冷汗。

“是吗，看来我是鬼啊。”

这边人还在说话，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在旁边响了起来。

王听雨抬眼望去，只看见李芸一个人，站在刚刚康安裕走过来的那个地方。

就她一个人，依旧穿着水蓝色的旗袍，双手抱臂，抵在胸前。

怎么看，李芸都站出了一股万夫莫开的气势。

王听雨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儿，但是也下意识地有点心虚了起来。

“李芸姐。”她小声地喊了一声。

李芸本来就不是来找她的麻烦的，而是——杨戬。

她比杨戬矮上许多，但是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杨戬的眼睛：“杨老板，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杨戬冷汗都下来了：“李小姐，我觉得……”

“之前我将名单交由给你的时候就要求过，需要保护沉香和谢杜若两人。”李芸特意将“两人”着重发音。

“我也有问题，”杨戬皱眉，“你究竟是为什么，又是出于什么立场，要求是……两人？”

谢杜若占有其中之一，并且是围绕着德家，这点他能够理解。

沉香又是为什么？

李芸闭着眼，沉默了一下。

最后睁眼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杨戬看不懂的愤恨。

“德家的名单。”

李芸开口。

“德家的名单，有很多不是东海市的人，我知道。”

李芸却摇头，抬手止住其他人的话头：“不止不是东海市，甚至都不是国人。”

杨戬心一凉：“怎么回事。”

“沉香已经发现了吧，在东海学院里突然出现的人。”李芸抬眼，看向了杨戬身后的沉香，“你不是，还动过手的吗？”

而沉香则是偏开头，不去看面前的其他人：“只是那些人很惹人烦躁。”

“敖广做的，不仅仅是让西方教进来这么简单。”事已至此，李芸已经不藏着掖着了，“他甚至让西方教的人开始逐步占据比较重要的地方，虽然就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是为了‘增强他自己的影响力’。”

走廊上，一时间安安静静，无人说话。

“敖广这不是……在卖……”哪怕毫无常识如王听雨，也知道敖广这个行为有大问题。

但是。

众人的视线又落在了李芸的身上。

李芸苦笑：“我虽然是凡人，但是凡人也有不同的立场。”

话音一转，她又说，“可是，我决不能接受，另一个立场的人，为了所谓的自己的势力与舆论，而出卖我的国家。”

人间正在战争。

天庭也一片混乱。

人类或许没有概念，但是神仙们其实知道，天庭与人间本就是一体两面。

天庭乱了，人间怎么可能太平。

杨戬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冷了：“你的意思是……”

“敖广，为了让封神榜能够有更多的变数，将西方教的人引入了进来，他的目标，从来都是让阐教截教与西方教，三教争斗起来。”

杨戬皱眉：“所以，人间也是。”

“对，”李芸点头，“那些套了户口的人，也是侵略东海市的人……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杨戬猛地回头，看向了沉香。

而沉香依旧保持着自己偏头看向一旁的模样。

“沉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杨戬放缓了声音。

“我当然知道！”而沉香则是直接打断了他，“我知道的，舅舅……我也知道，谢杜若在做什么。”

沉香说，他早就知道谢杜若在做什么。

他也知道，谢杜若一开始就是在帮着李芸清理当初那群套户口的西方教的人。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杨老板。”

李芸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眼神也骤然变了许多。

她在这一刻，不再是德家三公子的特助，也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被弟弟妹妹、被敖丙所依赖着的李家大姐。

“我与我的组织，我们的目标，就是赶走东海市里的那些侵略者。”

仅此而已。